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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县革委召开临时会议,商量对宋穹的处分问题,此事早已经在大院里传开,好事者都在关注,宋穹这一次的命运如何。
大部分人,都认为宋穹这一次是在劫难逃,虽然临港的两件事,让他横空出世,为中岭的官场中人所熟知,但是这一次,他委实做得有些过了。
别的不说,就说他不依不饶,接连闯了好几个领导的办公室,甚至当面“要挟”领导,要领导处理相关责任人,这哪里是一个下属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大家私下里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这一次宋穹肯定得被捋掉,还得挨一个记过,甚至记大过的处分,从此在官场上再无机会,变成一个混吃等死的。
然而当最后的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被吓了一跳,不但现在的职位被捋掉,而且还被直接开除,这可算是最为严厉的处分了。
都说公家饭,是铁饭碗,宋穹这一回,连饭碗都被砸了,恐怕中岭县其他的国营、集体单位,也不敢接收这个人。
这个年轻人,这辈子算是毁了。
有些老机关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
“年轻人啊,就是太冲动了!”
宋穹也提前得到消息,知道县里面开会讨论对自己的处理。他也很清楚,自己一个股级干部,要县里一大帮正县、副县、正科级开会讨论,并不是说自己很重要,只能说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甚至激怒某些人。
他已经预料到,对自己的处理不会轻,劳服公司的经理。肯定不要想做了,甚至可能会因此失去公职,以及好不容易得到的干部身份。
宋穹并不后悔,看到刘水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就已经决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为他们讨还公道。
当然,宋穹并不会白白做出牺牲,就在县里开会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省城花都。继闯过县和地区领导的办公室以后,他决定再闯一闯省城的龙潭虎穴。
这一次,除了他本人外,还有刚刚接到逸仙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从临港辞职的陈颖上。
陈颖上冷艳绝美的脸上。此刻满是忧虑:“宋穹,我已经约好人了。不过对方是不是接受你的观点。我也不能保证。”
“没关系,只要你找的人不是太笨,我想他会接受的。”宋穹笑了笑,目光在花都的街道上流连忘返。
花都是粤海省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中心,相比中岭县城,花都的街市更加繁华。虽然和后世没有办法相比,却充满了这个时代的味道。
花都街头的店铺基本上还是国营和集体性质的,偶尔才能看到一些摊贩。
华南日报社门口,就有一个卖水果的。宋穹走过去,跟摊主聊了几句,得知对方是个体户,不由对这一趟报社之行,充满信心。
走进报社大院,陈颖上问了几个人,很快找到她约好的人,一个体态丰腴,小腹微微隆起,比她要大上几岁的少妇,林晓鸥。
“晓鸥姐,你这都快四个多月了吧,还上班?”一见面,陈颖上就很熟络地走过去,拉起少妇的手臂,看了看她的小腹。
林晓鸥笑着摸了摸小腹,满脸幸福甜蜜地说道:“才四个多月,起码要到八个月才能休假。”
“啊,那不要紧吗?”陈颖上吃惊地问道。
“有什么要紧的,很多一线的女工,临盆前都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呢,我在报社就看看稿,大家也很照顾,能有什么事情?”林晓鸥不以为然地说道。
宋穹一直在留心观察林晓鸥的气色,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虚,是气血不足的表现。
宋穹笑着说道:“适当的运动,有助于胎儿的生长,以及产妇临盆,林主任经常坐着审稿,一定要注意休息与活动。”
林晓鸥这才抬头打量宋穹:“这位就是颍上说的宋经理吧?听说你比颍上还要小,怎么还懂这些?”
“我插队的时候,曾经做过赤脚医生。”
宋穹笑了笑:“您叫我宋穹、小宋就可以了,我这个经理的职务,怕是已经被县里撤掉了。”
林晓鸥不由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听起来情况很严重?”
