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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青莲悄无声息将衣裳取了回来,顾安年也不歇息了,就坐等着好戏上演。
待到夜深,太夫人房里来了丫鬟传话,道是太夫人找。
彼时顾安年正假意看书,听到传话便起身收拾一番,跟着传话的丫鬟往延秋苑去。
她早便知晓顾安华会迫不及待,是以尽快吩咐了青莲去办事,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已是深夜,延秋苑内却依旧灯火辉煌。顾安年到时,便见太夫人面色阴沉坐于上座,项氏站在她下手,其余人分站两侧。除了几位姨娘,大房众人竟都到齐了。
顾安年不由冷笑,这架势倒是像极了审问。
“闲杂人等都退下罢。”顾安年方一进屋,太夫人便沉声遣退屋里所有丫鬟。丫鬟们应了声,躬身鱼贯而出,关好了厅门。不过片刻,延秋苑东次间偏厅里便只剩了顾安年在内的六人,气氛甚是凝重沉闷。
顾安年假意诧异,先是向太夫人与项氏行了礼,而后问道:“不知祖母此时唤孙女来所为何事?”说着瞥了眼沉着脸,眼中却满是笑意的顾安华,以及依旧笑得活泼甜美的顾安绣。
顾安年仔细想过了,顾安华为何突然要陷害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顾安绣身上。
这段时间,顾安华与顾安绣走得极近,加之顾安绣又明摆了是要寻她麻烦的,若是以说此事与顾安绣无关,顾安年打死也不相信。此刻又见顾安绣出现在这里,顾安年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此事是顾安绣唆使的。
偏厅内一时沉寂无声,太夫人与项氏都是沉得住气的,两人皆不开口,一个脸色肃然拨弄手中佛珠,一个气定神闲满脸淡然。倒是顾安锦耐不住了,焦急问道:“年妹妹,华妹妹道你与男子私通,可是真有此事?”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私通?!”顾安年惊呼出声,一副还未明白过来的模样。
太夫人与项氏依旧不动声色,顾安绣哂然一笑,轻轻巧巧道:“华妹妹说在年妹妹房里看到了男子的物事,是一只白玉钗子,敢问年妹妹可确有此事?”
随着顾安绣的话,厅内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太夫人脸色更为黑沉。
“这……安年房中并无男子之物。”顾安年咬紧下唇,面露迟疑之色,眼神亦游移不定。
这躲闪慌乱的反应,可不就表明了她心中有鬼?
顾安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众人见她这幅模样,顿觉心中猜测无误,顾安锦失望地后退两步,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项氏亦维持不住镇定神色,担忧地望向她。唯有顾安绣与顾安华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夫人猛地拍案而起,怒斥:“你还不从实招来!那东西是谁人的?!”桌上茶盏被震得一阵晃动,叮叮当当一阵作响,杯里的茶水都晃了出来。顾安年“惊”得心里一咯噔,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母亲息怒。”见此情景,项氏心中亦不由起疑。她忙上前一步,欲替顾安年求情,太夫人却一甩手,怒指她厉声喝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做出如此放浪形骸不要脸皮之事,若是传出去,我侯府的颜面何在?!”
