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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娘还在山谷之中,方墨自然是想越快接回她越好,肃北西门一战她原本就没有打算置身事外,不过是从前做事的习惯使然,在做这种搏命的事儿,首先想到就是有没有报酬。既然孙瑾瑜这老实的少年都奋不顾身了,她哪里还好意思卖关子?立时就转了心思,将话说的豪气十足。萧帧皱着眉头看着方墨——瞧着死丫头话儿转的,方才还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时候就是一副义不容辞要为国尽忠了。萧帧不由得冷哼一声。方墨看着他,说:“怎么?帧少爷瞧不起我?”
萧帧瞪了她一眼,欲待抢白几句,看看方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微微扬起的唇角,顿时气儿就不足了,没好气说:“没有”他一大男人,跟一小丫头计较什么?没得被人笑话。萧帧将头扭到一边去。
大帐门帘被掀开了,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正是萧荣的贴身小厮冬来,他眼珠往周围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复低头说道:“世子爷,各路的大人已是都到齐了。”萧荣站了起来,问道:“胡先生到了没有?”冬来回话说:“胡先生还没有到。”萧荣看了看方墨与孙瑾瑜,笑着说:“一起过来吧。”
方墨跟着萧荣萧帧转到另一大帐里,里面已是满满坐了一圈的人,看见萧荣进来,俱都站起身。方墨看了看这些人,大多一身墨黑铠甲,面带了凛冽杀气,想来必是各路的领军大将了。这屋众人见萧荣带了两个陌生面容的年轻人进来,自是免不了多看几眼。
萧荣坐下没多久,帐营外面边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方墨觉得奇怪,这声音像脚步,又不尽像——哪有人在这样严肃的地儿造出这样的声响?正疑惑,萧荣倒是先笑了起来,说:“胡先生到了,快请进来。”
门口果然进来二人,先头那人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细小眉眼,嘴边两撇八字胡须,一身宽袖儒衫,踏了风来,脚上木屐踢踢踏踏作响,而他身后是一青衣小厮,约莫十四五岁,面容清秀,怀抱了一七弦古琴。方墨见了这两人,眉眼不禁瞪得老大,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辜负胡这一姓,只面容就生得十足如一狐狸了,还让小厮抱了琴来,瞧着风雅卖弄的。
萧荣早站起身来,笑着说:“胡先生快坐。”那胡先生倒是不慌不忙进来,缓缓说:“世子爷,不归正有要事要禀。”萧荣一怔,说:“胡先生请说。”
胡不归面色沉肃,说道:“不归刚得了消息,惠州已是于昨日就失守了,守将呼延将军与小将军俱都已战死沙场。”他话音一落,满帐人立时喧哗,离首座最近的那位将军站起身来,说道:“这不可能”他满面大胡须,说话时,虎目瞪得圆溜,“惠州兵力不输汜水,怎会轻易失守?”
胡不归转向那将军,说:“胡将军是不相信不归的话?”那将军正是肃北副镇抚使胡永利,他现下军职仅次萧荣,对萧荣看重胡不归这一文士原本就有些不服,当下就没好气说道:“不敢。胡先生,这等重大消息,为何肃北的整个斥候营就没有一点风声?你倒是先得了消息,胡某人倒是要问问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胡将军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爷相不相信。”胡永利气得满面通红,正要说话,萧荣伸手阻止说:“胡将军快坐下,胡先生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胡不归拱了拱手,便将目光移到别处。萧荣又说:“这事我也是才得知,所以才唤了大家来共同商议。北狄西路大军在拿下惠州之始就预先拔掉了我们各路斥候营以及驿站,所以我们的斥候才得不到一点惠州的消息,眼下他们距肃北不足半日时间,我们得赶紧想出应对的章法来。”
满帐鸦雀无声,肃北也就二十来万兵力,大多布防在北门,原本指望西边的惠州能顶住压力,等待大周援军的到来,可是眼下援军没到,惠州却先失守,这实在是个太糟糕的消息。这次北狄南进,聚集了一十八个部落共六十余万人马,兵分三路,不过十余天就已经拿下数州,肃北虽然巍峨雄壮,但是周围州县俱都已失守,如今连惠州都失守,肃北也就成了孤城了,再怎么坚固,也难以支撑数月之久的。
萧荣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俊脸略暗,温和问道:“胡先生可有办法解这一危机?”
