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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防盗
慈姑放下帕子:“好了, 小娘子再洗一会儿赶紧出来,莫把手皮又泡皱了!你这喜欢泡到水凉的习惯可要不得,日后来了葵水,肚子痛起来要你的命。”
九娘捣蒜一样点头, 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
林氏边帮她穿衣裳,边好奇地问:“听说你表舅一家已经返京了?”
九娘笑着点头:“他们三月大祥除服后就走水路入京来,统共大概走了七百里水路,四百里旱路,前几天才到的京城。明晚正好能见上面!”
林氏咋舌:“眉州竟然离汴京这么远么?”心里又得意自己的小娘子就是什么都知道。
玉簪仿佛听见了她的心里话, 笑眯眯地说:“啊呀, 我们小娘子不但长得好,还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呢,足不出户, 什么都知道。”
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阔别两年多的阿p和阿昕, 九娘就雀跃起来, 雀跃之下也有更多的牵挂和心疼。不知道阿p长到多高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更瘦了。虽然苏昕月月来信,可是关于阿p的事情实在说得太少, 只知道他守完翁翁的齐衰不杖期一年孝后,就禀明了苏瞻,去了蜀地游历。偶尔他也会写信给孟彦弼, 无非说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倒是每封信必定问候一声小九娘。
弄得她心里暖暖的。
苏p苏昕返川后不久。备受瞩目的陈太初也离开了族学, 正式出任禁军飞骑尉。九娘这两年便也没再见到过赵栩兄妹和陈太初。自从她留头以后,老夫人就管得极严。陈太初每逢年节里来请安,翠微堂的屏风早就架好了。孟彦弼几次三番提出要带六娘九娘去相国寺或者浴佛节,都被老夫人以上次去相国寺摔掉牙为由给拒了。
只有去年的七夕和今年的元宵节,老夫人才允许家中兄弟们陪着她们去看灯。偏偏刚晋为燕王的赵栩同陈太初,去年入夏就奉旨去了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慰军。
经过金明池落水一事后,九娘有时也感觉前世的王m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多时候,今世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九娘也越来越习惯将除了阿p以外的“那些孩子”当成真正的“兄弟姐妹”。没想到这么快就再难相见,九娘心里除了挂念,也有几分唏嘘感伤,不知日后还有无机会再相见了。
慈姑叹了口气:“对了,当年苏家大郎和二郎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不知道回来还会不会住到府里来。”
九娘自然也希望阿p能还住到孟府来。熙宁五年的冬天,王璎早产生下一女。洗三和满月礼程氏都去了,回家来感叹那小女娃小得跟只猫似的,哭起来也细声细气的,和七娘洗三时的哇哇大哭不好比。当时九娘心里忍不住替阿p松了口气。
玉簪一边替九娘烘头发,一边笑着说:“可巧得很,明日二郎和范家娘子相看,也订在四公主说的那个乐安桥旁的林家分茶里面。明日咱们说不定还能见到范娘子呢。”
九娘笑不可抑,她特地写信知会赵浅予一定要订这家茶坊。正因为杜氏明日夜里也会在场,老夫人这才松口答应她们四姐妹赴约呢。
说起孟彦弼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原本杜氏早早看好的儿媳妇,也是一位武官家的小娘子,两边相看了,三年前就下了草帖子。不妨这位小娘子唯一的兄弟忽然坠马身亡,这武官家里隔了一年,才提出来要招女婿入赘,还说愿给三十万贯钱招婿。可孟彦弼怎能入赘?只能算了。等杜氏又挑了好些人家,孟彦弼却又不肯去相看了。又拖了一年,被他爹孟在抽了五鞭子,才扭扭捏捏地说早在元宵节他就看上了范家的小娘子。因范家也是大族,杜氏赶紧请官媒去说亲。来回几次,这十八岁的孟彦弼才又有了相看的机会。
