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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摇欢刚破窗而出,转头就钻进了敞着窗的厨房。
客栈的大厨正在灶台前蒸馒头,蒸腾的热气,烟熏缭绕,把不那么宽敞的厨房渲染得就像是仙境一般。
摇欢身手轻巧,从窗子里钻进来也没惊动专心蒸馒头的大厨。
这会看案台上摆放着就待小二端着送出去的小笼包子和撒了葱花的豆腐脑,手痒痒地顺手牵了一笼小笼包子,就这么兜在手里,一口一个往嘴里丢。
吃完整笼包子,她又拈起红豆糕尝了一口。甜甜糯糯的香味从她齿尖漫开,好吃得摇欢忍不住眯起眼来。
要不是这会尾巴已经藏起来了,她铁定得摇两下。
就是可惜能吃的东西不多,她都尝了一遍后,从无底兜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随手抛进撒着葱花的豆腐脑里。
一直等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那看着火蒸着馒头的大厨子也没发觉自己做的早点遭龙抢了……
已近寒冬。
这场反常的雨依旧疾风骤雨的下个不停。
丰南镇作为一个渡口,平日里货物往来流通频繁。这种反常的天气下,客栈里滞留了不少客人,都唉声叹气地望着从屋瓦砖沿下凝成水柱落下的雨帘。
摇欢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探出半个脑袋去看还往下滴落雨水的天空,见这天势一时半会晴不了,想了想,转头问掌柜的要了把伞。
她不像鲛人鱼,遇水就会露出鱼尾。可要是这么大雨她不打伞,她就成疯傻的呆子了……
要完伞,摇欢又问掌柜:“你昨晚跟我说的道士和漂亮姑娘去哪了?”
她是听出掌柜昨夜话里说的是雾镜和蠢道士,这才叫他上来讲故事听得,结果没等她听完就惹帝君生气了,她想卖弄下小聪明都没机会。
这会帝君寻到了他的夫人,摇欢有些吃味,虽然她也觉得这种情绪有种说不上的违和感,可她向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龙,当机立断地决定不要和帝君一起去找雾镜了。
客栈掌柜昨夜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和摇欢说话都带了几分小心,匆匆瞥她一眼,问:“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摇欢龇牙吓唬他:“你说不说?”
掌柜无语地望了望天,边拨弄着他的算盘边道:“这道士带着漂亮姑娘去哪我自然不知道,不是逍遥窟就是销/魂洞。”
逍遥窟?
销/魂洞?
摇欢干瞪眼,这都什么地方?
掌柜回答完了就没再搭理她,摇欢听到拨弄算盘的声音就有些头疼,不疑有他,出门打听去了。
她撑着浅绿色的伞,拎着裙子往镇里走。
沿街的店铺虽关了不少,但还是有开张的铺子。
摇欢走着走着,走不动道了。
这是一条专门卖吃食的街铺,两边糕点酥饼飘出来的味道直勾勾地往她鼻子里钻。
摇欢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迈腿……嗯,迈不动。
那些香味就跟美貌的小妖精一样,勾得她走不动道。她用袖子擦了擦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来的龙涎,又迈了迈腿……
半柱香后,摇欢拎着一大包吃食,边吃边走。
还未等她找到逍遥窟,销/魂洞,她便在镇西那户老宅前停了下来。
摇欢对气息敏感,旁人看不到,她却能看见。
这座老宅的上方似匍匐着一个巨兽,周身的黑气浓烈到遮掩了它本来的面目,以至于整座宅院都透出一股死气来。
她仅是站在门口,便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而丰南镇天空上漂浮的墨黑色的乌云,就是因为这一大团黑气凝聚,才风雨交加连连下了三日还没有停歇之势。
若是由它再这么折腾下去,海水倒灌,淹了小镇是迟早的事情。
摇欢虽然爱凑热闹,却绝不爱管闲事,尤其还是她管不了的闲事。
她抬头瞥了眼那团黑气,正要走,腿还没迈开,那团黑气自己拨开缠绕在周身的浓雾,探出了披头散发的脑袋来,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摇欢。
摇欢一口蜜饯刚凑到嘴边,见状立刻塞进嘴里,朝她摊开手,含糊不清道:“吃完了。”
那团黑气愣了愣,开口:“我不要蜜饯,我也吃不了。”
摇欢往后退了一步,把手里的零嘴捂得严严实实:“这些都是我买给雾镜的。”
“雾镜?”那团黑气有些迟钝的念了遍这个名字,随即张狂地大声笑起来,那笑声尖厉张狂:“那个失了内丹的石头妖,恐怕早死了。”
她“咯咯咯”地越笑越大声,连带着围绕在她周围的黑气都浮动了起来。
摇欢抬起伞,透过重重雨帘看向她。
雾镜的内丹在她的手里,有没有死她当然知道。当下也不急,闲闲地往嘴里又丢了颗蜜饯,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墩上看着她:“你是谁啊,怎么会认识我家雾镜?”
“我?”那团黑气的笑声一止,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摇欢被那哭声刺得齿尖发痒,摆摆手,正想安慰她,鼻尖却在这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鼻尖一耸,还未细辩,帝君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站在几步外,墨色玄衣,就这么淋在雨中。那些雨丝明明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连他的衣肩也未沾湿分毫。
摇欢咬着冬瓜条的齿尖一凉,一口落下去咬在了舌尖,痛得她立刻回过神来,伞也不要了,往地上一丢,捏了个遁地诀,几下消失了踪影。
这速度之快,看得神行草还没回过神来,人又不见了。
他仰起头,有些无措地叫了声:“神君。”
寻川顺手轻揉了一下他头顶的两瓣草叶,转身看向匍匐在屋顶的那团黑气。
那厉鬼恐惧他的眼神,呼吸之间,已把自己缩小得跟寻常鬼魂一般大小,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雨再下两天,这丰南镇就要沉入海底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厉鬼刚伸出的獠牙一缩,战战兢兢道:“那道士剖我内丹,杀我夫君和刚出世的一双儿女,此仇不报我不甘心。”
寻川眼神微冷:“你困在阵中,出不了丰南镇,如何报仇?”
