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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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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二,日光未出,金明池碧波荡漾。琼林苑四野飘香。

    池苑内,酒家早已摆出种种吃食供那些彻夜玩乐后直接来的游人。各家摊贩什么水饭水绿豆螺蛳肉,梅花酒,各色干果、咸鸭蛋、各色鱼脍、杂和辣菜应有尽有。也有那饿着肚子赶早来观看水嬉和百戏的汴京百姓,在酒家内高声议论着去年的精彩之处。那经营关扑游戏的,也早就铺设了珍玉奇玩,布帛茶酒器物等等,作为关扑的彩头,也有厉害的甚至能赢了土地、房宅、歌姬舞女。

    不同于往日,今日因为呈百戏,平时停泊在东岸的贵家双缆黑漆平船今日统统不见,那些供给士庶游池的船也一艘也不见。

    女学的几辆牛车卯时就停在了金明池北门车马处,等待领牌入内,车外人声鼎沸。

    小娘子们好奇地掀开车帘,却见人头簇拥,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今日呈百戏的超过五千人,从三更天宫内的诸班直、侍女内侍们就已经入内开始准备。

    此时那抬着鼓举着旗子的一群进去了,押送狮子豹子的大车缓缓驶来。那驯兽的早就通知这一路的车夫将牛马眼睛罩上。

    七娘在相国寺大三门见过不少珍禽异兽,看到两只雪豹,啧啧称奇。九娘前世的最后几年,都是坐在宝津楼的二层大殿的最前头陪着太后皇后看百戏,头一次知道这些生龙活虎的狮子豹子在笼子里原来竟然这么有气无力的,不由得十分好笑。

    然后是乐部的人扛着抬着捧着各色器乐和五彩旗杆进去了。后头走来一百多个画了大彩脸的军士,举着雉尾蛮牌木刀。九娘还记得就是他们表演口吐狼牙烟火,还能吞下刀剑。

    接着就是表演杂剧的。张蕊珠去瓦子里的次数多,十分熟悉,高兴地指给七娘看:“快看,那个就是萧往儿,他旁边的是薛子大薛子小两个孪生兄弟,还有那个,是杨总惜,她今天穿着村妇的衣裳呢。”张蕊珠如数家珍,七娘高兴得不行,两人猜测着他们今天要表演哪一出杂剧。

    在后面,等押运各种弓-弩木靶的士兵过去,就是百匹骏马和表演骑射马术的禁军班直里的出色子弟。孟彦弼赫然在其中。孟氏四姐妹赶紧将车窗推开,挤做一堆哈哈地笑。

    经过女学牛车时,孟彦弼在马上朝这边看了看,突然大喝一声:“妹妹们看我!”倏地从马上一跃而起,双腿出镫,凌空做了个花式,存身蜷曲藏到马的另一边。他前几天刚刚开始变声,在家里请安时遇到妹妹们都不肯开口说话。这声大喊,听起来极其古怪,九娘起初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对她们喊的。

    车里的小娘子们第一次见到这镫里藏身,也被他古怪的声音震住了,个个目瞪口呆。七娘第一个反应过来,探出半个身子挥着帕子笑着大喊:“二哥——二哥!再来一个!”禁军的郎君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鼓掌的吆喝的吹着口哨喝彩的不断。

    那监马的导宫监拿手里的小旗甩了一下孟彦弼的马屁股,笑骂他:“就你孟二有姊妹来吗?儿郎们!且让汴京城的小娘子们看看我们上八班的本事!”结果一众马上的儿郎大笑着纷纷表演起跳马、倒立、献鞍,各展其能。路边候着的牛车上的小娘们高声尖叫,不断有人探头呼喊自己的哥哥们,热闹非凡。

    九娘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得了宫里四公主指名邀约的苏昕、四娘和六娘也看得目不转睛。

    牛车轱辘一响,却是女学的车朝前移动起来。七娘探头往车后一看,叫得更厉害了:“妙法院!妙法院的!快看!”连九娘也忍不住挤到窗口朝后看。

    每年的呈百戏,最好看的当属妙法院女童的骑射演出。她们都只有十三四岁模样,此刻端坐马上,身穿杂色锦绣攒金丝的胡服窄袍,束着红缘吊敦的束带,短顶头巾束发,打扮如同儿郎。连她们的马儿都玉羁金勒,宝镫花鞍。

