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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成亲,父亲没有出去接受行礼,这太不合常理了,莫非是江书鲲病得极重。正因为江书鲲儿子要成亲,皇帝才遣了他去,如此一来众人就不会生疑,哪有为了办皇差就不参加嫡长子婚宴的父亲。
陆平安等人想,好歹大家在西北打过几十年的仗,生死与共,怎能不管不问。
丫头欠身道:“不瞒各位将军,我家候爷身染风寒,因担心把病过给了太太,便是太太这些日子都不让进去的。”
陆平安拿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瞧瞧,高声唤道:“书鲲,书鲲,我们来瞧你了!”
慕容氏进了院门,笑道:“书鲲病得沉重,太医说弄不好就会把病气过给别人。几位将军还是回去吃酒。”
陆平安拍拍胸口,“我老陆什么都不好,唯独身子不错。我不怕过病,走,大家进去瞧书鲲。”
慕容氏伸手要拦,可她一人又如何拦得住这好几个人,心里着急,万一被人识破江书鲲不在,他们指定会问“人去哪儿了”,慕容氏想到这儿就越发的慌乱。
陆平安扯着几人就往里走。近了花厅,只见珠帘一扬一落,如珠落玉盘之音,一个玫红装少女面蒙帕子,低喝:“吵嚷什么?还让不让病人休养了?”
众人定睛细瞧,瞧那女子的眉眼,不是安西还有何人。
陆平安“嘿嘿”干笑两声。
慕容氏见素妍从里面出来,悬着的心松了口气,与其被众人发现,被素妍发现倒也好些。
素妍冷声道:“就会笑。”陆平安面露尴尬。“我二哥患了严重的风寒,练完武功泡汤所至,寒邪侵体,缠绵病榻。春暖乍寒,便是皇城染上风寒的亦有不少。”
江书鲲虽是七尺汉子,常年征战沙场,是人就会有生病的时候。
陆康伸手推推陆平安,压低嗓门:“爹,算了。你一个大男人为难女子,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
陆平安陪笑。“平西候可好些了?”
素妍回答:“和皇城近来闹的风寒差不多,时好时坏,需得静心调养。”
旁人不怯,偏这素妍在西北半年之久,就是杨秉忠也颇为敬重,陆平安心里有几分怯意,原因是早前在西北人有一回受了伤,素妍给他包扎的伤口,他不听被素妍训骂过两回。打那以后,见着素妍,陆平安就心生怯意。
陆康抱拳,冲着内室大喊:“请平西候安心静养,我等打扰了。”
内里,传出一个沙哑而憔悴的声音:“失礼了……”
有人小声议论:“瞧这样子,病得不轻。”
素妍道:“若是小病,以二哥的性子,早就带病办差了。”
因为病了,只能于家中休养。
这个似是又非的声音传出,连慕容氏微微发愣:莫不是回来了?可这声音分明又不是。
慕容氏笑道:“各位请去吃喜酒,今日有所怠慢处先与你们赔个不是。平西候病了,这不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才闭门不出。请——”
素妍见众人远去,调头回了内室。
江传达坐在案前,满腹疑惑,看着榻上的老妪,依稀有些印象,此人是慕容氏陪嫁庄子上的庄头老母亲。据说是慕容氏当年嫁给江书鲲时,慕容家给的陪房亦是江南人,是慕容家的三代忠仆。
“姑姑,怎样?我学得可像?”
素妍坐了下来,并未接话。
江传达抬头望向素妍:“每日郎中、太医来瞧病,其实是给这老妇人瞧的。姑姑,我爹到底去哪儿了?”
素妍茫然摇头,“问你母亲去,我不知。”
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江传达。
江传达问过慕容氏两回,每问一回,就训斥一顿“身为儿子不侍疾便罢,难不成你爹生病还是装的。”
可不就是装的,他爹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偏他娘还死死地瞒着。
江传达嘴角一扬,笑了两下,“近来古怪得很,镇国公告病在家,连我爹也告病了。”
杨秉忠的爱女杨云屏即将出阁,瞧这样子,他也是不在皇城。镇国公府主持中馈,打理宁西郡主出阁事宜的乃是六公主夫妇。
江传达抬手扯住素妍的衣袖:“姑姑,你快要急死我了,我爹到底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江传达认定素妍知晓的,否则她不会听说陆平安带了几个曾在西北战场效力的老将来寻江书鲲,素妍的突然到来,分明就是为解围而来。
他亦是如此,只是没想到来得突然,闯进父母的内室,看到的竟是榻上躺在着老妪。
江传达拉着便不撒手,一副你若不说实话,我便不罢休的样子。
素妍被他闹得颇是心烦,见过女子撒娇的,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江传达,活脱脱像个孩子,分明与她一般大小,可这番闹腾,真是让人心烦。
任他说破了嘴,素妍也不松口。
“姑姑,你告诉我实话。”
素妍要离开,被江传达拦住了去路,她往左,江传达就拦左;她往右,江传达又拦右。如此往复,竟是推他不开。
素妍悠悠轻叹,低声道:“你爹去办要紧差事了,是什么皇差,只皇上一人知晓。便是你母亲和我也不知道的,你亦别问了,问了也是白问,弄不好还会惹来杀头大祸,因为你爹办的这件皇差是顶重要的。”
半真半假的吓唬,江传达神色严肃,心里暗道:难怪问不出来,原是这样。
说出来便是大祸,到底是什么差事?