厉鬼被他说得一愣,却不敢开口。她原本就是打算淹了这镇子,毁去阵法,她就能追上那道士,无论天涯海角,都要一报血仇。
神行草听到厉鬼的心声,吓得浑身一颤,一张小脸血色全无。
正想告诉神君,忽得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一僵,凝神听了听。
摇欢遁地离开后还拼尽全力跑了一段路,结果等她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哪有帝君的影子。
然后她就极有耐心地在牌楼的石头底下等了一会,等了片刻还不见帝君踪影,终于醒悟……她是自作多情了。
于是她灰溜溜地遁地回来,怕躲太近会被帝君发觉,藏在巷子里的大树上。结果距离太远,她又听不到帝君在和那团黑气说什么,好奇得不得了,就越挪越近,藏到了桥洞里。
这会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专心致志地偷听墙角。
这团黑气就是前几日被封毅斩杀的牡丹花妖,她正逢生产,虚弱至极。那道士不管不顾地闯入,一柄镇妖剑直取她一双刚出世儿女的性命。
她拼劲全力不敌,化为妖态,只想与他同归于尽。不料,她外出做生意的夫君听闻她临盆急忙赶至家中,被封毅挟持制约于她。
牡丹花妖最终仍是不敌封毅,眼睁睁看着一双儿女丧命镇妖剑下。她那夫君夫连开口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被剑威震碎五脏六腑。她则被生取内丹,死后执念不散,怨气冲天,化为厉鬼。
正欲寻封毅报这血仇,才发现他以她那双儿女的鲜血为阵眼,困她在这宅院中,这才有了丰南镇这场反季的大雨,连绵三日不绝。
“我自修得人身,从未伤人性命做过恶事。与我那夫君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也未隐瞒他我为花妖的事实。我们甘愿结为夫妻,与道士何干?与丰南镇何干?与这天道又何干?”厉鬼周身气息浮动,渐渐狰狞:“那道士杀我夫君和刚出世的一双儿女,剖我内丹禁我魂魄,何算天下正道?”
最后一声,如同啼血的白鹤,字字含泪血。
那缩成正常魂魄大小的厉鬼,猛然透过周身环绕的黑雾朝天怒吼,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剑,所指之处天地震动,云层翻涌。
那豆大的雨滴夹杂着凌厉之势,飞快坠入湖面。
狂风骤起,水面的雨丝被风卷起,犹如一层白雾缠绕湖面,一时风雨之声大震。
天上黑云翻滚,从天际匆匆而来,铺天盖地般漫向远方。隐有轰隆雷声作响,天象大变。
而直面处于风暴中心的寻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抬指虚划,在周身落下一个护身结界。任凭外面风雨如虎啸,他立在这天地间,就犹如一尊神邸,威严不可逼视。
他当初为寻摇欢的魂魄,走遍三界,早已淡了神心。
哪怕这厉鬼字字啼血,他也不为所动,只淡漠地抬眼看她:“休执迷不悟。”
厉鬼仰天长笑,像是听得什么好笑的笑话,厉声质问:“神君清心寡欲,自然不知我心中悲痛。若有一日,你痛失所爱,你还会如现在这般不为所动吗?”
这一声质问,就如匕首直直插入他的心口,刺得他心头血涓涓流出。
他眼神微变,似回忆起什么不忍回忆的事,眉头紧皱,薄唇轻抿。
半晌,苦笑一声,道:“就是感同身受,才下不去手。”
只这以血祭阵,破不得,这厉鬼又想沉没丰南镇脱身而出,势必会牵累无名山,他若不管才是不妥。
话音一落,他脚下结出法阵,右手立于胸前,双眸轻阖,口中轻颂引魂心法。
那厉鬼在他脚下金光一闪时已然察觉,不管不顾的拼劲力量直面对上。
可她哪里是寻川的对手,法阵的威力削弱了她魂体的力量,让她虚弱不堪。堪堪交手几招,他光是站在那里,便已压制得她无力动弹。
厉鬼口中悲鸣,那浓烈的黑气铺天盖地地化开,她笼在这层黑雾里,似哭也似笑:“修正道,做好妖,我生而为妖是我的错?可恨我没有来日,我只愿那道士永世修不成道,无论几经转世,都要尝尝我如今之痛。”
摇欢听得不忍,目光落在法阵中闭目颂经的帝君身上,又焦急地看了看那还在垂死挣扎的厉鬼,终是忍不住从桥洞底下钻出来:“等一下。”
她话音刚落,只见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厉鬼竟飞身到宅院高墙处,伸手朝她抓来。那一团黑气把她整个卷起,牢牢地困在了身前。
寻川倏然睁开眼,引魂心法一断,他眼里骤然翻涌起比杀气还要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摇欢错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她生平难得善心大发一次,居然被这只不识好龙心的厉鬼挟持当了人质。
“喂!”摇欢面子挂不住,黑着脸,一尾巴往后抽去,也不管能不能打到这具没有实体的魂体,她暴怒:“放老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