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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建宁王府送帖子的婆子回来,却是一脸的丧气,说与苏云知晓,原来建宁侯不知为了什么,被圣人下诏降为并州刺史,即日就要启程赴并州,去的时候,建宁王府刚接了诏谕,一片愁云惨雾。
苏云吃惊不已,她不曾想李倓居然获了罪,连宗室郡王之位也保不住,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怎么会……她心里忐忑不安,又是为李倓担忧,又是不知道他何时动身要走,竟然有一份不舍之意。
她打定主意还是过去登门拜访,多谢李倓先前的关照,更是想要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走。
建宁王府,李倓一脸平静地向苏云道:“苏娘子多礼了,原本就是相识,自然是尽力帮一把,何须专程登门道谢。”虽然是客气,却是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苏云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如何会这般冷淡,先前明明是……她虽然不明白李倓为何会这样,却是低下头道:“先前得郡王关照,才能安然无事,自然是该来府上道谢,还望郡王莫怪我唐突登门。”她并不曾有过非分之想,一个弃妇带着孩子,虽然她并不看重身份,可是别人不这样想,更何况他身份高贵,是宗室皇族,又岂会为她一个寻常妇人坏了规矩。
李倓看着她,目光很是复杂,微微侧开脸道:“既然已经道了谢了,我也不便多留娘子了,府里还有事,就不送娘子出门了。”
苏云强笑着起身:“郡王不必远送,我这就告辞了。”向着李倓微微欠身,转身出了建宁王府大门,登车而去。
李倓坐在堂中,有几分出神地看着苏云坐过的坐席,闭了闭眼,低低一叹起身吩咐随从:“备马,随我去东宫。”
一路上,他神思恍惚,到了宫门前,还是随从提醒才回过神来,自马上翻身下来,径直去了东宫。
太子正在宫中,一身家常衣袍坐在案几前翻看大理寺送上来的魇镇一案的卷宗,脸色十分阴沉,隶王分明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就是针对他的,虽然不能证明是自己所做,却也叫人听了生出疑心来。更叫他恨的是,父皇居然压下这卷宗,不肯采用大理寺定的罪,只是下诏将隶王幽禁在芳林苑里,仅仅是幽禁!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
宫婢进来对着太子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三郎在殿外了。”李倓已经被夺了郡王之位,只能称呼三郎了。
平日温和的太子却是一脸森冷的笑:“好,好个三郎,他不来我也要找他来呢!”
李倓进了殿来,殿窗紧闭,宫婢连门也关上,整个殿中显得格外幽暗,只有太子身旁的镂花鎏金落地宫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殿下。”李倓垂着头跪在案几前。
太子冷冷勾起一抹笑,自案宗上抬起头看着李倓:“难得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亲,还知道来见我!”
李倓不曾抬头,只是低沉着声音:“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太子被他一句话激怒,将手中的卷宗朝着他的脸上掷过去,“你如今怕是早已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李倓微微抬头,正视这位人前人后都是敦和宽厚的太子殿下,此时却是阴沉地几乎叫人认不出来。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臣不知殿下为何如此说,万死不敢有此念头。”
太子一步步走下来,冷冷道:“你打量我不知道是吗?那尚衣局的孟氏如今在何处?”
李倓毫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道:“孟氏已经不知所踪。”
“你既然知道她是受寿王所命而来,为何不让她面圣承认是寿王指使?”太子咬牙道:“你明知道寿王居心叵测,杨氏如今又是魅惑圣躬,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太子之位也要易主了!”
李倓脸上一片平静,声音毫无起伏,任凭太子狠狠瞪着他:“寿王不过是救人心切,并无别的用意,那魇镇之事并非寿王府所为,臣斗胆做主放了孟氏。”
太子狂笑起来,脸色越发阴毒:“那你以为是谁所为?隶王?”
李倓不再言语,只是直直望着太子。
太子却被他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一丝惊惧,他三个成年的儿子之中,最为聪慧有能力的就是李倓,就是因为太过聪慧,连圣人都十分看重,所以许多事不能教他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吗?看着此时的李倓,太子不再相信。
张氏所出的孩子,终究是靠不住!太子冷冷垂下手,转身回到上席坐下,神情平静了许多:“如今你被贬为并州刺史,有什么打算?”
