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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苏云走的胆战心惊,她扶着肚子跟在宫婢身后,只觉得前面就是莫大的危险,只是自己还不得不过去。
宫婢见她身子笨重步履走的缓慢,有些不耐烦,开口道:“苏娘子还是快着些吧,莫要叫婕妤等得急了。”
苏云只得咧嘴笑着:“着实对不住,我这身子重了,若是走得快了动了胎气怕更是耽误了时候。”
宫婢只得咬牙忍着气,领着苏云慢慢从飞霜殿走到了沉香殿。
才到殿门前,就见杨氏姐妹二人一左一右跪在门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殿中却是传来阵阵笑语,分明是有意要给她们难堪,才会这般。
宫婢撇下苏云,径直从跪着的杨玉瑶与杨玉环中间大步走过,瞧也不瞧一眼二人,昂着头进了殿中:“婕妤,苏娘子到了。”
只听殿中传来一把轻慢的女声:“让她们都进来吧,叫本宫好好看看,是谁有这等手段能引得陛下隔三差五就要来行宫。”
苏云听得哭笑不得,难不成她把自己也当做情敌了?可怜自己这个莫名其妙被人恨上的孕妇。
杨玉瑶咬着牙起身来,一边扶起娇弱的杨玉环,二人都已经跪得腿脚酸软,仍是不敢有半点不满之意流露于外,如今她们的身份相差太远,一个是宫中高贵的婕妤,一个却已是毫无身份的女冠娘子,就是再大的屈辱她们也只能受着。
苏云跟在她们后面,一步步走进沉香殿中,只见那宽大的大殿里悬挂着杏黄织锦帷幔,殿正中上席却是坐着两位女子,都是满含讥讽之色望着进来的三人。
其中穿着海棠红轻纱大袖敞领裙戴着明晃晃九翅金钗的女子,盯着杨玉环,薄薄的红唇边露出不屑的笑:“这不是寿王妃么,可是有些时日不见了。”她与一旁的女子道。
“婕妤这下可以说错了,她早就不是寿王府的人,可是得了诏谕在骊山道观里替顺圣皇后祈福的女冠。”一旁穿朱紫团花大袖襦裙的年轻女子用团扇掩着嘴笑着道,分明是二人有意取笑杨玉环。
杨氏姐妹互望一眼,低垂着眉眼拜下去:“婕妤、国公夫人安好。”苏云虽然是一个也认不出,却是知道见机行事,跟着在后面弯下腰去,她身子重实在是拜不下去,只能这样。
柳婕妤目光不善地看了杨氏姐妹好一会,这才看见她们身后大着肚子的苏云,却是想不到这位裁衣娘子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子了,惊诧之余,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太真娘子近日可还好,仲秋宫宴上见娘子风采依旧,倒似比在寿王府里更是过得风光得意?”那位国公夫人的话里夹枪带棒,丝毫不给杨玉环留脸面。
杨玉环却是一脸平静,微微欠身:“多谢肃国公夫人挂心,妾一切皆好。”眼前这位就是柳婕妤的胞妹,肃国公府夫人柳氏。
“自然是好的,不顾廉耻留在这行宫里,使尽狐媚手段勾引陛下,半点脸面都不要!”肃国公夫人分明已是恼恨已极,毫不顾忌身份狠狠骂道。
杨玉环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听着,没有半点动静,还是杨玉瑶见情形不妙,堆满笑道:“肃国公夫人怕是有所误会,四娘是因为身子不好,才会留在行宫里小住,她每日虔诚奉香诵读经卷为顺圣皇后祈福,不敢有半点懈怠。”若是任由柳氏说下去,只怕柳婕妤的怒气都要撒在杨玉环身上了。
柳婕妤沉沉地望了一眼杨玉瑶,冷笑道:“这不是裴夫人吗?你如何也在行宫里?莫非陛下也怜惜你身子不好让你留在行宫?方才还听行宫里的宫婢说杨家三娘子管着行宫里的大小事务,难不成就是你?”
还不等杨玉瑶开口,肃国公夫人已是嗤笑起来:“好个杨家三娘子,竟然还能在行宫里指手画脚,倒叫我大开眼界了。想当初杨玄琰也不过是蜀州司户,你们两个也不过是出身寻常,攀上高枝嫁与寿王也就罢了,如今还敢不顾人伦,在这行宫里耀武扬威,真的以为得了陛下一时的眷顾,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柳婕妤摆摆手,让肃国公夫人不必多说,却是冷冰冰望着杨玉瑶:“此处虽不是皇城内宫,却也是皇家行宫,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地方,裴夫人不过是一介白身,只怕是不能随意进出。”她顿了顿,“既然本宫如今来行宫休养,少不得要替陛下分忧。”
不待她吩咐,肃国公夫人已是得意地笑了起来,高声道:“还不来人把裴夫人好好请出行宫去。”
殿外快步进来几位膀大腰圆的仆妇,还不等杨玉瑶开口,就一把拖着她向外去,杨玉环此时已是脸色煞白,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玉瑶被赶了出去。
柳婕妤不理会杨玉环的哀哀落泪,却是向苏云望过来,轻笑道:“这位就是苏娘子?闻听是太真娘子请了你来替她裁衣裙,可否让我们也看看你的手艺?”