    七娘无比羡慕地看着她们,啧啧赞叹,谁想得到她们那么精通骑射呢。九娘也很爱看她们。这群女童乘骑精熟,驰骤如神,雅态轻盈,妍姿绰约。路两边的小娘子们也纷纷挥动罗帕朝她们示意。喊得比给哥哥们鼓劲还要大声。这近百位妙法院的女童们在马上微微笑着侧身示意感谢,真是艳色耀日香风袭人。

    七娘喊得喉咙都要哑了。孟馆长摇头叹气,毫无办法。

    到了里面,自有引路的宫人将女学的众人引到一个宴息厅,蔡馆长和蔡五娘以及几个蔡氏的小娘子都已经在里面喝茶吃点心。团团行了礼,各自坐定下来。

    没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位女史和四个小黄门,笑着问:“敢问孟家的九娘子可在?”

    九娘一愣,七娘已经指了指她:“我九妹在这里。”

    那位女史笑着说:“奴奉了四主主的令,来邀请九娘子去龙舟上和她一同观看水嬉。”她顿了顿又说:“四主主说了,其他几位小娘子若是喜爱水嬉,一起来就是。”

    七娘大喜,立刻站起身来问孟馆长:“馆长,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往年百姓们都只能在东岸南岸观看水嬉,若能登上皇家的龙舟看,那得多么值得人羡慕啊!

    九娘正在犹豫,张蕊珠已经笑着问蔡五娘:“蔡家的几位姐姐一起去吧?”

    蔡馆长和孟馆长相视一眼,点点头。今日一整天的诸军呈百戏,水嬉是第一项,她们的捶丸赛,得到未时了。蔡五娘不置可否,她往年参加完捶丸赛,是直接从御前被送到祖父蔡相身边在宝津楼大殿看百戏的,但先去龙舟看看水嬉,也未尝不可。

    能上龙舟去看水嬉,求之不得。

    卯正一过,晨光熹微,云兴霞蔚。金明池水面被日出的朝霞晕染得红胜火。宝津楼一侧的三层龙舟,高十余丈,宏伟壮观,正朝着东岸,船上人头济济。

    最顶层的船头,赵浅予斜眼看着龙舟的船弦边的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还有和宗室勋贵的小娘子们郎君们,低声问一声便服的赵栩:“六哥你说阿妧她会来吗?”

    赵栩抬腿一步跨上船头,再一步上前,竟跨出船去,站到船头上长长伸出去的一根圆木杆上。那是今日水嬉的决胜旗杆,杆上悬挂着一面极长的彩旗,旗下坠有重物,临近水面结有彩球,旗上绘有赵家宗室图腾。水嬉的各路儿郎,谁能从东岸先游过来拿到彩球,谁就赢了。

    赵栩凌空站着,又朝前走了两步,那长木柱轻轻上下晃点起来。龙舟二层和底层的人抬头看了纷纷喝起彩来,禁军同他相熟的,都知道这几年承安郡王都是站在那上头,挥舞官家赐的另一面助威锦旗的,顿时大喊起来:“六郎——六郎——”。赵栩低头笑了笑,退了两步,跳回船头说:“她不来也自然有人会拖着她来的。”

    她那个七姐,最是个不安分的,能上龙舟,肯定死拖硬拽也要扯着那胖冬瓜来。他心中暗暗得意,就要让你看看,我赵六什么都能安排妥当。什么最好的,都得我出手。可比苏昉那个小书生厉害多了吧?

    “六郎!”身后陈太初的声音传来。

    赵栩回头问:“你怎么才来?”咦,他身边那个家伙,不是苏昉吗?

    赵浅予已经笑嘻嘻跑过去:“太初哥哥,阿昉哥哥,阿妧姐姐她们一会儿就来了。来来来,我可是和爹爹磨了三天,这最前头的位置才给了我的!阿昉哥哥你等会坐我左边,太初哥哥你坐我右边!”

