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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镇国将军穆重一生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从未吃过败仗,当年横扫西域九国时,遇过无数兵围诡困,数十次命悬一线,但不论到达怎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总能凭借出众的军事才能,犀利而全局的战略眼光,以出奇制胜之兵突出重围,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兵法,以一人力御万人敌的兵法。
传闻恒帝病危,穆重被永帝诱至皇城,囚于镇国将军府内,穆重心知性命垂危,便花了三个昼夜将毕生用兵的心得与各种实战的谋略都写成纸书,洋洋洒洒三十页纸,几乎详尽地记录了他一生所经历过的各种战役,面临的困境,以及各个击破的方法,若有谁得到了它,就等于得到了穆重将军所有的经验和智慧。
因是绝笔,世人都称之为武穆遗书。
蔺雪臣虽然为人单纯,但也是胸怀抱负的青年,他不懂武力,但却崇尚智谋,像穆重这样的人物千百年来难得一见,他常恨自己生不逢时,错过了这位智力千钧的军事大家。如今骤然听到元湛说,穆重尚有后人留存,已经是个惊喜,又听得原来一路之上有过几面之缘的黥面大个子身上,便怀有他心向往之的武穆遗书,简直兴奋地都快要跳起来,但随即,他想起罗北辰所放的那一场火,心中猛然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凉意。
自他置之死地来到韩王府后,元湛便十分信任他,连“韩王”的秘密都不曾瞒着他,诸般事宜尽皆交给他处置,所以他心里很清楚,以元湛的谨慎,若是那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放这把火的。
可既然元湛早就知道了大个子的身份,也揣测那个偷入书院的人就是大个子,他为什么还要放这把火?他略略迟疑,终还是问道,“王爷知道大个子是穆将军的遗孤,也知道他受了重伤,却还让罗北辰放火烧了废院,莫不成就是为了要给大个子重新安一个身份?可是,大个子脸上的刺青太显眼了,除非烧糊他半张面孔,否则如何能掩人耳目?”
韩王元湛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采莲图上滑下,最后落在了空白处,他低低笑出声来,“这世间所有的难题,只要能付得起代价,都有解决的办法。大个子脸上的雕青深入骨肉,确实不容易除去,但我麾下却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医圣,他剐去浸入墨青的腐皮,从大个子身上旁的地方取来新皮植上,再佐以良药,只需两月,大个子就能换一张脸。”
他抬了抬眉,笑着问道,“三表哥是不是觉得湛小题大做了?”
蔺雪臣轻轻咳了一声,连忙摇头,“永帝对王爷一直都没有放下戒心,您从南罗买了大个子回来,他一定也会起疑心,所以王爷这几年并不亲近大个子,他那样的身世才能,却只让他跟着骆总管做一名护卫,这是为了要安永帝的心。”
他转头望了眼窗外,“但偌大的韩王府,总不可能全是咱们自己人,说不得在哪里就埋伏了几个永帝的细作,若是王爷直接提拔大个子,这消息定瞒不住,永帝虽然病了,但却还没有糊涂,他不会容许王爷培植自己的势力。穆昭和穆家军,只能成为王爷的暗骑,至少现在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若是雪臣没有想错,这便是王爷放这把火的理由。”
黥面的穆小虎被韩王一把火烧死了,这消息传回皇城,永帝才会彻底放心。
而两月之后,焕然一新的穆昭却会出现在西域边境,成为蛰伏十三年的穆家军新主,而这些,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够天衣无缝地进行,永帝不会发现的,他只会知道韩王想让他知道的,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元湛轻轻扶住蔺雪臣的肩膀,笑着说道,“三表哥大才,湛能得三表哥襄助,定必事半功倍。”
他话锋一转,却又接着说道,“不过,湛先前不用穆昭的理由,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尚还有一点。穆昭身怀武穆遗书,继承穆重的衣钵,堪当大将军之材,天下的王侯不论谁得到了他,就等于得到了半壁江山,他晓得自己的重要,所以不敢轻易将自己交托给韩王府。可他在试探我,焉知我就不会试探他?”
他顿了顿,“穆重将军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穆昭未必就有这个本事能够继承他父亲的本事。我若是选了个没用的人去当穆家军的新主,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而今日我终于等到了。”
穆昭能够发现北地韩王的秘密,足见他心细如发,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选择今日闯入书院求证,是因为他知道“韩王”在聚仙阁与苏月乔厮混,而紫骑和蔺雪臣要去问贤堂处理事务,前堂司徒侧妃又与属官的夫人有宴请,是韩王府守备最疏怠的时候,这证明他审时度势,具有前瞻远瞩。而他能在书院的机关和紫骑的夹击下逃生,又足以看出他身手极佳。
兼具武勇与智谋的穆昭,足堪当韩王元湛的左右手。
蔺雪臣朗声笑了起来,“雪臣恭贺王爷喜得良将,王爷如虎添翼,还未起事,已然有了五成胜算!”
元湛心情愉悦,随意取着书案上的信笺翻阅,这些都是他设在韩王府各处的探子所呈上的密报,记录着来路可疑之人的一举一动,他粗粗扫了几眼,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翻到明净堂时,他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墨黑的眸中闪动着奇诡的锋芒,他抬头,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地问道,“三表哥,伤了脚踝,也会高热不退烧成傻子吗?”
蔺雪臣微愣,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雪臣不是大夫,不甚懂医理。但想来,若是脚踝处的伤口严重,恐怕会惹邪风入侵,惊惧或者担忧,也可能引起高热,高热迟迟不退的话,倒还真有可能烧坏脑子。”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蔺家有位隔了房的远亲,听说小时候伤风高热未退,邪风侵入头脑,损了智力,年前祖父过寿,那位远亲也随着家人来蔺府道贺,我瞧他年纪比我还大几岁,但行事说话做派,却只如五六岁的孩童一般,见着颇有些令人唏嘘心酸。”
元湛听罢,眸光隐隐而动,过了良久,他忽然抬头问道,“不知道三表哥有没有听说过司徒锦?”
蔺雪臣点了点头,“司徒锦,是皇城安庆侯司徒显的第五子,亦是府上司徒侧妃的胞弟。听说他年少成材,九岁就进了太学院,成为大儒张文清的弟子,十三岁时所作的诗文歌赋便在文人士子间广为流传,去岁永帝开科取士,司徒锦刚满十五,小试牛刀,就轻而易举摘了个魁首回来,是大夏朝开国之后最年轻的状元郎呢。”
他望着元湛问道,“王爷,这司徒锦怎么了?”
元湛挑了挑眉,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来,“永帝封司徒锦为特使出使北地,一来是要代表安庆侯府探望司徒侧妃,叙下姐弟之情,二来却说有要紧事与本王商议,根据邸报所言,最多再有个五六日吧,司徒锦就能到韩城了。”
他忽得冲着门外高声唤道,“北辰,去让唐太医守在冬院,务必要让那丫头平安无事,等司徒锦来了,若是看到她,不知道该有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