江传达不再问,而是道:“姑姑可知他去往哪儿了?”
榻上的老妪年纪大了,眼花耳聋,任是他们姑侄说得多起劲,她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正好奇花异草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姑侄俩。
素妍道:“你且放心,只要不让人知道你爹已经离开皇城,相信他会无虞,要是传扬出去,就是大祸一件。”
显然,江传达是完全信了。脸上有着无法驱散的忧色,“他不会有事么?”
“无人知道他办的差事,他便无虞,要是有人知道……”
看来,这是一件很棘手的皇差。
江传达问:“镇国公也办的是皇差?”
素妍摇头,“虽然不知具体的,猜想应是差不多的差事。”
这么紧要的事,皇帝交给他们二人,看来是对二人的信任与器重。
陆平安也打了不少的胜仗,但皇帝并没有给予重用,这家伙一喝醉酒,嘴巴就不牢靠,什么能说、不能说都能说出来。一喝醉了酒,便是天王老子他第一,什么秘密都能倒个干净。
许是因此缘故,陆平安本是一等恪靖候,之前已领了大将军的武将职务,可二月二十日竟领了千牛卫中郎将的差使,按理由他任个从二品的副指挥使也当得的。这喝酒误事的性子,就连皇帝也有所顾虑。为免他闲着生事,给了他一个千牛卫中郎将的差,而其子陆康任了监门卫兵曹参军一职,乃是正五品的职位。
江传达忧色浓浓,“我爹不会有事吧?”
素妍笑着宽慰道:“他可是聪明人。”
在皇家人眼里,杨秉忠父子、程大勇与江书鲲是和其他武将不同,他们出身书香门第、豪门世族,除了武功,更有智谋。皇帝令他们秘密出皇城办差,便是认为这二人可堪大用。
说了一阵话,江传达忧色渐消,素妍又打趣了两句“可见到九公主了?”
江传达面露窘意,转而问“姑姑真的要等到十八岁后才出阁么?”
素妍本想打趣他,反被他相问,浅笑嫣然,转身而去。
平西候府早已被布置得喜气熏天,红幡处处,南花园一带,十步一对贴有“囍”字的小红灯笼,五步一对红绸花,就连树上都染上喜气。
素妍出了青林苑,过了垂花门,遥见新房,但见院门口站着两名着绯红褙子、内着紫衣、紫裙的清秀丫头,瞧着面生,看来是李碧菱的陪嫁丫头。路口守着两名彪形护院,握着棍子,活脱脱像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步入长廊,越过九曲木桥,就能近新房。桥畔栏杆连连,十二生肖的栏杆,形态逼真,姿态万千,虽同样的猴,却绝找不出动作、神态完全相同的一只来,况是这数十丈之长的九曲木桥之上。桥的两侧又饰有各饰精致竹绡小灯笼,上面绘着各式的花,从桃、杏之花到牡丹、蔷薇不等。
以这百丈人工荷塘为界,东边是文忠候府,南边是平西候府,往西又是三房的几座院子,往北则是五房和六房的院子。
九曲木桥上,行来几人,走在最前面是一袭华丽紫袍的年轻妇人,挽着好看的发髻,行止时轻缓拘谨。
身后的白芷早已按捺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素妍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意外地道:“那是……长平县主?”
柳飞飞本是乡野女子,此刻要学大家闺秀的仪态,就连步子也改作莲花碎步,寸寸移来,看上去有多难受便有多难受,素妍蓦地想到:柳飞飞本是快乐的百灵,却甘为江书麟做那禁锢笼中的鸟儿。
白芷道:“郡主,六太太走路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素妍却只有莫名的难过,好好儿的,非得改成大家闺秀的样子,柳飞飞的双手放在胸前,就如教引嬷嬷所说的那样,目光平视前方,行止端方,步伐寸移,瞧着走得极快,走了良久,还未行到跟前,便是素妍瞧着也有些着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