这几日,太夫人虽也对项氏时常摆脸色,像这般破口大骂却是头一回,可见太夫人是动了大怒。
项氏微皱蛾眉,顶着太夫人的怒气高声辩解:“母亲,儿媳相信年姐儿断不会做出此等出格之事!”她语气坚决肯定。
“祖母,锦儿亦相信年妹妹不会罔顾礼数纲法!”顾安锦亦信誓旦旦地保证。
太夫人面色依旧紧绷,却也不难看出怒气已消了不少,可见是项氏与顾安锦的话起了作用。与男子私通此等损坏侯府颜面之事,太夫人自然也是希望不存在的。
见状,顾安绣双眼微眯,上前挽住太夫人的手臂,扶着太夫人坐下,甜甜笑道:“我们自然也是相信年妹妹未曾做出有损闺誉之事的,然为了以防万一,该查证的还是要查证。如今姜嬷嬷已去年妹妹房中搜查,相信很快便会回来,事情便能明了了。”
“绣姐姐所言极是。”顾安华在一旁连连附和点头,幸灾乐祸望了眼跪倒在地的顾安年。
顾安年垂着头,眼中是冰冷的笑意,适时颤抖一阵以表害怕惶恐之意。
厅内一时又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所谓的证据。
项氏力持镇定,昂首直腰,神色间却不由得带了几分惊慌。她自是相信顾安年不会真的与男子私通,毕竟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又时时处在她的监控之下,若是真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大事,她不可能不知晓。若真有那什么男子之物,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栽赃陷害。
项氏是何等聪明剔透之人,视线往在场人身上一扫,便立即知晓了是何人设的计。
只是如今事情已捅到了太夫人面前,又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受人诬陷,只怕年姐儿难逃惩处。而与男子私通,这不是几十杖便能解决的。
思忖间,厅外已有丫鬟报姜嬷嬷回来了。项氏忙打起精神,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舍了年姐儿这枚棋子的。
随着姜嬷嬷的到来,厅内的气氛又是一变,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姜嬷嬷身上。
姜嬷嬷提着一个包袱进了门,她先是给太夫人与项氏,几位小姐行了礼,而后才缓缓道:“太夫人,奴婢搜查了七小姐闺房,在房中寻到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忌惮地望了眼眼神灼灼的项氏。
“直说。”太夫人冷哼一声。
“是。”姜嬷嬷磕了头,这才接着道:“奴婢在七小姐房中寻到了一只男子用的白玉钗子,还有……还有一套男子服饰。”说罢将提着的包袱放于地面,打开来,众人探头望去,里面是一套折叠整齐的玄青色袍子。
厅内霎时沉寂得落针可闻,过得片刻,太夫人冷声道:“东西呈上来。”
姜嬷嬷应了声,起身将包袱奉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放下手中佛珠,先是将那白玉钗子打量一番,而后又将包袱里那衣饰拿出一抖,轻柔的布料展开来,众人瞧得分明,那赫然是一件男子外袍。
众人心中一惊,皆知顾安年这罪名是坐实了。顾安锦满眼绝望,不敢置信地望着厅中跪着那人。顾安绣与顾安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惊讶。她们没想到顾安年房中竟还有别的男子物事。
项氏亦阴沉了脸色。若单单是白玉钗子,她还有几分把握推脱开来,此刻却又冒出一套男子衣饰来,饶是她舌灿莲花,亦是无能无力了。她亦不由得沉下眸色,冷冷望向顾安年。
顾安年更是不敢吭一声,颤颤巍巍地,头垂地更低。
“哼!”太夫人将那外袍一扔,复又拿起佛珠,脸色已黑如墨汁,阴云密布。锐利的双眼微沉,她冷然道:“年姐儿,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顾安年战战兢兢抬起头,紧咬唇瓣。淡色的唇瓣被咬得殷红,好一会她才怯懦道:“祖母,这确实是安年房中的东西。”
话音刚落,太夫人执起手边茶杯便是一扔,玉瓷茶盏摔在地板上,啪的一声碎了个彻底,太夫人怒不可遏喝道:“岂有此理!你竟真做出此等 不知廉耻之事!”所有人皆被太夫人这反应惊得提起了心。
太夫人又冷睨项氏一眼,哼道:“既是你教出来的,你便自己来管!”
“儿媳教导无方,亦是有罪,还请母亲责罚。”项氏微垂了头,低声应了。
“年妹妹,你怎的做出如此糊涂之事,你……”顾安锦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锦姐姐,我没有私通男子,我只是……我……”顾安年挤出眼泪,哀声哭起来。
顾安绣截断她的话,故作惋惜地叹道:“年妹妹,既不是私通男子,你房中又何来的这些东西。”眼角瞟了眼被扔在一旁的男子衣饰。
“那……那是我自己的东西,并非旁的男子的。”好半晌,顾安年才支支吾吾道。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冷笑,她一咬牙,仿似下了多大的决心般,磕头道:“还请祖母与母亲听安年解释,安年并未与男子私通!”
