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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熹光再次有了意识时,只听到耳边一片嘈杂尖利的哭声,哭的她脑袋发胀,一阵阵疼痛。
她脑海中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她和元帅大人寿寝而终时。那时他们都已是耄耋之年,在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的古代,他们当真是高寿,堪称大新朝的两个国宝。
人活的时间长了,岁数大了,似乎思考能力和行动力都有所退化,这就导致宁熹光即便听到了耳边的尖利哭声,也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来看,而是依旧避着双眸,缓缓平复着心中的躁动之气,缓缓回忆着目前这具身体传给她的记忆。
没错,宁熹光如今又到了一个新的时空。
这个时空不是封建落后的古代,也不是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更不是某个仙魔并存的修真世界,这里是一个她从未来过的朝代,类似于近现代史中的民国。
而她这具身体的名姓,也叫宁熹光。
其父宁海时任南京卫戍总督,在整个江南地区,乃至于全国,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宁家人员众多,好在还不算复杂。
宁海虽纳了几个姨娘小星在府上,然因为宁母管束严格,并没有留下子女。而宁府上现今六个子女,全部出自宁母的肚子,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宁熹光有五个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
而在这么多姐妹兄弟中,宁熹光虽然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却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儿。她上边有两兄两姐,下边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她这排名不上不下,加之她性情沉默寡言,内敛羞涩,素来嘴拙,可以想象她在宁家的尴尬地位。
然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从宁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宁母是典型的执掌府中中馈的当家主母,行事果决老辣,却也有一腔慈母心肠,她虽然爱重几个儿子,好歹对女儿没有完全忽视。
如此,宁熹光倒是也得到了宁母的些许疼爱。
然而,再多的疼爱,也比不过家中的利益。
如此,宁熹光满了十八岁,就作为一个联姻的棋子,被许配给东北省总督,同时兼任国家财政部部长的傅文涛的长子傅恩铭。
傅恩铭作为傅文涛的长子,自然被他精心教养。他自然也是出国留学过的,在英国六年时间,而后学成归国。
作为一个自诩思想先进的海归人士,傅恩铭思想很开放。当然,这种开放不止体现在他的思想上,更体现在他的行为和作风上。
傅恩铭长相温文儒雅,加之出身不乏,身边自来就有许多优秀的女子环绕。他也是个花心滥性的,在男女之事上向来来者不拒。而他的喜好也非常单一,就对那些胸大腰细肤白貌美的留学生感兴趣。
可想而知,当傅恩铭得知自己被订了婚,且未婚妻还是一个封建落后,甚至可能裹着小脚,二十年来连内宅都没有出过,更可能大字不识一个的内宅小姐时,他的反应会有多抗拒。
然而,再抗拒又有何用?东北与南京联姻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因为他的个人感情而搁置或消除。
由此,年仅十八岁的宁熹光,在定亲后几个月时间内,就从南京市,一路奔波嫁到了东北的沈阳。
可惜,傅斯铭虽然被傅文涛强制压着成了亲,却对彼时身材干瘪如豆芽菜,性格沉默隐忍的如同待宰的羔羊的宁熹光,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
他甚至连洞房都懒得入,更懒得遮掩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成婚当晚根本没有回两人的爱巢休息不说,还光明正大的,搂着他归国后新结交的留洋女友的小腰,陪同她出席她朋友的生日宴。
自此后,宁熹光和傅恩铭再没有过碰面的机会。
一来稚嫩的宁熹光不敢面对那个满身暴躁,视她如同垃圾一样恶心的男人,能避就尽量避着。二来,傅斯铭女友太多,个个都是争风吃醋的一把好手,他应付她们尚且来不及,那里有空来寻宁熹光的麻烦。再就是,傅斯铭也有意避讳着同宁熹光会面,以免再被傅文涛和傅母催促生子——他想想宁熹光干瘪的身材就反胃,根本没有一丝半点同她亲近的兴趣;尤其想想这个迂腐落后的女人,还顶着他妻子的名号,这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一个败笔,是他的耻辱!傅斯铭选择遗忘都来不及,又那里会去惦记?
这种状态保持了三年多,原本宁熹光以为会继续保持下去。然而,就在这半年,情况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先是宁父寻花问柳时,被人刺杀。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因为心脏被刺中,至今生命垂危。
宁父几乎每隔三、五天,就要被医生下一次病危通知书,如今命在旦夕,不知还能撑多久。
宁父一朝倒下,他从祖上继承的势力,以及他手中的兵权,火速被他的手下分割完毕。
而宁熹光的两个哥哥,虽然比她年长许多,也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政府和军部做事,但他们一人性格优柔寡断,一人做事倒是果决,但头脑简单,做事方法太过粗暴,只会一味的逞凶都很。
这样两个继承人,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就被那些老油条糊弄住了。
他们倒是想要掌权,可是,没有本事,说再多都没用。
再说宁熹光的双胎弟弟,他如今也才二十一岁,因为是家中的幼子,且上边有两个兄长顶着的缘故,家业根本轮不到他继承。
宁家对他也是采取的放养政策,导致他到如今还不谙世事,一副天真叛逆的性情。且这双胎弟弟远在法国,距离家里太远了,即便在家中遭逢变故后回来,也太晚了。
宁家出了这桩惨事,导致傅家对宁家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傅恩铭的“妻子”——对,作为一个新派留学人士,傅斯铭根本不承认家中给他娶得太太。他坚决的称呼那位让他痴迷不已,且目前已经和他同居三月的吴小姐,为自己的妻子。
那位女性留洋回来,善言辞交际,谈笑风生间多妩媚,当真是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把傅恩铭迷的不要不要的。
同时,她还有一个好的出身,她的父亲就是两月前被提拔为大华银行行长的那位吴先生。
宁家失利,吴家得力,且吴家那位吴小姐又恰逢这个关头有了身孕,不管是傅恩铭还是傅文涛都喜不自禁。
值此关头,吴家觉得宁熹光这位正房太太碍眼了,想要让她腾出地方来。
傅文涛也有此意,然他好歹是一地军阀,手掌大权,若在宁家遭逢大难时,和他们撕扯个干净,未免太凉薄了。
他不想落下骂名,就让其夫人想办法让宁熹光死心,让她主动退出这场婚姻关系,成全那对有情人。
而宁熹光穿过来的时间,就在傅恩铭的母亲,找她详谈过后。
那位太太虽然慈眉善目,很是可亲的样子,但也是大世家里出来的。她固然同情宁熹光的遭遇,可这样一个连自己的丈夫的心都笼络不住的女人,放在家里还有什么用?更何况,儿子连和她同房的兴趣都没有,那她的孙子要从那里来?
