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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少年比过射箭后犹觉得不知足,又跑去和人一块舞灯龙去了,之所以不是舞龙而是舞灯龙,全是因为乡间山民把灯笼支在杆子顶,再用红绸布前后衔接,这就成了山民们的灯龙,是乡间贺新春的一种方式。凡有灯龙架出来,山民们就自发支着自家的灯笼杆子,带上红绸布出来,今年有喜事的人家要支描花样的灯笼,或是婴戏图,或是鸳鸯图,有丧事的人家则只支灯笼不点蜡烛。
白天还不明显,到了晚上,这一年来的喜与哀一眼就能看得分明,东家嫁娶,西家生子,南家老人过身……等等等等。花市上就有现成的灯笼杆子和红绸布卖,外乡来的人要是想支,现买就成,这边的风俗就是越多人越红火,灯龙的队伍越长越旺。
少年们一人支着一根杆子,跟着山民们走街串巷,程帛尧以为他们就图个新鲜到后边会不耐烦,哪想到山民们一句话,少年们就乖乖地听从:“娃子,可不兴半路上扯开走的,这不吉利。”
少年们生于传统长于传统,对传统习俗以及各地的风俗有着天生的敬重,所以一个个乖乖实实地支着灯笼杆子过田埂、过土坡、过山岗、过河流,按风俗是家家户户都要走遍。好在少年们体质都不错,支着灯笼竟然也撑了下来。程帛尧半道上就找个茶馆歇着去了,她实在走不得那么长的路,茶馆就在庙前大场边上,待会儿灯龙还要回到这里来,她守株待兔就行。
近到黄昏时分灯龙队全才回来,大场上响起唢呐锣鼓声,不时还有鞭炮声“噼哩叭啦”响作一阵红的纸白的烟。李易他们仨可能找了人替代,一个个揉着手臂找了过来,程帛尧刚想给他们倒上茶,李易摇头说:“手都抬不起来了,堂嫂别倒水,我现在倒是饿了,要不咱们快点回道院去。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再不趁早回去上山的路太冷会结冰不安全,还是早些回,也免得堂兄伸长了脖子盼着您。”
“行吧,你们一边走一边活动活动胳膊,别待会儿连碗筷都拿不住。”程帛尧见他们仨兴致不像去时那么高,起先还想着是他们仨累了,但走到迎客堂前时,忽然觉得不对劲了,按说就是再累,这仨的嘴皮子也不该停才对。一个个垂着脑袋,活像受了什么打击:“遇着事儿了?”
“我就说师姐会猜出来吧,你们还不信,有什么不该跟师姐说的,师姐走南闯北好些年,见过的肯定比我们今天见过的还要多还要深刻。”张放和说完凑到程帛尧身边,先是一叹气,然后才开口说事儿:“师姐,也没什么,刚见到有家人生了个女婴,要把女婴弃在雪地里,进元去救,那家人把进元骂了一顿,殿下去说那家人也还是要把女婴放在雪地里的树下边。乡民们竟都觉得没什么,师姐,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呀。我们三个平时也觉得自己挺浑,可从来没想过要枉顾人命啊!”
见张放和说得眼眶里有泪花,程帛尧知道这孩子是真的难过了,能为生命而难过流泪的孩子,又能坏到哪里去:“那后来呢?”
李易沉着声说:“我身上只带一袋碎银子,都给了那家人,让他们好好养着孩子。乡民们这才开始劝,说既然有人出银子,就养着吧,给口饭吃活下来就行了。乡民们还说,他们会看着,不让这家人再丢孩子。”
“接下来我们又继续走。听乡民们说起那家人的事,说是那家人上有父母病重,下有几个儿女要养活,刚生孩子的产妇身子有落了毛病,那女婴今天不冻死明天也会饿死,得亏是我们给了袋碎银子,要不然那孩子迟早是没命 的。”郑进元他们几个出身富贵,在京城也多看的是富贵,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事。郑进元就一个亲妹妹,比他小六岁,那是喜欢得跟珍珠宝贝似的,有什么好的都得想着给妹妹留着:“师姐,我看就是给了他们那袋银子,那女婴到最后也养不下来,可是我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仨少年自己都还是孩子,自然不会想着去养个孩子,程帛尧就想得到,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找两个婆子日日里看顾着就是。若是合眼缘就当自己的孩子养,不合眼缘就当替人养着,横竖也不用自己动手:“明天再来看看,如果那家人实在养不下那女婴,抱到道院里养着吧,道院里不缺她这口吃喝。不过,此风也不可长,万一日后谁家生下女婴不想要,岂不是要全推到道院来,你们各自想想可有什么办法。”
李易脑筋转得最快,眼珠子一溜立马就有了主意:“堂嫂,咱们不是道院么,乡民们不是嫁娶动土安葬出行都要来道院问问日子么,干脆做回神棍得了,不过我们就不适合出面了。堂嫂在院儿里找个人,就说那孩子跟他有缘,把那孩子抱上山养,这样不就可以了。”
确实可行,这孩子脑子果然好使,程帛尧忍不住伸手拍拍李易的脑袋:“少年,好主意,那这事儿交给你办,你办不办得成?”