林氏叹了口气:“听说娘子已经替四娘子选了好些个人家,都被青玉堂给回了。至今四娘子都还没相看过呢。”四娘十四岁了,按理早该相看定亲,却不知道青玉堂那位阮姨奶奶又在老太爷跟前吹了什么风,气得程氏已经要甩手不管了。
林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程氏选出来那些同进士、禁军班直、豪富家的子弟,都换给九娘相看。
外间木樨院又遣人送了一个盒子来,说是宫里四公主送来给九娘的,让九娘明夜去茶坊时记得用上。
玉簪赶紧接了,众人朝西北皇城方向行了谢礼。九娘回了屋里打开盒子,却是一只七夕才有的磨喝乐,这盒子里的小土偶矮矮胖胖,一身白裙,衣饰精美,站在雕木彩装的栏座上,罩着碧纱笼。另外还有一支喜鹊登梅的翡翠钗,翡翠打磨得极薄,近乎透明,巧夺天工。九娘细细赏了一会,仍旧放回盒子里让玉簪登上单子,放到后罩房去。
东暖阁的后罩房里,这四年堆满了赵浅予逢年过节从宫中赐下的各色礼品。孟府上下都道这位四公主是个有心人,一直记着九娘当年金明池落水时拉了她一把。九娘看来看去,却疑心这些物件都是赵栩挑的,现在年纪渐长,她只让玉簪都登记造册,原封不动地放好。明明是赵栩救了她的命,她该谢他才对。他却又反过来感谢她拉了阿予的那一把,送来这许多礼物。她受之有愧。这看着像冰心里是火的赵六郎,一份人情也不肯欠。在九娘心里,因那前世的一面之缘,不知不觉也多了份悄悄的亲密。
***
七夕,是汴京彻夜不眠之夜。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
自从十余年前的七夕,那汴京苏郎夫妻携了他家小郎君夜出游玩,
苏夫人一身白裙,在州桥上翩翩而行,同苏郎真如同牛郎织女再现,飘逸似仙。这汴京城的小娘子们便喜爱每年七夕都穿白衣白裙,薄纱轻飞,再比起金明池琼林苑时的“红裙争看绿衣郎”,七夕就是“全城争看雪衣娘”了。
是夜,孟家四姐妹都换上雪白新衣,在翠薇堂院子里竖起长竹竿,上头放着还没开的荷花,七娘的长竹竿上干脆让乳母做了假的双头莲,引来众人啧啧称奇,被拆穿了也不羞恼,笑说自己是独具匠心。
老夫人让人早早设了香桌,摆上了苏州制的各色磨喝乐,还有黄蜡雕的大雁、鸳鸯、乌龟、金鱼之类的,放在一个大银盆里浮着。九娘早就在听香阁的小香桌上把以前阿p送给她的乌龟圆圆供在小银盆里。喂了好些乌龟丸子,还说了会悄悄话,这时看到那黄蜡雕的乌龟,还没有圆圆大,就笑了。
四娘六娘早雕好了花瓜,七娘带了针线,九娘带了笔砚,四姐妹将这些都放上香桌,这才整装肃容,焚香列拜乞巧。四娘带头在月下穿针,九娘最不擅长针线,穿了半天也穿不进去,急得七娘不行,好不容易穿进去了,老夫人照着往年给她们一人一个小盒子,让她们将蜘蛛放入盒内,放到香桌上盼着明日看看谁的网丝圆正能得巧。七娘叹了口气,这几年她和九娘的从未得过巧,也就没这念头了。
二门外的婆子来了几次,说二郎在外头已经树上树下窜了好几回,急得不行。翠微堂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杜氏这才吩咐女使们给小娘子们将帷帽戴上,拜别了老夫人,带着她们四姐妹上了肩c往二门去了。
一出安静的孟府,处处是火树银花,雕栏玉砌,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四姐妹在车里隔着车窗不停打趣孟彦弼。孟彦弼气得直说:“你们日后相看,尔那郎君非要过了二哥的拳头才能进!”九娘笑得打跌。
等到了乐安桥,牛车自去停了,众人步行至林氏分茶,那茶博士将众人引到三楼。整个三楼早已经站满了穿了便服的禁军和侍女,四公主的一位女史笑着将她们迎了进去。因杜氏安排孟彦弼相看的时间早,离赵浅予约定的时辰还有一个时辰。便再三交代四姐妹不可下楼乱跑,自带着孟彦弼和金钗盒子下了楼。七娘咋舌:“大伯娘竟然连匹帛布都不带,看来二哥对这位范娘子可真是一往情深了。”她转转眼珠子:“谁同我下去偷偷瞧瞧?”
