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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大殿中,龙涎香还在燃着。内侍省、入内内侍省的几位都知、副都知、押班侍候在皇子们边上。皇城司的环卫官们站在一侧。十几位带御器械,有的腰佩长剑,有的身背箭囊和格弓,有的手持金枪,肃容守在大殿后门外。
从后门望出去,日光下的金砖地面直铺往福宁殿的后寝殿。烈日下的金砖有几块现出七彩的油光。赵栩心想,恐怕是早间当班的人慌了神,这几块金砖上洒水洒多了。忽然有些后悔,昨夜就该问个清楚,孟九她为何不戴那枝翡翠簪。他第一次试着打磨翡翠,废了好几块上等料才做好的。不知道她是不喜欢喜鹊还是不喜欢翡翠。
一边的吴王赵棣略动了一动,感觉被汗浸湿黏在背上的中单有几处离开了后背,稍微好受一些。他眼角余光瞄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栩,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忧。昨夜爹爹那眼神似乎怀疑是他给赵檀设了局,竟然不疑心赵栩,实在没道理。
有宫女们往殿内又抬了八盆冰来。身穿皇子常服个个汗流浃背的皇子们都舒了一口气。年纪最小的十五郎才四岁,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盆边上,恨不得一屁股坐进去。入内内侍省的都知赶紧伸手扶了他站好。
***
皇城东华门,休务日里,照旧挤满了人马和牛车。禁军们盘查得格外仔细,一位宰相家的随从没带腰牌,给叉了出来。
陈青和苏瞻在东华门外碰见的时候,两人面色凝重。陈青想着方才进皇城时,汴河上下已落锁,蔡河上下也落了锁,所有船只木筏都被迫停在河中。可见宫中又出了大事,他不由得为赵栩担起心来。苏瞻却想着官家的身体大不如前,昨夜急怒攻心,听到皇城司从鲁王府竟然搜出了好几个年方七八岁的幼女后,更是暴跳如雷。恐怕此时的太后急召和官家龙体有关。
二府的几位宰相和使相骑着马入了宫,直奔第一横门,到了宰执下马处,几位内侍匆匆迎了上来请他们几位移步福宁殿。其他大人请在明堂等候宣召。
苏瞻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蔡佑,径自当先朝左银台门而行。赵昪几步跟了上来,轻声笑道:“看到蔡佑现在的脸色真是痛快!”
苏瞻侧头看了看一把大胡子身材魁梧的赵昪:“这几年你也不容易,这么不痛快,竟然也没瘦。”
赵昪摸摸胡子:“还是汴京吃得好,杭州的猪肉,不如羊肉。”
苏瞻笑着摇头:“自己煮不好,倒怪猪不好。”
陈青坠在最末,留心看了看宫禁的布置,心里踏实了一些。一看,路边却站了一人正在等着他。
“太尉安康。”张子厚恭身行礼道。
陈青看着前面六七位已经远去,拱了拱手:“张大人又有什么金玉良言要告诉陈某?”
张子厚笑着说:“不敢,子厚腆着脸厚颜想请教太尉一事。”
陈青慢慢地朝前走着:“张大人请讲。”
“不知太尉家的二郎,可有婚配?”张子厚笑眯眯地问。
陈青停了脚,转身看着张子厚,笑了一笑:“听闻张大人家有位才女,才貌双绝,鲁王和吴王都十分倾心于她,还是传说中的鲁王妃人选。怎么,如今是要待价而沽?借着结亲将皇子们一网打尽?”
他这话说得难听之极,张子厚却不以为意,笑着说:“太尉误会了,小女三次入宫,实际是太后有意征召几位慈宁殿女史,和鲁王选妃毫无关系。鲁王的为人,子厚恐怕要比太尉更清楚一些,怎会让爱女去淌那个浑水。”
陈青大笑起来:“看来京中传闻多有讹。只可惜,如果张大人以为燕王有心太子一位,恐怕比令嫒的传闻更为离谱。另外很是抱歉,我家二郎已有心仪之人,他母亲很快就要给他订下亲事。”
张子厚一怔:“不知太尉要和谁家结亲?”