“我得找院里的其中一位师兄或师姐帮忙,我们再去,只怕也不妥,而且也不能明天就去,得过些日子再说。明天去看一眼,那家人得了我那袋银子,就算要扔也不会这么快,所以这事得再过一段时日。”李易打好了主意,这段时间天天差人看着,一旦那家人有把孩子丢掉的念头,他就趁这之前先请师兄或师姐出面去把孩子带上山来。
至于带上山谁养,李易都能想得到了,请个奶妈再找俩小丫头照顾就成,都不用他费太多心思,下边的人自然会照顾好。一时间,李易又有了一层明悟,一个孩子对那家人来说是沉重的负担,但对他这样出身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动动嘴的小事情。
因为他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拥有得比对别人多,所以他有责任去做一些事情,就算不是济世安民,也应该让他们过得更宽敞一些,而不是成天浑浑噩噩地玩耍。
次日,李易又下山去瞧了那女婴一眼,顺便送了些旧衣裳过去,李易这回倒是真的深思熟虑了,没送米粮没送钱,而是送能御寒的旧衣旧裳,还有几件半新不旧的女婴小抱被小衣服。张放和见那家人管女婴“蠢丫笨妮”地叫着,还把命名权给揽了过来,那家人家里孩子多,都是这么叫着,也没个正经大名,倒也不介意这几个衣着不错的后生给孩子取名。
张放和琢磨好一会儿,到了发现自己没有取名字的天赋,他总觉得自己取的名字给家里的丫头叫可以,给人家的女儿安上实在不是很合适:“要不,十六,你取。”
“进元试试吧。”
“啊……我可不敢担这责任,万一她长大了嫌名字不好怪我怎么办。”郑进元可是领略过小姑娘的杀伤力,他才不要担这风险呢。
到最后只好李易上,也巧,这家人竟姓程,李易琢磨着堂嫂的名字就不错,程国公曾经解释过哩——至洁之帛,至高之尧,取的是高洁之意。不过堂嫂毕竟是国公府出身,这么取是没错的,眼前这女婴是寻常农户家出身,不好取这么大的名字,怕压不住:“叫安安怎么样?”
“安稳安乐吗?程安安,还不错,程叔,你没意见吧。”张放和觉得“安安”是个叫出口都有余香的名字,虽然朴实,但也清新宜人。
人家能有什么意见,先是收了钱,今天又收了一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裳,自然是欣赏应下:“我觉得这名字也好,安安静静,诶,我家大妮的名字都有了,以后大妮大名可以叫程静静。”
张放和本来想说,静静应该等到以后再有女孩再叫,安安在前静静在后,不过想了想没说出口。李易和郑进元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都含笑不语地看着小安安:“安安,好好吃喝拉撒睡,过几天哥哥们再来看你。”
把程安安的事跟程帛尧一说,程帛尧也愣了,看来这孩子是跟老程家有缘分呐,那就找个机会养着吧:“谁给取的名字?”
“不好吗?”
“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好,感觉像小名儿,就像爹娘哥哥他们管我叫尧尧一样,程尧尧,我要叫这个名字该有多别扭。”小程七段记得这是现代一国货品牌的商标,所以怎么听怎么怪,其实要没这个,安安这个名字确实不错,念在嘴里还挺美的。
程……程尧尧,李易寒了一个,再去想安安这名字也跟着觉得不对劲了:“要不就当是小名,横竖要带上山来养,加个字吧,堂嫂,你看加什么字好。”
“这个找我也没用,崇安师兄……咦,崇安师兄名字里也有个安字,这好像不合适哈。”
……
得,结果就是彻底只能当小名了,大名里确实不好出现这个字,毕竟论起来要差辈儿了,虽然仨自认是哥哥,可莫晨其妙地就觉得跟他们同辈的李崇安只能当叔叔辈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