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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老夫人下得帖子来,他们做晚辈不能不去。里三层外三层把程帛尧包严实了,李崇安像牵着樽瓷人儿一般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出门,又扶着她上马车,雨露云烟四个习惯性地束手围观。自从有了郡王爷,她们已呈半退休状态。
从郡王府去李崇安外祖家要绕城半圈,两家正好在南北对角,大约半个小时后,才听得李崇安说“到了”。李崇安刚才在马车上说过,郑家原本是西溪郑家的一支,当年也曾显赫一时,风头真追本家儿,但三代以降,近一百年里就没出过出色的男丁,是以如今郑家早已不复风光,否则也不会把嫡次女许给当时看来只能做个闲散宗室的秦王。
郑家人没想到,眼一闭一眨,老母鸡变成金凤凰了,当年的秦王嫡幼子竟然一路顺风顺水越过四名兄长,顺利成为了笑到最后的人。郑家倒也不悔,毕竟嫡次女嫁过去也一样,可嫡次女死得太早了,还不等郑家用她,她就驾云西去了,
两个外孙跟外家不甚亲密,但如今郑老夫人能指望的却只有这两个外孙了:“这孩子多像理琴啊,崇安呐,快过来外祖母瞧瞧,你这孩子老也不在京城,想见你一面都难。你比你长兄更像你母亲,看着你啊,外祖母就像看见了你母亲亲一样。”
李崇安含笑应着,笑容并不及眼底,只是纯粹的应付而已。若说他与秦王、秦王世子是割舍不去的血脉相连,那么他与外祖家却仅仅只是面儿上的亲情。虽然当年的事大部分他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一清二楚——他母妃的死和郑家有关,否则父王不会说起母妃的死和郑家来会这般怨恨:“说起母亲,我却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模样了,外祖母,我当真像母亲么。”
简直胡说八道,在秦王的书房里画着秦王妃的画像,跟李崇安八杆子打不着,除了嘴唇和和眉毛有那么一丝丝像外,其他方面压根说不上像。但到郑老夫人嘴里却成了一模一样,李崇安暗暗冷笑一声,心中不免有些火气。
“自然是像的,这便是我外孙媳妇吧,快些来外祖母早就给你备好了见面礼,就是老也不见你们来,这心里啊还真是想得发慌。快快快,拿着,这对碧玉镯子和你婆婆出嫁时戴的那一对儿是一块料上掏出来的。”郑老夫人里话外套着亲近。
程帛尧接过镯子道谢,却不去接话,只充满感激地说:“多谢外祖母赐我这对镯子,日后我一定好好贡着它,早晚三柱清香,就像对待母亲一样。”
这夫妻俩一个一句噎着郑老夫人,郑老夫人竟一点儿也没察觉似的,依旧好言好语说着,好脸色好笑容挂着:“真是好孩子,你婆婆若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媳妇,想必心里快活得很。理琴走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崇安这小子,那时他还太小又久久离家不归,理琴拖着病体一遍一遍写信,才好不容易把信寄到崇安手里,这才来得及回来见最后一面。”
郑老夫人说完擦了把脸,眼角的泪水流得真真儿的,程帛尧心说“这才是境界啊,人家已经修炼到说哭就哭一点儿不用挤的境界了”。郑老夫人悲伤好半天不见谁来搭句话,媳妇和女儿也跟哑了嘴巴一样不说话,就是那平时叽叽喳喳的外孙女张若希也没了言语。
“外祖母,已经过去了,如今秦王府一切安好,母妃在天有灵也当宽慰。外祖母切莫如此哀伤,母亲妃若知晓,只怕要不安的。”李崇安不是个温吞人,他很想直接说,不要再起母妃,你们只会打扰到母亲本应安处的魂灵。
见李崇安神色间有些黯淡,程帛尧连忙上前一步:“外祖母,过去的事儿咱还总提起来做什么,都说往事随风,好的不好的都随风消散吧。没得让崇安难受,也让大家不好过。”
程帛尧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您想让我们忘记不好的,就赶紧别老提起对你们有利的来,否则这点子剩下的面儿上亲情都要没了。若不想戳破脸,大家还是各守本分的好,要不然伤心的是我们,日子不好过的却是你们。