陈青笑着拍拍他的肩:“等定聘后张大人自会知晓。你既然不喜欢鲁王,现在应该正中下怀才是。令嫒为何不嫁给吴王呢?岂不两全其美?”
看着陈青的魁梧背影,张子厚暗暗叹了口气。
昨夜他在蔡相府中等了一夜,听到皇城司抄检鲁王府,就知道蔡相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白费了。他其实是一直不赞成拥立鲁王为皇太子的。但也知道蔡相拥立鲁王是因为鲁王愚昧,他日登基后便于掌控。这赵檀,实在是个渣滓,好的不学,自从知道官家在宫中炼丹修道,夜御童女后,不知哪里听说御满九十九位童女不出,就能飞升成仙。他竟然偷掠了不少幼女藏在府中。
这样的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摔得好,竟然没死,太可惜。若是以这样的人为君,张子厚皱起眉,真是太恶心了。
自从蔡相这次起复以后,行事越发偏执,离当年杨相公的初衷也越来越远。昨夜蔡相竟然说宫中传闻吴王倾心于张家娘子,要他把蕊珠许配给吴王做侧妃。赵棣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哪里配得上他的蕊珠!更何况还是做妾。侧妃侧妃,也是妾!
陈青果然听懂了他的暗示,却拒绝了自己的一番好意,只是燕王果然如陈青所说,并无争储之意吗?陈青这又是要和谁家联姻?他已经树大招风,若不是为了燕王,联姻又是为了什么?
盛暑的日光下,后面又一批步行入宫的官员走上前来,纷纷向他打起了招呼。张子厚摸了摸手中的象笏,滚烫的,便随众人走进明堂中等候。
***
福宁殿大殿上,往常官家御座之后架设着珠帘。高太后在帘后端坐,两位掌宝司仪女史身穿男装圆领窄袖长袍,围护腰,束带,着黑靴,手捧玉玺和凤印金册。八位带御器械肃立一旁。
二府的宰相们,宗室几位亲王,入殿内行了参拜大礼。
前殿传来高太后嘶哑低沉还带着些哽咽的声音:“众卿平身,实不相瞒,早上你们刚刚出宫,官家就晕了过去,扎了针也没醒转。御医官们说是疑似中毒,那金丹的嫌疑最大。眼下正在商议解毒方子,都说没有三四日恐怕官家醒不过来。老身这才下了宫禁,先请众卿回来议一议该如何是好。”
殿内哄的一声,宰相们纷纷商议起来。他们心里都有数,太后说三四天能醒,那就至少得七八天甚至半个月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根本醒不过来。不然怎么会宫禁呢。
“娘娘,请问那两位国师现在何处?”陈青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身已经将他们拿下,关进了掖庭诏狱,已经上了刑。他们只说金丹无毒愿以身试丹药。”
赵栩凝神细听,心里沉甸甸的。爹爹这两年性格大变,被这两个道士和金丹害得不浅。他早猜到外面来的应该是二府的宰相和使相们,舅舅一说话,他的心就倏地安定了下来,发现赵棣在偷看自己,赵栩一侧头,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带着一丝嘲讽戏谑。赵棣已经在想着当皇太子了吧,说不定还把自己当成了竞争的对手。
赵棣不自在地转开眼,看向那几个年幼的弟弟。
良久,一把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本王以为,既然官家身体不适,母代子劳,还请太后恢复垂帘听政,决断国事。”
赵栩听出这是禁中大宗正司的司正——定王赵宗朴的声音,这是一位连太后也要尊称一声皇叔的宗室前辈。
跟着听见一人说:“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节前已有立储的打算。虽然鲁王出事,但吴王燕王等还有六位皇子在。不如请太后定夺,立长还是立贤。早日立下皇太子。由太子监国,可安民心。”
赵棣竭力控制着自己,宽袖中的手指仍然颤抖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忽然,那皇太子一位似乎就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又瞟了赵栩一眼,却发现他似乎还在走神。
