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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睡鹤摇头道:“吉山盗尚未归心,这位大当家还有用处,这会儿动她,不是现成给孟氏那边挑拨离间的机会么?虽然说老师跟吉山盗渊源极深,但他生前并没有跟我多说此事,对于两者之间的关系,我其实也吃不准,只能一面相处一面试探……何况这大当家良心未泯,也是件好事。”
他淡淡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有节操的人,总是比较好对付的。”
出于对桓观澜的疑虑,容睡鹤对吉山盗难免暗存防备,哪怕吴大当家是女子,归顺之后必然会让位,他也不能完全放心。所以对于吴大当家的拂袖而去,他是没什么生气的,此刻想了想,还跟公孙喜说,“过一会你去同她讲,等咱们在西疆站住脚之后,今儿个这笔血债,我们一定会为西疆的无辜百姓讨回来!”
反正到那时候孟家乾只要还在西疆,肯定在他的铲除之列,顺带哄一哄吴大当家,何乐而不为?
不过容睡鹤主仆不知道的是,此刻刚刚回到跨院的吴大当家,脸上却也没了人前的愤怒与不甘,而是一派平静。
“大当家,怎么样?”心腹迎上来问,“郡王那边有说法么?”
“当然是不管不问,当什么都不知道了。”吴大当家到上首撩袍坐了,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水“咕嘟”一口喝光,拿袖子胡乱抹了下嘴,无所谓的说道,“这也不奇怪,桓观澜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若是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也太让人失望了!”
心腹说道:“那您把军师的叮嘱告诉他不曾?”
吉山盗的军师,是吴大当家亲爹那一辈的人,深得吉山盗上下敬重,吴大当家之所以能够女承父位,同他的支持不无关系。
这人足智多谋,早在吴大当家下山之前,就提醒过她,如果吉山盗伏击孟家乾成功,孟家乾为了挽回颜面,仔细来说是为了在不损实力的情况下挽回颜面,必然只有杀良冒功一条路。
既然估计到了孟家乾的动作,军师当然也有应对之策教给吴大当家。
“告诉他做什么?”吴大当家轻嗤了一声,说道,“桓观澜的弟子,还是关门弟子,但凡得了他那老师十之三四的传承,你以为这样的勾心斗角,还用得着别人提醒?”
“大当家,怎么觉得您这会儿不太高兴郡王有城府?”心腹好奇的问,“然而咱们这会儿已经归顺了他,按说高密王与孟氏无不都是根深蒂固又势力庞大之辈,郡王若不厉害点,咱们的前途可是渺茫呀!”
吴大当家闻言怔了下,思忖了好一会,才神情复杂道:“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想到些以前的事情罢了。”
她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密贞作为桓观澜的弟子,居然会这样不拿黎庶当回事,实在教人感到物是人非:桓观澜对政敌不乏狠辣手段,但对黎庶,素来都是很爱护的。记得他当朝时,最重抚民,就是西疆北疆这样的荒僻之地,也曾数次派遣使者前来查访民情……你说他将关门弟子教成对黎庶无辜惨死无动于衷时,是什么心情?”
“……”心腹尴尬的笑了笑,“属下想,他应该对天子很失望吧?”
吴大当家抿了抿嘴:那位帝师的遭遇,岂是“失望”二字可以轻易概括?
不过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垂眸了须臾,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大当家该有的雷厉风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付出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才将孟家乾打落下风,岂能让他靠着杀良冒功再翻身?!”
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刀锋般的寒芒,“你去危须部,他们当年欠咱们的人情,该还了!”
与此同时,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的孟家乾,也正对左右说着:“……密贞对于此次西行的预备齐全程度,远远超过了咱们事先的估计。而吉山盗在西疆盘踞多年,根基之深厚,也非我等远道而来所能比。如今纵有首级在手,可以送往长安搪塞,然而此两者却绝对不会坐视我等就此保全颜面。”
左右道:“那几个村寨都已鸡犬不留,割首之后,尸体也都焚烧殆尽,未留丝毫痕迹。就算朝廷那边遣了使者来查,也无济于事!有孟氏诸公侯在朝,高密王一派即使想质疑,却也难以说的清楚。到底高密王与我孟氏为敌之事天下皆知,没有证据的指责,咱们自可说他们公报私仇,栽赃陷害!乃是寒边疆将士之心的做法!”
“但你们疏忽了一点!”孟家乾从出北疆就受了重伤,这一路上为了抢先手,严厉督促手下赶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之前遇袭又气的昏死过去,尽管这几日手下找了不少大夫,身上带着的保命药丸更是从未断过,他也是元气难复,此刻声音稍微高了点,顿时就眼前一黑,险险再次昏过去,赶紧合眼养神,缓了一缓,才在左右心惊胆战的注视下重新张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西疆是边疆,是有异族的!尽管这些异族归顺我大穆已久,不似茹茹那样桀骜难驯,但吉山盗也好,密贞也罢,谁知道是否同他们有什么勾结?!”