苏云暗叫不好,战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了,她迟疑地望了一眼杨玉环,只见她脸色平静如水地立在那里,只有脸颊上一滴泪慢慢滑下。她只得将手里的襦裳交上去,低声道:“这是才做的衣样子,并不是要与太真娘子所用。”现在两边都得罪不起,一个是未来的贵妃,权倾天下,一个是现在的婕妤,顷刻就能要了她小命去,只能更小心应对才行。
宫婢接过襦裳送到柳婕妤跟前,打开来时,只见宝蓝软缎襦裳上金线绣着枝繁叶茂的牡丹,盛放娇艳,看起来栩栩如生,华贵非常,柳婕妤看得心里赞了一回苏云的手艺,却是更为气恼,将那襦裳丢回宫婢手中,向杨玉环冷笑道:“太真娘子如今可是出家修行的女冠,这些华丽的衣裙怎么能穿,还不与我绞了!”
宫婢果然拿出一把银剪子,将那一件精致华美的襦裳尽数绞碎,丢在地上。
苏云唬了一跳,暗自心痛不已,这可是她费了好半天功夫,与绿柳二人绣了大半夜才做好的半成品,就这么毁了,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咬咬牙看着已经破烂不成样子的衣裳,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绞了衣裳,柳婕妤犹不肯罢休,笑得温和:“太真娘子既然想要新衣裙,本宫自然不会不理会。”她向宫婢道:“把那衣袍捧出来,与太真娘子换上。”
宫婢捧出来的是一件破旧灰蓝素面粗麻道袍,十分简陋粗鄙,只怕是寻常道观中粗使女冠穿的。
肃国公夫人此时已是笑出声来:“难为婕妤这般体恤太真娘子,她既然诚心替顺圣皇后祈福,自然是要粗衣简食好好诵经才对。”她扫向杨玉环,“还不快谢婕妤的赏赐,太真娘子!”
杨玉环竟然毫不反抗,柔顺地拜下去:“妾谢恩。”
柳婕妤笑得轻柔:“太真娘子多礼了。来人,扶太真娘子更衣。”竟然不肯就此放过,要让杨玉环换上才肯作罢。
苏云看着杨玉环被宫婢带走,心里不禁打个冷战,这女人间的战争真是可怕,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现在自然是柳婕妤大获全胜,但日后杨玉环一旦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不知会如何对付这位柳婕妤。
“苏娘子,”柳婕妤此时向苏云笑道,“娘子手艺果然极佳,不知可否替本宫也做几套衣裙呢?”看了刚才的襦裳,这位苏娘子的手艺真是不错,若能有几套与宫装不同的衣裙,倒也能讨得圣人喜欢。
肃国公夫人自然也笑着道:“我也想与苏娘子订做几套衣裙。”
苏云只觉得一脑袋黑线,她若是答应,只怕杨玉环会恨上自己,若是不答应,那恐怕这个殿门是出不了了,她此时已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实在是左右为难。
措辞了一会,苏云才向柳婕妤欠身道:“蒙婕妤看中,妾实在不甚荣幸,只是……昨日圣人吩咐,让妾尽心为太真娘子做好衣裙才可,妾实在不敢违命。”是你老公叫我给杨玉环做衣裙的,你要是生气就去找他,不要为难我这小小的裁缝了。
听说是玄宗亲口所说,柳婕妤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却也不好再多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照着圣人的吩咐安心做吧。”心里却是更恨杨玉环,竟然连这些小事都得圣人过问,可见是放在心尖上了。
苏云忙应下了,总算应付过这一局了。
杨玉环再回到大殿时,已经是面目全非,被换成了破旧的粗麻道袍,头上的高髻也被卸下来,用粗麻带束了个道髻,脸上的脂粉尽数被洗掉,连口脂都没有留下,素净着头脸低着头立在柳婕妤跟前。
肃国公夫人抚掌大笑起来:“这才是个女冠的模样了,难为婕妤吩咐人为你打扮。”
柳婕妤不屑地笑望了一眼杨玉环,与宫婢们道:“送太真娘子回道观去,让她安分守己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陛下让她来此祈福的诏谕。”
这是要赶了杨玉环出去了,苏云大惊失色,难道真的刚一见面,杨玉环就要被柳婕妤赶出去了?
“圣人至!”殿外传来高力士尖细的声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