    赵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陈太初看看他,这?自己受赵浅予之托特地请了苏昉来,似乎不太对?

    宝津楼上,大臣们早已经都到了,在一楼的大殿中等候官家驾幸。外命妇们在二楼的大厅中也按品级各自就座,等候太后皇后的到来。梁老夫人杜氏吕氏皆按品级大妆肃立殿内。那慈宁殿的秦供奉官恭身来轻声问了安,笑问为何这次没看见六娘。梁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六娘非要陪妹妹们参加公主们的捶丸赛,要从北门去百戏的等候所呢。一旁的几位国夫人都笑眯眯地称赞,都言听说了孟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七岁小娘子,捶丸神技汴京无敌,今日终于能一开眼界了。梁老夫人摇摇头,忧心忡忡。

    外面方圆百丈的广台上满是禁军。金明池东岸南岸就有两座巨大的画舫缓缓朝着宝津楼而来,到了龙舟附近停泊住,比起龙舟还是矮了一截。这两座画舫的船头都架设了高台,远远伸出船体,离水面约七八丈高。稍后水嬉比赛结束,就有儿郎要在那上面表演水秋千。那是历年最惊险刺激的,那空中翻腾得不够,横着扑打在水面上的,甚至有不慎撞在船身的,看得人惊心动魄。这水嬉、水秋千、水球三大项,汴京各大关扑和赌场都开出了博戏和赌注,赌谁最终夺魁。

    四公主的女史带着众人,行过那仙桥,取出腰牌,出示给宗正寺的官员检查,才带着九娘她们上了龙舟。小娘子们看着满船都是宗亲勋贵,不由得一阵紧张。

    上了三层,远远的,九娘就看见一个人高高立在船头突出的那根长杆上,仿佛站在空中,衣袂扬起,恍若神仙。

    走得近了,又看到陈太初和苏昉,九娘大喜。这位四公主真是妙人!她不过随口一提,四公主就兴高采烈地找陈太初说了。算来她已经二十几天没见到过阿昉呢。可看着他神清气爽,温和平静,似乎没什么不妥当。

    这时,那似乎要破碎虚空而去的神仙人物足尖一点,转过身来,姿色出尘,比那漫天霞光更耀眼百倍。船上众人只觉得心摇神曳。底层二层更是尖叫声不断。

    赵栩却面无表情地跃入船内,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走开了去。

    九娘纳闷这位表哥似乎最近都不太高兴,可身不由己地直朝苏昉陈太初赵浅予而去,展开了笑颜。她上前先给身穿公主常服的四公主行了大礼,这才站起来给陈太初苏昉行礼。

    苏昉见到九娘这次终于看到自己没掉眼泪,笑着问她:“听说你捶丸很厉害啊,连卧棒斜插花都会,今日肯定能赢是不是?”

    九娘笑嘻嘻地说:“有四公主在,应该能赢吧。”她小脸被日光照得红扑扑神采奕奕。

    后头的张蕊珠众人,才惊觉被她们深深嫌弃的那位脾气臭球技更臭的贵人,竟然就是宫里深受官家宠爱的四公主,赶紧过来行大礼。七娘更是冷汗涔涔,她平时为了两个表哥没少跟赵浅予斗气,吓得连公主万福康安都说得抖抖索索的。

    赵浅予不以为然地道了声诸位免礼,兴致勃勃地牵了九娘的手说起悄悄话来。四娘悄悄地看一眼陈太初。霞光下他更显得皎如玉树临风前,只是他却看着船头正和四公主说话的九娘,唇角挂着有意无意的一抹浅笑。

    张蕊珠靠近四娘,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九娘一早知道了公主的身份,我们外人不知道就算了,怎么你们一房的亲姐妹,却还瞒着呢?”

    四娘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可她一直对张蕊珠很防备,听了她这挑拨的话,也不理她,自行走开去同六娘和苏昕看那池中岛宝津楼的胜景了。张蕊珠笑着去和蔡五娘说话。

    赵栩斜靠在船舷边,双手抱臂,看着她们,心里又是气,又是烦。

    一边的三公主赵璎珞走过来笑着问他:“六弟,听说四妹今年得了个厉害的帮手,要赢我们?”