“住嘴!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来人,给我把七小姐拖下去!”太夫人竟是连看也不愿再看顾安年一眼,偏开头冷然下令。
立即便有两个粗使婆子进得门来,朝着顾安年走近。顾安年急忙向项氏递了个眼神,项氏心中微动,站出来道:“母亲,儿媳恳求您给年姐儿一个解释的机会!”说罢竟跪倒在地,俯首磕头。
太夫人恼怒地皱眉,刚欲呵斥,顾安锦亦跪下哀求道:“祖母,求您听听年妹妹的解释!”
一旁的顾安绣微皱起眉,她不曾想到顾安锦竟对顾安年如此在意。这可如何是好?
太夫人终是受不住项氏与顾安锦的哀求,只得冷哼一声道:“我倒要听听你还要如何解释。”对两个粗使婆子抬了抬下巴,两个婆子忙又退了下去。
顾安年心中松了口气,抹了抹脸上泪水,泣声道:“不知祖母可曾听闻彩衣娱亲一说?”
“自是晓得。”太夫人沉着脸略点了下头。
众人心中诧异,不明顾安年怎的提起这一说。
顾安年深吸口气,娓娓道来:“传闻老莱子孝养二亲,行年七十,婴儿自娱,着五色彩衣,尝取浆上堂,跌仆,因卧地为小儿啼。”
“嗯,此事坊间流传甚广,确实感人至深。”太夫人神色缓和少许,颔首道。
顾安年见气氛稍有缓和,便一磕头诚恳道:“此典故乃是宣扬‘孝’之美德,孙女闻后感悟颇深,又因祖母大寿将至,便寻思效仿老莱子彩衣娱亲之法,欲扮作男子,舞剑以祝祖母长寿百年。”
“哦?”太夫人眼前一亮,眼中怒气散了大半,带上了丝丝欣慰好奇之色。
顾安锦脸上一喜,赞了句:“年妹妹果真聪慧无比,竟想出此等妙法,姐姐自叹不如。”项氏微勾起嘴角,眼中亦带了赞赏。
顾安绣与顾安华却是眼露慌乱,眉头微皱。
“年姐姐,你说这衣裳是你的,可有证据?”眼见计划要失败,顾安华忙站出来提出质疑。她不信那衣裳会是顾安年的,想着只要衣裳尺寸不合,顾安年的话便不攻自破。
顾安绣却知此时亦是强弩之末,多说无益,便闭了嘴退到一边。
若说此前她还不知晓顾安年房中为何会有男子衣物,此时她却是明了了。要不就是真如顾安年所言,她要彩衣娱亲;要不就是顾安年早有准备,不管是哪一个缘由,此事她们注定是要失败了。
“证据自然是有的。”顾安年颔首,又对太夫人磕头道:“还请祖母稍等片刻。”说罢她起身拾起被扔到地上的衣裳,提起包袱进了偏厅一侧的耳房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好奇且不安地等着。不安的自然只有顾安华一人。
过得一刻钟,偏厅通往耳房的帘子被掀起,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举止风雅,衣着得体整齐,头上戴着那白玉钗子,手里握着把折扇,当真是风流倜傥。顾安锦不由得惊呼一声:“年妹妹?!”语气里满是欣喜不敢置信。
太夫人与项氏亦是看直了眼。
那少年郎潇洒一笑,拱手为礼道:“见过太夫人,夫人,诸位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举手投足皆带着洒脱,丝毫没有女气做作之姿,若不是事先知晓此人是顾安年,厅里众人怕是都认不出她来。
太夫人蓦地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当真是一个俊俏儿郎,哈哈哈!”
“不知晓的,怕是要以为我多出个俊俏的弟弟来了。这风采若真是男子,也不知要引了多少名媛贵淑的芳心。”顾安锦亦掩唇轻笑。
“祖母与锦姐姐谬赞。”顾安年淡然一笑,又低叹一声略带娇羞道:“原是打算在祖母大寿之日博祖母开心的,亏得我隐瞒了这么些日子。”又诧异地望向顾安华,不解道:“不知华妹妹是如何看到我这白玉钗子的?我分明记得我吩咐丫鬟锁在屉子里的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顾安华身上。
因着顾安年这装扮,顾安华本身就已慌乱不已,如今众人视线扫来,她身子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