赵栩正想着蔡佑没了鲁王,会怎么做。今日爹爹突然晕了过去,蔡佑没了布置转向的时间,现在说话的这个,不知道是哪一位副宰相。听口气莫非蔡佑竟然想顺势捧立赵棣?只是这厮说话刁钻,这样一来,舅舅倒不好开口了。
果然陈青没有再说话。
倒有一把粗粗的声音传来,格外洪亮:“臣以为吕相此言不妥,官家并无明言要立哪一个皇子为储,如今无嫡也无长,若是立贤,恐怕没有两三年也看不出哪个皇子更贤能。官家育有七子,年纪最小的不过才四岁,何以判别?还是只请太后垂帘听政更好。”
赵棣袖中的手一紧,又是一身冷汗。此人可恨!两三年!不说爹爹恐怕很快能醒,鲁王会不会醒过来闹腾,这两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太后要掌权,恐怕立十五郎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大殿之中一把柔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娘娘,臣以为,太后垂帘听政和立太子并无冲突,何不同时进行?臣多年来上书劝谏官家立长。官家节前同臣等说无嫡立长甚佳,原本也定下节后由礼部为鲁王选妃。如今鲁王出了这等不幸之事,那就应该以吴王为长。如果立吴王为太子,娘娘一样可以垂帘听政,教导吴王决断政事。岂不两全其美?也不违背官家立长的心愿。”
赵棣微微闭上了眼,宽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提醒自己切勿忘形。
蔡相!蔡相竟然立刻弃鲁王选择了自己!大喜过望的赵棣实在难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似乎一只脚已经站在了皇太子之位上。他生母钱妃虽然份位不高,可毕竟是高太后的远房侄女,入宫十几年本本分分,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很受太后喜爱的原因。蔡相和太后如果都属意自己,等他做了皇太子!赵棣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蕊珠肯定也愿意以身相许,她本来就不中意赵檀!想到她担忧会被太后许配给赵檀的楚楚可怜模样,赵棣更加踌躇得志。他看向身边的弟弟们。对面的七弟十弟已经露出了羡慕的尊敬的眼神。十五郎在偷偷地摸冰……六郎呢?
赵棣一滞,赵栩他为什么在笑?笑得怪怪的。
赵栩笑的是蔡佑。此人虽是宰相,也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骨子里却是个吕不韦。一看上一笔生意蚀本了,血本无归,立刻想着捞一把回来。还真被他捞到了。即便赵棣现在当不上太子,也被蔡佑绑到了他船上,看着赵棣的神情,他恐怕正感激涕零呢。
殿上有两个副宰相也懵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蔡相的舵也转得忒快了,连自己人都没打一声招呼啊。这么多年捧着鲁王,和太后拗着劲儿作对。结果鲁王一摔,他短短两个时辰,就改捧吴王了。吴王愿意不愿意被他捧还不知道呢。他先把拥立的大功给占了。偏偏还合了高太后的心意,谁都知道,帝有七子,吴王最得太后的喜爱,谁让他娘钱妃和太后沾亲带故还十几年如一日地谦卑温顺呢。便赶紧也出列附和。
陈青依然没有开口。
赵棣听着又有两位副宰相附议蔡佑的说法,更是心花怒放,也顾不得看赵栩了。
忽然有金石丝竹般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苏瞻有奏。”
殿上骤然安静了下来。赵棣也一惊,侧耳细听。可殿上却依旧鸦雀无声。忽然蔡佑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苏相?蔡某冠服有不妥之处吗?你有奏就奏,盯着我看作甚?”