    四皇子鲁王赵檀是赵璎珞的同胞哥哥,听见了这话,走过来笑着问:“听说还是是个七岁幼童?”

    钱妃所出的五皇子吴王赵棣向来以鲁王唯首是瞻,也朝赵浅予那里望望,好奇地问:“看着还没有四妹高,也能捶丸?”

    赵璎珞看了九娘两眼,笑得直打跌:“听说四妹终于能将地滚球三棒入洞了,就是这个还没有扑棒高的女童教的?”

    赵栩冷哼了一声:“她一个人赢你十个,都稀松平常得很。”

    赵璎珞笑得更厉害,身后站过来的不少宗室贵女纷纷看着九娘也笑不可抑。

    鲁王赵檀素来嘴欠,从小就欺负赵栩欺负惯了,这三四年虽然被赵栩打得厉害,可总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因为三公主赵璎珞是自己嫡亲的妹妹,他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六郎你要男扮女装,上场替四妹捶丸呢。哦。对了,小时候哥哥把你打扮成小娘子的模样,你最不愿意的,宁可赖在泥里也不肯起来。”他笑得开心。赵璎珞却赶紧拉着他退了三步,以防赵栩冲上来当众让哥哥脸上再来个满堂红。

    吴王赵棣抿唇笑了,嘴里却怪着赵檀:“四哥!旧事莫提,小心六郎请你吃几下老拳。”

    赵檀缩了缩头,嘴上却还充样:“这有什么!谁不知道老六最爱俏?”他回头再看了看九娘,摇摇头,对着赵璎珞一笑:“就那个矮胖丑丫头?想胜了三妹你?待我去瞧上一瞧,我一只手就能将她丢进金明池里泡上一泡,还怎么赢你。”

    话音未落,他嗷地一声惨叫,左眼剧痛。却是赵栩猱身而上,一拳正中他左眼,飞起一腿将赵檀踢到船舷边,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生生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推出了船舷外,另一只手拽着他腰间的玉带低声笑着说:“四哥,你这张臭嘴才该下金明池好好洗洗才是!”

    赵璎珞尖叫着,和赵棣上前来要扒开赵栩,哪里能动他分毫?赵棣惯会做样子的,索性趴到甲班上死死抱住赵檀的双腿。宗室贵女们虽然一直听说火爆六郎的名头,哪里想到一言不合就要丢人下船,纷纷大喊尖叫起来。

    船头的陈太初一看动静不对,飞奔过来,眼见赵栩的脸上带笑,可眼中满满的杀气,绝对是气到了极点的模样,只能赶紧揪住赵檀的手臂防止他真的被赵栩丢下水去,低喝道:“六郎,快放手。他毕竟是你四哥。”

    后面的内侍女史们赶紧上来匍匐在地,有人也赶紧去二层通报在这里压阵的宗正寺卿和少卿们去了。赵浅予不知缘故,她知道六哥小时候被这个四哥欺负得厉害,一直很讨厌赵檀,牵着九娘挤进去就一个劲地喝彩:“丢他下水!丢下去!”九娘凝神听着周遭贵女们的议论声。

    待宗正寺卿和两位少卿慌慌张张地上来三层,却看见赵栩正彬彬有礼地扶起甲班上的吴王赵棣:“五哥胆子也忒小了些,我同四哥开个玩笑而已。”

    赵檀捂着青肿的左眼,朝宗正寺卿大喊着:“三叔!六郎又打我打成这样!你们看!”

    赵栩笑眯眯地对着宗正寺卿笑着说:“四哥太多心了,我是看着有只大马蜂要飞到他脸上,怕他被叮了中毒,这才替他赶走那只找死的蠢东西。三叔知道的,要是我存心打人,哪有不见红的道理?”

    宗正寺的三位赵家长辈面面相觑,赵栩这话倒也没错,这三年里,皇城大内里被他打过的皇子、内侍甚至禁军,没有不见红的。

    赵檀颤抖着声音喊:“三叔!让御史台弹劾他!弹劾他!他目无尊长,行凶伤人!”