林晓鸥对宋穹的叮嘱并没有放在心上,赤脚医生,在省城人的眼里,绝非褒义,更何况作为新闻编辑,林晓鸥对所谓赤脚医生的事情也知道很多。
她请宋穹和陈颖上坐下,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然后坐在他们对面:“宋穹同志,你的事情,我听颍上说了一些,个体经济政策,年初中央已经放开一道口子,我问了问花都的情况,目前,花都已经开始向小贩发放个体证书,应该说,政策上是允许的。”
“不过,我也特地问了问其他地方的情况,可能是各地区领导的思路问题,对个体政策的态度并不一致,也有地方认为,个体经济损害了社会主义集体经济,对个体经济依然采取围追堵截的办法,并不允许个体经济的存在。”
“从省里的情况来看,省委对个体经济政策总体上是允许的,但是也没有明确表示,要求各地扶持个体经济的发展,基本上是放任各地自主发展,所以你们中岭县的情况虽然特殊,省委也未必会出面干涉。”
林晓鸥说了一大通话,不禁有些气喘,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陈家在粤海省的关系并不少,陈家上就表示,可以帮宋穹联系省里的领导,不过宋穹并不想动用这种层次的关系。
他笑了笑道:“省里面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暂且不说个体政策如何,作为执政当,我们对待群众,应该怀着恭敬之心,不能像土匪鬼子一样,动辄打砸,那很不好。”
林晓鸥为难地看了陈颖上一眼:“宋穹同志,报社原则上是不会刊登这种负面新闻的。”
“我知道。”
宋穹很清楚媒体的运作方式:“我并没有说要在媒体上刊登这种负面新闻,我只是想向林主任您请教,是不是这个道理?一个国家的干部,人民的公仆,怎么能够公然殴打老百姓,甚至还将老百姓的肋骨给打断了,您可以想象吗?”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腿脚不灵便的老市民,他以前是摆过摊,也当过掏粪工人,后来失去了工作,靠着一点点救济金生活,现在他要自食其力,却被我们的干部打伤了,甚至可能致残,还被扣上投机倒把的罪名,他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
“我知道,这种事情确实不应该发生。”
林晓鸥苦笑着点了点头:“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很同情这位市民,不过,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无能为力。”
宋穹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无能为力,我们都必须做一些事情。”
林晓鸥突然有些后悔答应陈颖上,和宋穹见面,她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点过激,当然,她在这个年纪的话,恐怕也会忍不住,但是在年龄渐长,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林晓鸥已经不会那么容易激动了,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在少数。
她看着宋穹,苦笑着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宋穹笑了笑:“林主任,您是颍上的朋友,您能够见我们,我很感谢,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我是这样想的,负面的新闻,确实不适合出现在报纸上,但是正面的报道,你们应该会比较欢迎吧?”
宋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递给林晓鸥:“这是我整理的一些材料,我觉得挺有现实意义的。”
林晓鸥接过材料,简单翻了翻,很快就弄明白了宋穹的思路。
这些材料,都是正面反映中岭县待业人员不等不靠、主动就业的情况。
宋穹将这些材料,全部以新闻稿的形式写了出来,几乎可以原文刊登在报纸上。
新闻稿写的很不错,林晓鸥非常惊异地看了宋穹一眼:“这些材料,都是你自己写的?”
宋穹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你在县里的职务已经被捋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邀请你来省报社,我觉得你写得很棒。” 林晓鸥侧过身子,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宋穹道:“不是我写得好,是我对这些事情很了解,而事实上,作为其中的一员,我也曾经很感动。”
林晓鸥纤长的指头轻轻敲着材料,犹豫不决。
虽然说这些材料都是反映正面现象,但是考虑到中岭县现在的情况,如果这些稿件刊登出来,很可能会卷入县里的政治斗争,这不是林晓鸥所愿。
过了一会儿,林晓鸥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为难,也不确定上面会不会允许刊登,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们要将中岭县的情况坦诚相告呢?”
这时候的讯息传递还没有向后世那样,有个什么事情,立刻在网络上到处都是,中岭县毕竟是个小地方,那里发生的事情,省城花都未必会注意到。
如果不知道中岭县后来发生的事情,这些报道当然可以刊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中岭县发生了打办殴打摊贩的事情,这些报道刊登出来以后,就很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