赵栩好奇起来。他和苏瞻除了那几年有过师生名分外,并无接触。因为炭张家的事和以前荣国夫人的缘故,他还对苏瞻生出了几分恶感,顺手请太后塞了两个侍妾给他,恶心恶心那王十七娘。现在听着苏瞻在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汴京苏郎要说些什么。
只听见苏瞻清朗一笑:“不敢,那虹桥下的船只想要在汴河里掉头转向,得先看好桥上四角的“五两”,算好航道,打好招呼,没有半个时辰也掉不过头来。苏某料想不到蔡相这改弦易辙之快,让人目眩神迷,比那测风向的“五两”还要轻松。不免要多看几眼,蔡相你有几两重。”
随即就听见赵昪哈哈大笑了起来。赵棣头一次听见苏瞻议政,竟然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肆无忌惮,登时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皇太子一位炙手可热的感觉也凉了不少。
赵栩却赶紧右手握拳抵住了唇,闷笑起来。敢把蔡相比作那测风向的“五两”鸡毛,苏瞻恐怕是大赵独一份了。他不由得想到当年荣国夫人怒打赵檀后,折子上所写的那些淋漓畅快的话。他们夫妻二人,其实很相像啊。
众人又听到苏瞻说道:“臣苏瞻虽不曾亲眼目睹昔年盛况,却也知道官家七岁登基,由太后娘娘抱着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了十年,我大赵无有不当,至官家亲政时,十万户以上的城池四十个。汴京数百万户,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岁入已超过一亿一千万贯钱。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可谓民富国强。就连那契丹来贺朝,也说到他们萧太后敬称我大赵高太后为女中尧舜!”
殿后的赵棣和赵栩都有些转不过神来,表情古怪之极。
这是苏瞻?这就是苏瞻?苏瞻这马屁也太会拍了!传闻中这位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汴京苏郎,原来拍起马屁来,比蔡佑厉害多了啊。
殿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赵栩却知道,这是皇祖母被苏瞻勾起了往事,心有所感。怪不得蔡佑一党如此畏惧苏瞻。
苏瞻的声音忽地铿锵有力起来:“但,娘娘听政十年,同官家亲母子也频起冲突,犹记得司马相公连上十七道《两宫疏》,力劝娘娘同官家放下异见,和睦共处。史官记载,娘娘同官家在文德殿当着诸相公的面抱头痛哭,从此才两宫一心。亲母子尚且如此,何况祖孙?所以太后听政,不宜马上立储。此乃其一也。”
赵棣闭上了眼。人说赵栩有张能说死人的嘴。可苏瞻这,是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啊。
赵栩却在心中回味着苏瞻这几番话语的起承转合,语气语调。舅舅一直说自己虽有智谋也够狠绝,却少了圆通。苏瞻这样的,就叫圆通吗?
殿上苏瞻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却痛心疾首:“如今陛下只是身体不适,都说三四日就可醒转,若如此就匆匆背着陛下立储,敢问蔡相,你这是置陛下于何地?更是陷太后于不慈,其心可诛啊!”
蔡佑的声音急切:“老臣绝无此意,还请太后明辨是非!苏和重他一贯狡言善辩,臣只有一片忠心为君可剖白于世!”噗通一声,竟是跪了下去。
赵棣脸色苍白。蔡相在苏瞻前面,竟然这么憋屈,完全身处下风?!
听得高太后叹了口气说:“蔡卿还请平身,无需担忧,你两次为相,忠心耿耿,官家一直称道的。和重你接着说罢。”赵栩听着皇祖母对两位宰相的不同称呼,唇角微微勾起。
苏瞻的声音恳切又带着一丝哀伤:“其三,今上属意哪一位皇子为皇太子,君心不可测,臣等万不敢妄断。倘若匆匆立了吴王为太子,待今上醒来后,却属意其他皇子,那敢问蔡相:太后当如何自处?吴王又当如何自处?我等臣工又有何面目见官家,他日又有何面目见先帝和大赵的列祖列宗?!”
不等蔡佑回答,苏瞻斩钉截铁道:“臣苏瞻奏请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立太子一事,应待陛下身体好转后再由陛下和二府议定。节后若是陛下还未醒转,要先告知天下太后听政一事,再从长计议。”
殿上顿时轰的一声,蔡佑及几位副宰相出声争辩起来。赵栩看看赵棣面色惨淡,朝他扬了扬下巴。
赵棣扭过头去不看他。哼,若是爹爹这几天都不醒呢?若是爹爹一直都不醒呢?这大赵还能没有皇太子不成?