    赵栩走到他身边,拉下他捂着眼的手,朝他温柔地吹了口气,摇摇头:“四哥你莫非忘了,金明池一开,御史台有榜不得弹劾?而且我一片好心帮你,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

    宗正寺卿上前分开两人:“好了好了,骨肉至亲,莫再计较。叫官家知道了,反倒不好。一会儿就看水嬉了。来来来,你们各去各的地方。”

    赵璎珞看着赵栩微笑着带了赵浅予和那个矮胖小娘子一众朝船头而去,气得浑身发抖。和她素来交好的几个贵女疑惑地问:“六郎打了四郎,竟一点事都没有?果真如此嚣张!”

    宗正寺的两位少卿上来让她们回到船头右侧的观赛席,将她们都安顿好。留了一位少卿在这里守着。这才又下去安顿不断上船的宗室贵亲。

    船头的女学众人这才知道一直跟在陈太初身后那个很无礼的小厮,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六皇子。比起刚才见到赵浅予,眼下七娘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好在这位六皇子面无表情,只站在船头凝望东岸。七娘暗暗看了他好几眼,承认秦小娘子说得对,这位真是长得好看。一想到他竟然是皇子的身份,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

    九娘方才在人堆里,听那些贵女们议论纷纷,知道了个大概。原来竟是因为鲁王要来找她的麻烦,赵栩才发怒的,心里很是感动。

    在九娘眼里,无论陈太初还是赵栩,甚至孟彦弼,都还是孩子,和阿昉一样,是孩子。只是赵栩太过特别。身为皇子的他和其他三个不同,极其多变。连九娘也摸不着头绪该如何对待他。

    最初家庙被绑事件后,九娘觉得赵栩是一个被宠坏的皇子,很不待见他。收到黄胖礼物,也叹服于他小小年纪有那样绝顶的才情。炭张家那次,她完全没料到十岁的赵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下功夫更是不弱于陈太初,狠绝还更胜过军中的陈太初孟彦弼,对赵栩刮目相看的同时也十分钦佩。再到手臂脱臼那次,九娘又看到不一样的赵栩。这个骄傲任性手段厉害还很有才气的小皇子,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九娘两世所接触过的人。相比较而言,阿昉的纯净单一,像一张白纸一样。

    和赵浅予熟识后,从她不经意的话语中,九娘知道昔日陈青还在秦州充军时,赵栩母子俩在宫中收到种种欺辱冷落,心中不由得对他又多了一些怜惜,也大致理解这个孩子为何这么复杂这么喜怒无常了。陈青的军功,虽然换来了妹妹母子三人的平安富贵,但也断绝了赵栩做太子的可能。大赵历来戒备外戚,决不允许皇子有如此强大的母系亲戚。身为将来的亲王,赵栩现在的任性,也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九娘这几十天里看着赵栩和赵浅予兄妹亲密无间,很喜欢他们相亲相爱的赤子之心。她前世唯一遗憾的是没给阿昉添一个弟弟或妹妹。看着这些孩子,她心里软软的暖呼呼的。加上又收到赵栩为了捶丸赛送来的各色礼物,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心当然就更软了。却忘记自己也是个“孩子”。

    虽然赵栩刚才冲动粗暴地出手,是为了保证她能替四公主赢得比赛,但毕竟也是维护了她。这说翻脸就翻脸,护短到了极点的孩子,日后必然是一个了不得的狠角色。

    九娘悄悄挪了几步,到了陈太初和赵栩之间,仰起脸轻声问赵栩:“郡王——?”

    赵栩哼了一声:“表哥。”

    九娘调皮地笑着问:“表哥,你的手疼吗?我手疼的时候慈姑帮我吹个乎乎就不疼了呢。”

    陈太初和苏昉在一旁都噗嗤笑出声来。赵浅予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湖面的金光渐散,微微东风吹来,赵栩的脸上却如抹了胭脂似的,桃红杏粉,无双颜色更是动人心魄,可惜只有那一池碧水能见到。

    烦死了,谁要你帮我吹,还什么吹乎乎!怪恶心人的

    赵栩斜睨了一脸促狭的九娘,觉得刚才打四哥的那只手,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