六娘自是不肯的,还劝她不要乱跑。四娘这几年对陈太初从未忘怀,自怜身世,越发暗自感伤,又因自己的亲事成了青玉堂木樨院来回扯的事情,更加郁郁寡欢,也懒得理她。九娘笑眯眯站了起来:“我陪七姐去看看范娘子。”
这林家分茶的二楼朝外搭出一个高台,七夕夜也供奉了香桌,众多磨喝乐,更用那雕刻奇巧的瓜花,装饰整个高台三边的栏杆,最是引人注目。若站在那里朝下望,必然能早早就看到阿p和阿昕。
六娘看有九娘跟着,倒也放心了,再三叮嘱玉簪要跟好她们,莫要闯祸,才让她们去了。
七娘牵了九娘,挤眉弄眼地下了楼。
七娘和九娘到了二楼,找到那门外悬挂着孟府木牌的包间,隔着门缝,悄悄朝里看,正看到孟彦弼手足无措地举起金钗,要往范娘子头上插去。那位范娘子是位娇小玲珑,杏眼樱唇的小娘子,满面绯红地不知道自己是坐着不动好还是站起身好,她这一站又一坐。孟彦弼手上的金钗忽上忽下飞舞,倒呆住了。
范娘子一抬眼,看见孟彦弼的傻样,红着脸抿唇笑了起来。孟彦弼如梦初醒赶紧说:“你且别动,待我插上。”
杜氏红了脸不忍卒看。范娘子的娘亲更是越看女婿越欢喜。外头的七娘和九娘也偷笑得不行。
不等九娘开口,七娘已经扯了她:“走,去那花台看看。”两人心照不宣,带着各自的女使悄然穿过长廊,推开扇,那花台上早已站了许多穿白裙的小娘子,有在乞巧的,有在说笑的,也有在朝街上张望的。
九娘引颈下望,不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一个出尘若仙的郎君,穿着一身阿p最常穿的天青色直裰,和一个穿白色纱裙戴着帷帽的小娘子,正并肩朝这边而缓步而来。引得一边的小娘子们纷纷投掷花果罗帕,他却只当没看见。
阿p!阿昕!两年多没见,他竟长高了这许多。
九娘扯了扯七娘的衣角:“我看见阿昕了,下去接一下她,你在这里看着,若是公主车驾到了,记得赶紧上楼去。”
七娘连声应了,这几年她的性子收得差不多,也不忘叮嘱玉簪跟好九娘。
九娘带着玉簪匆匆下楼,难抑心中欢喜。
阿p――!
九娘奔了十来步,已经发现自己竟然认错了人,来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赵栩和赵浅予。这兄妹二人竟没有按皇子公主出将设仪仗行幕,就这么便服而来。一路还有小娘子笑着朝倾城倾国的赵栩投掷花果香包。赵栩长高了许多,眉眼间的傲气却丝毫未减。
九娘虽有点失望,可也真心地高兴万分。她迎了上去拦住兄妹俩,将帷帽从中微分,笑嘻嘻侧了头问:“你们二位,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赵浅予一愣,扭头看向哥哥。
赵栩一皱眉,瞥了眼那帷帽下笑吟吟两汪春水,冷笑道:“小小年纪,仗着自己有三分姿色,当街拦住男人搭讪。你也不回家照照镜子,至少长得比我好看再出来,才不算丢脸!”他一挥手,身后就上来四个彪形大汉,要当街扯开九娘。
九娘哭笑不得将帷帽取了下来:“阿予!你不认得我了?”
赵浅予桃花眼眨了两眨,尖叫起来:“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