她的话让郑老夫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郑老夫人原当程帛尧像别的儒林清贵人家千金一样,要么木木呆呆,要么带着几分清高孤傲。却没想这却是个心思有奇巧的,这样的外孙媳妇,郑老夫人自然不喜欢,要是个傻的多好,更好的是若是自家的姑娘该多妙:“外孙媳妇倒是生就一张巧嘴儿,若希要是像你一样,我就不用操心喽。”
张若希是郑家大姑娘嫁给庄诚公后生下的女儿,如今年方十三,张家没少存着把张若希嫁给李崇安的心思。可张若希却像木头桩子似的,就是把李崇安送到她面前,也是讷讷地一句话不敢多说,一点出格的举动不敢做。郑老夫人现在看着张若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外孙女和外孙成了一家子,就外孙女这脾气,还不是一拿一个准。
“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我倒觉得表妹很好呢。”哟呵,正儿八经的表妹哟,在各种小说影视剧里,表妹都是最佳女配角。程帛尧含笑扫向张若希,再看向那一直到现在都没开口的姨母,心中有了计较。此番来不是为姨母就是为表妹,郑老夫人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其中一个推销到秦王府。
自家红狐狸这是在维护他呢,李崇安心里开始冒粉红泡泡了,刚才的郁气也一扫而空,心情分外愉悦起来,眯着的细长眼睛里满是点点光斑:“姨母与表妹近来不是在打探孙家么,孙家不错,孙公子才学出挑,人品更是万里挑一,如此良婿,姨母可以好好珍惜,切莫错过。”
郑理淑脸色一僵,硬硬地干笑几声后才说道:“人品才学自是好的,只是男女姻缘也不只讲人品才学,还讲个缘分。你表妹和孙公子八字不太相合,这不我正在为你表妹发愁呢,你表妹性子软,既不能嫁强硬的,又不能嫁个一味软和的,最好是公婆贤明阔达,本身温厚又有担当的。崇安你看,你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推荐一二。”
李崇安挑眉而笑:“我积年不在京城,纵有认识的也不过点头之交,姨母这般呵护表妹,我又去哪寻知根知底的人选与表妹。”
郑理淑差点脱口说出一句“不若让你表妹与你做个侧妃”,她旁边的郑安氏扯了扯他的袖子,郑理淑这才把话咽回去,复又僵着张笑脸:“那倒是姨母为难你了,罢,日后再慢慢访着,横竖你表妹怎么也还能留几年,这事也急不来。”
“崇安呐,如今你们兄弟二人都有家有室了,你父王却中馈乏人,你们做儿子的也该替父亲着想才是。如今你们都大了,这些事也不该避而不谈,你和你兄长好好与你父王说道说道,哪能偌大个王府连个王妃都没有,成天儿让个侧妃出来顶着算个什么事儿,没得让旁人笑话没规矩。”郑老夫人不能直接说郑理淑和秦王的事,只能绕好几个弯来讲。
李崇安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程帛尧见状怕待会儿闹起来,便先开口道:“我们到底是晚辈,又有长兄长嫂在前,哪里能越过去管父王后院之事。若母妃有个女儿还好,还可请姑奶奶来提一提,这事崇安却提不得,哪有做儿子的把手伸到父亲后院里去的,这不是骇人听闻么。”
这摆明是偷换概念,李崇安给她个赞赏的眼神,这个概念换得好:“尧尧说得是,外祖母,这事纵算是要做儿子的去说,我前面还有长兄长嫂呢,怎么也不能是我这么个长年在外,又别府而居的儿子去过问。其实要我来说,这事兄长都不好干涉,还是长辈去管最合适。外祖母,父王形单影只了这么些年,您到底是我外祖母,如果您得工夫,不如替我与兄长去劝劝父王。”
听完李崇安这一席话,老夫人差点仰倒,她要是能去劝早把郑理淑塞进秦王府去了,何必绕着弯子走小辈路线。老夫人到现在还觉得郑家没亏欠秦王妃,是秦王误会了郑家,但老夫人心底未必不心虚,加上秦王的态度在那儿,老夫人连秦王的面儿都见不着,何况是劝秦王立新妃:“你这孩子,就是想法儿多,这事我会与你父王说,你和你兄长也要思量着些,到底是你们的父王,我们纵算是长辈,怎么也隔着一层,不好多言。”
先是安表妹,如今有张表妹,还有郑姨母,秦王府果然比程国公府要热闹得多。撇撇嘴,程帛尧对这件事很不看好,秦王虽不阻止两个儿子和郑家来往,但秦王自己却打秦王妃过世后再没和郑家来往过,就是李崇业、李崇安哥俩,和郑家也并不是很亲近。
老夫人这算盘打错了!
不过,这么多人惦记着晋郡王府后院那点儿空地方,她得找个机会把婚书内容亮出去闪瞎人眼,再顺便添点油加点醋什么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