胡不归拱了拱手,说:“不归倒是有一计,不过甚险。”萧荣连忙说道:“胡先生快说。”胡不归说道:“北狄西路大军预先拔掉各路斥候营,必是想偷袭肃北西门,咱们大可来个将计就计,预先在虞山设伏,给他们当头一击”胡不归缓缓走了几步,又说,“不过,此计甚险啊。”
萧荣一怔,胡不归这计虽好,却也真的很险——想要在虞山设伏,北门兵力难免被分散了去,若是宇文曜得知虚实,趁机攻城,那肃北也就危矣。萧帧突然说道:“哥,我认为胡先生这计不错,你就让我去虞山吧。”
萧荣转头看了看萧帧,他面虽稚嫩,却渐渐有了萧家人的沉稳肃重,萧荣微微笑,温和说:“好咱们肃北怎能由他们北狄说来就来的?他们既是敢偷偷来,咱们就让他们狠狠吃了这一闷棍”其实萧荣心中也知道,这一战不打也得打了,若是肃北西门再被围死,肃北就成了孤城,城墙再怎么坚固,但粮草难继,兵力不足,只怕是很难支撑数月之久的。
萧荣转向众人,满面带了沉沉萧杀,缓缓说道:“胡先生此计很好咱们就在虞山等候宇文飏的大驾”
方墨站在萧荣身后听着他将军令一道道传了下去,站得久了,她有些乏味,便微微往后面退了两步,议帐后面另隔了一小间,里头案上摆放着文书,这肃北的冬天极冷,然而这小间的却温和的很,阵阵熏香钻进鼻子里,方墨越发觉得自己头重了,议帐之中各位将军的声音此起彼伏轮番响起,方墨的头不知不觉寻到一处依靠,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不对劲了,猛然睁开眼睛,议帐里面已是鸦雀无声了,大帐里坐了一圈的人都散去,只剩了萧荣还在。他缓缓抚着自己的下巴,正转过头看着方墨。营帐外面白雪耀眼,萧荣背了光,离得这般近,他脸上细小绒毛微微泛着光,目光温和,脸上笑意清浅,实在是好看。方墨不由得摸了自己的嘴边,还好是干的,连忙支起自己的脑袋,讪讪笑着说:“实在是有些累了。”
胡不归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大帐之中,站着都能睡得如此香甜,羡之慕之啊。”方墨嘿嘿陪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想当年她被人在丛林之中吊了两天,还不是该睡就睡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方墨转了头过去。萧帧正冷着一张脸解着自己身上的长裘,一边大声叫道:“徐五”
徐五掀了帐帘进来,萧帧一把扯下长裘,甩到徐五身上,说道:“给爷赶紧扔了”说完,气呼呼走了。
方墨目瞪口呆看他离去的身影,迟疑问道:“方才在我旁边的是不是他?”孙瑾瑜摸了摸头,很诚实说:“嗯,你刚才靠在他肩膀睡着了。”
方墨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怪不得,自己睡着都能闻到一股火烧味的,原来是这家伙身上传来的,不过她方才也摸过了自己嘴边的,自己并没有流口水啊,也不知这萧帧到底在气什么,这人也真是别扭。方墨又问道:“这边议事完了,瑾瑜,你什么时候回去?”
孙瑾瑜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了,萧世子派了事给我。”顿了顿,又说:“你也跟我在一起。”方墨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也派了事?”她心里火腾地往上冒起——没有酬劳也就算了,还真把她萧家的下人使唤了。然后她转头看了看萧荣,他正与胡不归低声说话,面上带着淡淡而又温和的笑,眉宇间却有一抹轻愁,这抹轻愁顿时将方墨的气打消了大半,方墨深深吸一口气——算了,当一回他的下人也算不得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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