“如今北疆烽火正炽,若果西疆这边的异族闹将起来,矛头还对准了咱们,就算朝中长辈有心维护,高密王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到时候民怨被煽动起来,长辈们为了大局考虑……”
他冷冰冰的说道,“我等未必没有沦为弃子的可能!”
左右顿时凛然:“为今之计,还请将军示下!”
“派人联络倪寄道、戴故莲还有娄鹏!”孟家乾说的这三个,正是西疆军如今当家的三位,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复道,“告诉他们,密贞既接纳吉山盗,又有刺史名份及郡王爵在身,下一步必然就是找借口谋夺他们手中的兵权!就算他们想投靠密贞,也已落后于吉山盗,难道堂堂朝廷将领,他日竟要屈身于匪徒之后、甚至避道女流么?如今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我等合作,共抗密贞!”
“这么做的话,他们除了得到孟氏的庇护外……”
孟家乾眯起眼,淡淡道,“我记得几位姨娘所出庶妹,好几个也到了快说亲的年纪了?爹爹膝下子嗣众多,女孩儿尤其不少,我作为兄长,给几位庶妹找个好人家,想来这点主,爹爹还是允我做的!”
左右思想了一番,都露出笑意:“将军如此仁厚,那三人不过尸位素餐之徒,岂能不欣然从命?”
事实也正是如此,倪寄道三人对于容睡鹤跟孟家乾的到来,原本就满心惴惴,因为他们三个久驻西疆,由于此地安宁,朝堂的注意力一直在北方,连年拨款既单薄,督促的人也少,久而久之之下,他们胸中满腔锐气消磨,渐渐的就是混日子以及捞银子了。
这些年西疆军的糜烂,与他们有着直接的关系,这点他们心里也清楚。
主要这边的异族被汉家同化的厉害,也没出什么搞风搞雨的人,都是开开心心做大穆子民,是以军队的每况愈下,除了奈何不了吉山盗外,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乱子。
然而高密王跟孟氏的代表人亲自莅临,他们是肯定混不下去的。
这情况卷铺盖滚回老家事小,怕就怕这两位年轻气盛,要兵权不说,还想借他们的头颅乃至于一家老小性命立威。
要不是惧怕高密王跟孟氏势大,这三个人这些日子都恨不得挂印潜逃了。
如今被孟家乾派过去的人一劝,再加上同孟氏结亲的许诺,顿时动心:“咱们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唯恐被杀鸡儆猴,叫俩小辈做了垫脚石,这会儿孟将军既然派人来劝说,又承诺许嫁亲妹,何必不顺水推舟,傍上这个靠山,也免得密贞郡王抵达益州之后,拿咱们开刀?”
“孟将军之所以会在此刻派人前来,许诺如此丰厚的条件,归根到底是他刚刚在密贞郡王手里败的一塌糊涂。”戴故莲皱眉,他们虽然昏庸贪婪,但毕竟在西疆多年,消息还算灵通,是一早就知道孟家乾被容睡鹤带着吉山盗伏击,损失惨重的事情的。
此刻就踌躇,“这会儿连许嫁亲妹的条件都提出来了,显然是急需咱们的襄助……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咱们帮他也斗不过密贞郡王,这岂非是上了一艘破船?”
“但密贞郡王到现在都没派人过来同咱们接洽。”娄鹏担心的却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打算咱们的?毕竟这位郡王传闻才貌双全,是难得一见的能干,若非宗室身份,当初可是年才双十就高中状元的!这会儿在跟孟将军的较量中又大获全胜,心气儿必然高着,未必看得上你我。倘若他心里想着似咱们这样的人还是设法弄死了好,咱们却傻乎乎的等着跟他投诚,这可成笑话了!”
倪寄道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孟将军此番败的固然凄惨,但孟氏与高密王对峙多年,近期也没有会分出胜负来的征兆。孟氏不倒,孟将军再败,又能凄凉到哪里去?那毕竟是骠骑大将军的爱子,当真陷入绝境,骠骑大将军怎么可能不管?”
“咱们在西疆这些年,捞的也不少了。即使跟了孟将军之后,还是输给了密贞郡王,大不了退位让贤,带着积蓄回中原去做个富家翁,不难安享晚年。”
“若无靠山,你我多年心血多年积蓄,天知道往后会便宜了哪个?”
又举容睡鹤一行人路上的例子,“据说密贞郡王的侍卫许连山,是海匪出身。来咱们西疆的路上,就顺手抄了好几家富户,郡王一行人里的马车,有三五驾都是那会儿的成果!所谓有什么样的侍卫就有什么样的主人,谁知道密贞郡王回头看着咱们,会不会对咱们家的家产也起了兴趣?”
戴故莲跟娄鹏均默默不语,好一会,方郑重点头:“如此,那咱们立刻回复孟将军,趁密贞一行人尚未抵达益州城,共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