太后身边的掌宝司仪的声音传出:“肃——”
大殿之上高太后的声音宣布:“就按苏卿说的办。老身先暂代官家决断国事。立太子一事,暂时不要再提了。奉召入宫的臣工们,应该还在明堂候着,先去宣布给他们知晓。还劳烦定王叔也去一下。”
殿上众人声音响起:“谨遵娘娘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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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都知上前,将众皇子引入前殿。
赵棣赵栩上前,看着四位男装女官上前,将珠帘撤了。皇子们先行了跪拜大礼。再获准起身。
高太后叹了口气:“你们也都听见了,诸位相公们一心为国,为我们赵家着想。今日既然有了定论,你们都要牢记于心才是。”
皇子们齐声应道:“孙儿谨遵娘娘教诲!”
高太后沉声道:“今日唤你们来一起听清楚了,你们就该知道,这是朝廷的决断,是宗室的决断。你们谁也不可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要是谁敢肖想什么,可就别怪祖宗家法认不得人。可都明白了?”
众人跪下道:“孙儿明白了!谨遵娘娘懿旨!”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爹爹如今昏迷未醒。你们且都各自回去等着。圣人自会安排你们侍疾。”高太后年事已高,鲁王出事后一夜未睡,皇帝又跟着出事。她两日一夜没有合过眼,实在疲惫至极。
赵棣却又跪了下来:“娘娘您千万保重凤体!大赵百官万民,都要靠娘娘了!孙儿愚钝,愿去开宝寺为爹爹祈福七天,也望四哥早日醒转,盼他能幡然醒悟。他日还能共济一堂骨肉团聚!”他以头叩地,呜呜哀哭了起来。
高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感叹道:“起来吧,五郎你是个孝顺的,娘娘知道。这酷暑天里你还有这份心,你爹爹知道了也该早日醒来才是。等解了宫禁,你去就是。当心自己的身子,别累坏了。”她眼中湿润起来:“若是四郎那不争气的东西有你一半懂事!你爹爹何至于气坏了身子!”
赵栩静立一侧,沉默不语。
高太后看了一眼这个性情乖张的孙子,想到刚才大殿上的陈青和陈青脸上那刺字留下的黑印,心里不舒服起来。
走回明堂的路上,午时烈日当头照着,赵昪和苏瞻走得极快,几瞬就将众人甩得远远的。赵昪近乎小跑着,一边抹脸上的汗一边问苏瞻:“和重,若是官家节后不醒,怎么办?”
苏瞻面不改色看着前方:“太后听政,尽快册立太子,太子观政至冠礼再说。”
“我们要拥立燕王?”赵昪吃了一惊。
苏瞻摇摇头:“吴王或十五皇子。”
“啊?”赵昪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转瞬他就明白了过来,朝着苏瞻竖起了大拇指:“狡猾还是你最狡猾。蔡佑这次栽定了。”
燕王有陈青这个做枢密副使的母舅,无论如何,大赵也不能允许有这么一个兵权在手能征善战的外戚,不然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陈就不好说了。若是拥立吴王,这般先抑后扬,更显得苏瞻慎重,一心为国为公,而不是投机小人。太后必然更加愿意信任苏瞻远离蔡佑。若是拥立十五皇子,太后掌权时间更长,蔡党更加没有翻身的机会。
就算官家这几天醒了,蔡佑这么心急就拥立吴王,一样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苏瞻摇头:“是蔡佑慌了阵脚一时失策而已。当务之急,是把陈青给的节略和高似手上的证据落到一处,先弹劾他贪污之实再说。”
赵昪笑了起来:“好!就和蔡贼大干一场!”
明堂已在望,几位身穿绯红官服的大人不畏烈日,在门口来回走动,远远地看见苏瞻他们,立刻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