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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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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妍面露“我并没怪你”的表情,现在去拿也是早的。

    白芷提着灯笼过来,携了白芷静澜院去。

    佛堂不大,又是新建的小院,正房两间为佛堂,一间大的塑有观音像,另一间是孟氏的内室。另建有左右两排厢房,江传礼住在佛堂的东厢房,西厢房之侧单独建了小厨房,西厢房一间为下人房间,一间当作杂房使用。

    江传礼早早地就在佛堂院门外候着,借着院门的灯笼光芒,越发地映得小小的人儿更加单薄清瘦。

    远远地就瞧见一盏灯笼移来,江传礼飞奔而去,“姑姑,我都等许久了。”

    素妍轻柔地捧着江传礼的脸颊,笑道:“你小时候,我有抱过你咧。那时你爱吃糖,一吃就流口水。”

    江传礼涩涩地笑着,垂下脑袋。

    嬷嬷将素妍迎进孟氏内室,江传礼随后进入,几句寒喧之后,素妍在孟氏对面坐下。

    孟氏道:“礼儿,回房歇下。”

    江传礼不愿出去,孟氏又催促了两次,他方才退去。

    素妍诊完脉,取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大三嫂这病是陈年旧疾,因为早年落过几回胎,没有调理好,加上又体寒所致,伤了根本,我只能开张方子让你吃着试试。先吃三日,若是你觉得好,就再吃上几帖。若是不好,记得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再换方子。”

    大三奶奶抬手,示意嬷嬷出去。

    嬷嬷笑道:“白芷姑娘,走,到我房里吃茶点。”

    传礼呆在自己的房里,拿了本书,还未坐热,就见嬷嬷与白芷相继出来。

    孟氏突地伸手。握住素妍道:“当年的事,你还在怨我?”

    “大三嫂这话从何讲起?”

    “你若不怨我,今儿给礼儿瞧病,你那话分明就没说话。”孟氏想到唯一的儿子,心就一阵揪痛。

    素妍垂下眼帘,不想告诉她实情。

    孟氏急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礼儿那病到底怎么了,你说吧……”

    素妍一番纠结,理清思绪。道:“传礼忧思过甚,幼时因中毒伤了心脉,长此以往。重则活不过十五岁,轻则终生受心疾之苦!”

    窗下,一个小人儿正躬身听着屋里的谈话,听到此处,不由得抬手捂嘴。一阵莫名的心痛涌出,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还不到九岁,难道就要这样死去。

    孟我浑身一颤,险些站立不住,原本苍白的面容,越发白得没有血色。眼里全都是惊恐:“素妍,你要信我!礼儿是江家的骨血,他真的是江家骨血。我求求你。你得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素妍看着无助的大三奶奶,道:“我能治病,却不能治人心病。传礼小小年纪忧思过甚,你亦要负一部分责任。那年我无意间撞见你和三皇子的事。三嫂该有所收敛才是,为什么还会被府里人给抓住》

    这事儿。爹娘看在传礼的情面上没有张扬出去。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要是让传礼知晓,让他情何以堪?”

    大三奶奶珠泪盈眶,本是清冷的人儿,此刻低声道:“素妍,你是知道的,我跟他是清白的,我没有对不起三爷,没有对不起江家。”

    “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当初我撞见过一次,可后来你又被府里人抓住,你如何让我爹娘相信,让三哥相信。你嫁入府中多年,就算最初数年无所出,三哥可是一直都偏着你的,你待他冷若冰霜,他能不想这内里的原因。

    三哥再大度,他也是男人。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直念着旁人,还与旁人一直藕断丝连。当年在我发现之后,你若是个真聪明的,就该和他断了。三嫂,礼儿的心病能变成现在这样,你亦有很大的责任。

    当年那毒中得蹊跷,我们江家与西歧从未有往来,哪来的西歧毒药?难道你就从没怀疑过,那毒……”

    府中主子没人与西歧有瓜葛,下人们里也没听说谁是西歧藉奴才。

    素妍不由得想到三皇子。

    大三奶奶打断素妍的话,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对我,他不会对我儿子下手……”

    “三嫂就这么信他?他声声言说有多爱你,不过是用情为局,让你甘心为他所用,视你为布在江家的棋子。他若真的为你做想,在被我撞破之后,就不该再来找你,唯有这样,才能保得你的平安。

    可他还是毫不顾忌,屡次三番地找你,让府中人将你与他捉住,就算当时你们什么也没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你有一百张,能解释得清楚吗?

