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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梣的头从陈青身后探了出来, 紧紧拽着陈青的衣角,小脸还很苍白, 看着赵浅予强笑着问:“四姐, 那是个什么宝贝?”
陈青眼睛一直盯着钱婆婆怀里的小小包裹,伸手牵了赵梣往前走:“陛下, 那个宝贝是臣的第五个孩子。”他大手掌心都是茧子, 语气却甚是温和,步子也迈得小。
苏昉赶紧从小五的小手中拔出手指,躬身向惊魂未定的赵梣和向太后行了礼:“草民苏昉恭贺陛下和娘娘能脱离险境。”他看向陈青微笑道:“表婶虽然早产, 所幸母女平安。”
赵梣眼睛一亮, 松开陈青的手:“你快去抱抱她。”他转身紧紧靠在向太后身边, 轻声问:“大娘娘,我能抱抱她么?”
向太后搂着他在罗汉榻上坐了下来,闭了闭眼, 打了个寒颤,稍定下神来, 见赵梣经此生死巨变竟毫无胆怯之意,她不禁搂紧了赵梣,哽咽道:“十五郎也做哥哥了, 自然能抱的,只是你要小心一些——”
陈青小心翼翼地接过小五,见她稀疏的胎毛柔软地耷拉着, 眼睛紧闭, 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只抱过刚出生的元初, 跟个蚱蜢似的不停扭动,力气也大。可掌中的小宝贝极轻极软极弱,如疲惫的蝴蝶或初萌的新芽,他面临千军万马时也没这么害怕,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
陈青不禁低头亲了亲小五的额头,粗糙的胡茬扎得小五猛地睁开眼,松开了赵浅予的手指,胡乱挥舞,放声大哭,险些从陈青手里挣脱下来。赵浅予气得不行:“舅舅!你的胡子弄疼她了!快抱好。”
陈青大笑起来,将小五直接放入赵浅予怀里:“去,你带小娇娇给陛下看上一看。我去看你舅母。”他无暇顾及礼数,直奔屏风后。
屏风后早已收拾干净。陈素看见兄长来了,喜极而泣:“哥哥!大嫂刚醒。”
方绍朴赶紧带着一应宫女内侍药僮医女识相地退了出去。陈素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走出了屏风,回过头,见兄嫂眼里只有彼此,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大哥回来了,六郎一定也很快就到。一根针倏地戳在她心头,疼得她眉头都皱了起来。
屏风外大乱后难得的平静,其乐融融。赵梣正紧张地托着小五问钱婆婆:“她动了怎么办?她会不会不舒服?我这样抱对吗?”
小五离开娘胎,只喝了点宫里的羊奶,又费力气哭了一回,小脸往那丝布上靠了靠,懒懒地看了赵梣一眼,又睡着了。
赵梣高兴得很,得意地看向赵浅予:“她喜欢我抱呢。”
赵浅予冷哼了一声:“喜欢,谁敢不喜欢官家你呢。”
赵梣躲开钱婆婆的手,极小心地抱着小五坐回罗汉榻上,不舍得放下来,就这么僵在那里。
赵浅予拉了拉苏昉的袖子:“阿昉哥哥,我们等着看十五郎的小胳膊能撑多久。哼,十五郎,你可别硬撑,摔着了小五我舅舅会很生气。”
赵梣头也不抬,注视着小五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近乎透明的眼睑肌肤上,留意到她耳后有一块青色的胎记。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小人儿呢,好像在他手里就很安心的样子,看了他一眼就睡着了。掌上明珠原来便是这种感觉。
向太后凝视着赵梣,一瞬间,她感觉到,赵梣长大了。
屏风里魏氏微微侧过头,看着一脸胡茬的丈夫,微微笑了起来。
陈青坐在榻边,看着魏氏秀致的小脸上无一丝血色,伸出替她拢了拢鬓边还湿着的发丝。
“娇娇。”他柔声唤她的闺中爱称,“不哭,伤眼睛。”
魏氏眨了眨眼睛,陈青的拇指滑过她眼下和眼角,放到自己口中含了一下,笑道:“甜的。”
魏氏嘶哑着嗔笑道:“胡说。”
陈青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你尝尝。”他不敢用力抱她,怕弄疼她。
魏氏抬起手,掌心从他刺刺的胡茬上滑过,无力地勾住丈夫的脖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屏风边一声低呼,一片压抑着的轻笑声。陈青依依不舍地在妻子唇上啄了啄,才转过头来。