李倓难以觉察地苦笑了一下:“臣明日便动身去并州。”或许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权与欲的纷争,反而能过的更为坦荡些。
太子叹了口气,有些疲倦:“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并州虽然不比长安,却也是重镇,不会太过艰苦。”他顿了顿,“你也不小了,待明年回来我让王妃替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总算是成家了。”
李倓低声应了一句,看太子已有了倦色,挥手叫他退下,他向着灯影下看不分明的太子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待他翻身上马,又看了一眼身后华丽雄壮的东宫,却是被西斜的日头拉长了影子,有几分清冷。忽而觉得能够离开这里也是一件极好的事,至少他不必再违背自己的心,为难地活着。若说真有遗憾和不舍,那便是苏云娘,那个倔强果敢又爱假装坚强的女人。
此时的苏云却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低着头坐在厢房里细致地给安哥儿纳着一双小棉鞋鞋面子,棠青色软缎上是相禄寿喜,精致的花样子,苏云慢慢绣着。安哥儿坐在摇车里,背后放着几个软垫子,手里抓着羊皮拨浪鼓,笑嘻嘻地玩着。
苏云慢慢穿针引线,思绪却是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想到今日在建宁王府,李倓那么冷漠疏离的态度,她心里不由地有一丝隐痛。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他堂堂一个郡王,若是要婚配也该是高门贵府的千金,怎么也不会是她,所以这样及时终止也是好事吧。
恍恍惚惚抬起头,看着安哥儿嬉笑地玩着拨浪鼓,不由地自嘲起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活了两世的人了,居然是头一回失恋,还是在当了妈之后,这叫什么事!
小巧进门来,看着苏云愣愣拿着鞋面子,手中的针线都停住了,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安哥儿,不知在想什么,顿时笑了起来:“日日看哥儿,娘子还嫌看不够,你瞧他自个儿玩得多乐呵。”
苏云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理了理鞋面子上的线,口中道:“自己的孩子,哪里看得够,这孩子倒是好哄,一个拨浪鼓都能玩了这半日了。”
小巧替安哥儿擦了流出来的口水,笑着道:“咱们哥儿最是聪明,自然是乖巧懂事,先前去秦府时候,看那秀姐儿比咱们哥儿还要大上一些,却是胆小爱哭,只能躲在乳娘怀里呢。”
苏云笑道:“偏偏你夸着他,秀姐儿是个女娘,自然是胆小一些,若不是她娘亲……唉,秀姐儿也是可怜,偏偏大表嫂是这么个性子。”
小巧轻轻摇着摇车,一边皱眉道:“可不是,先前大*奶瞧着倒还算和气,怎么自打生了秀姐儿之后,性子很是古怪,好几回娘子回去明里暗里都吃了她的排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真叫人气不过,偏偏娘子还不放在心上。”
苏云抚平鞋面子上的针脚,叹气道:“姨母也被她气病了,轩郎怕是恨上了她,这又是何必呢,闹成了这个样子,原本还好好的,也没有人薄待她。”
她忽而想起,问小巧:“今儿让人送了衣料子去那边府里了吗?”
小巧点头:“绿柳一大早就打发婆子送了过去,都是上好的织锦料子,还有哪一块狐皮料子。”
苏云点点头:“说起来已近年关了,也该打发人问问桑树苗子的事了转年春天就该下地了,不能耽搁了时候。”她如今手里有两个庄子,思来想去,西边那一处庄子田地较为贫瘠,若是种桑树反倒有些太过狭小和不便,索性在韦曲的庄子上批量种桑树养蚕缫丝,西郊的庄子便作为纺织之处,请熟练地织工来教庄户纺织技艺,自然还要再买些人过去,批量生产缎料,若是能够这样流水运作起来,苏云打算在东市开分店的梦想也不难实现了。
小巧笑着道:“已经使了牙婆去打听桑树和铺面的事,有消息就会来回报,不会耽误了正事。”
苏云笑着点头,将鞋面子上最后一针绣好,打结咬断线头,却是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谁走了都得过下去,她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过日子,哪里有空闲时间伤春悲秋,或许时间久了,也就不再记得那许多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