    三嫂为他,冷待三哥,任三哥如何对你,从未温暖过你的心。这么多年了,三嫂觉得真的值得吗?为了他,甘被利用;为了他,甚至要嫁入江府做细作……”

    孟氏满是落漠,痛苦不堪,软身坐下,手依靠在桌案上,喃喃低语:“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活该如此!可是礼儿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

    “大三嫂,我无法言说谁对谁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如此悲观,你这样要死不活地过日子,你想过传礼没有?他不过是九岁的孩子,别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无忧快乐时,他却要因你之故,忧心你的病,担心你在府中的境遇。

    如果你是一个好母亲,就不该这样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认真自己的身份,就不该和我三哥僵持,就算无法挽回一切,你也该正确地面对,与那人彻底了结,给我三哥一个说法、一个解释。

    做了母亲的女人,没有权力悲春伤秋,更没有权力装清高、傲气。

    你要我治传礼的病,我何尝不是在求你振作起来,做正确的事,给传礼一份温暖,让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的快乐。”

    孟氏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的,都以辜负一人。

    许多年来,她选择的是辜负江书鹏。

    孟氏道:“这几年,府中上下个个都瞧不起我,就连三爷也厌恶我。我知道自己错了,承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可礼儿他没有错。素妍,你说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是我求求你,想法救救礼儿,他还这么小。”

    “他是我的亲侄儿,我也很爱他、疼他,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心疼么?我已经说过,他这是心病,你得让他学会开心,不应该让他因为你的事而忧心忡忡。”素妍吐了口气,“你这个女人,有时候可恶得让人想骂,可偏偏看着你,又让人骂不出口。”

    “咔——”的一声,是枯枝断裂的声响,又是几下轻柔的脚步声,素妍走到窗前,望见了江传礼的背影。

    她们在屋里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

    素妍道:“时辰不早了,你需要好好想想。有些事,越是逃避,越是没用,不如勇敢地面对。你若真在乎传礼,就该振作起来,就算没有三哥对你的情,你还可以为传礼做得更多。”

    孟氏木木呆呆,看着素妍出了房门,自己静静地软坐在案前。

    素妍轻叩传礼的房门:“礼儿,你出来,姑姑有话和你说。”

    江传礼扒在榻上,无声的落泪,自打他随着母亲从郊外庵堂回来,一切都变了,不仅母亲移到佛堂来住,就连他也移来了。他曾听人说过,以前他爹爹很疼他,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写字,可现在爹爹的眼里,只有何氏与那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妹,爹爹看不见他娘,也看不见他。

    江传礼好难过,他为自己的母亲担心,更为母亲在府里的遭遇难受。原以为,这都是何氏的错,因为有了她,他和母亲才变成今天这样。

    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

    “礼儿,姑姑带你去看画。”

    江传礼这几日听府里下人说了,就连府学的先生也问他:“听说你姑姑从外面带回一些好画,件件都是珍藏,还有世外神仙作的画。”止住哭泣,问:“真的吗?”

    “你若出来,我就带你去。”

    江传礼用衣袖胡乱拭干眼泪,打开房门,素妍笑容温暖地看着他,牵住他的小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该将自己的心束缚在这小小的府院之内。人的心胸有多大,就能干出多大的事来。姑姑都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

    不许像个小女孩子似的偷着落泪,遇到不开心的事时,要学会化解不开心。遇上开心事,要学会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开心。这样,你的快乐就会加倍。把不高兴的事讲出来,找个人分担,你的伤心就能减半。

    喏,从现在开始,礼儿就是姑姑的朋友。你要答应姑姑,往后开心与难过,都要讲给姑姑听。走,我们看画去!”

    江传礼紧紧地握住素妍的手指头,他第一次觉得姑姑的手比母亲的手更暖和,更细腻,就像是上等的好缎。

    他扬着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素妍,她是这样的意气风发、信心满满。这样的女子,真的让他觉得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