一群小儿女正停在屏风边,赵浅予捂住嘴瞪大眼,苏昉转过头看着屏风上的水纹,非礼勿视。方绍朴也转过身盯着那渔翁轻声道:“愿者上钩愿者上钩。”
赵栩却轻靠在屏风架上,对微微笑的九娘眨了眨眼,颇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输给舅舅了,方才在库房里竟不曾一亲芳泽。
陈太初抱着幼妹,垂首注视着怀中睡得不太安稳的小人儿,唇角微翘。也好,以后家中会被爹娘恶心坏的终于不只是他们几兄弟了。
九娘白了赵栩一眼,他想什么自己为何都明白呢,真是平添羞恼。她见魏氏红了脸闭上眼扭过头去,陈青却坦荡荡什么也不曾发生似的,不由得笑着走上前去:“恭喜表叔表婶平安相见,心想事成。这位小表妹真是小福星呢。”
陈青握紧妻子的手,笑道:“心想事成倒不错。太初,快把你妹妹抱过来。”
陈太初将妹妹如珠似宝地捧到父母跟前,轻轻放在魏氏身侧,跪在脚踏上柔声道:“妹妹睡着了,爹爹你说话轻些。”
陈青眉头一扬,站起身问赵栩:“外面眼下如何了?”
“阮玉郎重伤而逃,赵棣和叛军已通畅无阻地进了御街。黄河水既然还未到汴京,陈十六他们应该挡住了掘坝的敌军。”赵栩转身看了看外头的漏刻:“舅舅留在这里陪舅母和表妹吧。孟在已经将人手都调过去了,我和太初护送官家前往即可。”
陈青点头道:“你们小心。我们返京时击溃的女真和契丹那三千多骑,未能掘破黄河堤坝,恐怕这两日就会南下。还有不少硬仗要打。”
陈太初正和魏氏说着贴心话,听到父亲的话,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襁褓,站了起来:“我今夜就要赶去应天府,高丽和福建路叛党明日就会抵达应天府。”
陈青凝视着儿子,忽地伸手摸了摸陈太初的发髻:“你们兄弟四个,都很好。待你收复淮南那一片,回来可以行冠礼了。”
不等陈太初应答,陈青又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们爱护妹妹也要和打仗一样胆大心细,知道么?”
看着陈太初脸上怪异的神情,赵栩笑道:“六郎得令!”
苏昉看着他们,胸口酸酸胀胀的,陈家父子五人,连着赵栩,上阵杀敌一条心,相亲相爱也是一条心。
九娘跟着赵栩从垂拱殿前殿而来,约莫猜到苏昉和苏瞻发生了不快。苏昉脸颊上隐隐还有不显眼的指印,九娘心疼得很,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开解他,看到他眼中的黯然,便携了他的手也走到陈青面前,笑道:“阿昉和阿妧也得令,对了,还有阿予,快来接将令。”
赵浅予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爽脆得很,怕苏昉触景伤情,赶紧看向赵栩轻声道:“哥哥,你再疼小五,也不能越过我去,知道吗?”
赵栩长臂舒展,将赵浅予的发髻揉松了:“好——傻。”
苏昉眼明手快,赶紧接住赵浅予跌落的发钗,替她插了回去,把自己的那点伤春悲秋暂且抛开,低声安慰她道:“你是六郎的亲妹妹,谁也越不过你。”
赵浅予轻轻点了点头,笑了。
九娘看着他们两个,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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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门大开,广场上一个抵抗的禁军也没有。
自从进了内城,就有人劝赵棣先将外城占领,再深入内城,最后再攻入皇城,以免中计。可赵棣却对阮玉郎深信不疑。他说城会破,城就破了,他说孟在会被释兵权,便也说中了。
赵棣对朝中大臣们擅长什么不甚了解,可却清楚大赵的文臣历来退缩,能给钱的给钱,能给物的给物,哪怕是公主郡主,只要能不打仗,总会送出去求和。这样的兵临城下,他们必然有人愿意归顺,有人想着求和,能死战到底的只有为数极少的硬骨头。趁胜追击,方是上策。只要他登上宣德楼,昭告天下——想一想赵棣手中的缰绳都会轻轻颤抖起来。
他高举手中剑:“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