之前她还会因为这个问题苦恼,可现在却不会了,因为她的孙子已经来了。且不能因为宁熹光,让她的孙子有个不光彩的出身,她老人家可绝对不允许这个事情。
傅夫人对宁熹光好一番敲打,宁熹光悲痛欲绝,就这般香消玉损?
个屁!!
宁熹光不自觉的用舌尖舔舔齿龈,她唇齿中还留有某种药物的味道。
那药味儿浅薄的几乎闻不见,若非宁熹光有了几世的中医经验,对药草的熟悉感深入骨髓,她都险些忽略了口齿中那点微妙的异味儿。
可惜,她到底品出来了。而那药味儿,啧,要命的东西啊。
所以说,原身有很大可能,并不是死于悲伤,而是被人谋杀的。
这么想着,宁熹光就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老妇人年约五旬,头发花白,是从小看护宁熹光长大的奶娘,宁熹光一直称呼她齐妈。
齐妈早年丧夫丧子,被婆家赶了出来。她无路可走,被宁府买回去做了宁熹光的奶娘,这一做就是几十年。之后宁熹光远嫁沈阳,她也不辞劳苦,千里迢迢陪嫁过来。
可以说,这位老人家在宁熹光的生命中,完美的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说句不恰当的话,齐妈真是恨不能为宁熹光去死,由此,她对宁熹光的忠心自然无需置疑。
至于齐妈身边的小姑娘,看模样足有十七八岁。然而,她的实际年纪也不过十五岁罢了。
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因为骨架子大,且胃口远比成年不逊色多少,因而长得膀大腰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粗壮,自然就显得年龄也大了些。
且她早些时候被人拿砖敲破了脑袋,导致整个人都有些憨傻——虽然她生活能够自理,也不会嘴歪眼斜,容貌勉强周正,也算看得过去。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痴呆呆的。兴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小姑娘就被家人丢弃了。
宁熹光在嫁来沈阳的路上,看到了被丢在雪地里,冻得小脸青紫,浑身僵硬,还执拗的等候家人来接的胖丫。因为那天正好是冬至日,所以给她起名冬至。又因为她身材健壮胖硕,就干脆给她起了个小名叫胖丫。
如今,胖丫看见齐妈抹眼垂泪好不伤心,加之小姐躺在床上不知死活,自然也吓怕了。她哭起来跟孩子似的,嗓音尖锐刺耳,这就是导致宁熹光头一阵阵发痛的其中一个原因。
齐妈最先看到宁熹光醒来,当即又哭又笑,“好小姐,可算是醒了。小姐别急,有事儿咱们慢慢解决,你可别再气急了晕过去,你这是在拿刀捅齐妈的心啊。”
又嘱咐胖丫,“快去给小姐端水来。胖丫可别再哭了,小姐刚醒来,你要哭的小姐头疼了。”
胖丫傻乎乎点头,随后反应过来齐妈嘱咐了她什么,就敏捷的挪动着粗壮的腿脚,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给宁熹光准备茶水了。
齐妈此时也将宁熹光扶了起来,一个劲儿心疼说,“好小姐,咱不急。齐妈刚才已经给六少爷去了电话,六少爷一听说傅家这么对您,当即就怒了,说是今晚就带着大小姐,二小姐,还有您的两位兄长来沈阳,来为您主持公道呢。”
宁熹光闷闷的“嗯”了一声。
齐妈就又鼓劲儿的说,“小姐不怕。咱们宁家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傅家想这么欺负咱们,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他们还想让您……这事儿别说老奴不答应,家里太太和几位少爷小姐也指定不肯。他们傅家不就是看咱们家日子不大好了,才敢这么作践咱们?哼,过了河就拆桥的白眼狼,想当初要不是老爷关键时候拉了傅文涛一把,他早就因为没有及时取出体内的子弹没命了。要不是他说要报恩,要娶恩人的女儿,咱们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把小姐嫁过来。”
“如今可好了,嫁来三年多小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说,如今他们欺负人上瘾,还想让小姐识相的给那贱妇让位,美的他们!他们若再敢来逼迫小姐,大不了,大不了我就给他们拼了。反正齐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总之,他们再敢让小姐不舒心,我就去闹,我就是吊死在傅家门口,也得让人知道,这傅家的人忘恩负义,过河抽板,翻脸无情……”
齐妈说话说得大义凛然,但宁熹光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心虚和忐忑。
是啊,他们如今就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有什么底气和人家较量?
且傅家现在势大,宁家则日薄西山,两家对起来,如同鸡蛋碰石头,而宁家就是那颗鸡蛋,到时铁定破碎的不成模样。
所以,现在喊宁家人来又有什么用?
且不说她那几个姐妹兄弟,对她有多少真心真情,只说现在宁海命在旦夕,他们自顾不暇,四处寻找解救之道还来不及,又那里有闲心来管她的闲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