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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娶过,一个早前嫁过人,也不宜请太多的客人,江家决定就请几个相好的内亲来吃酒。
虞氏又道:“且问问书麒,看他那边有没有特别好的亲友,若是有,让他自己写请帖。你且看看能坐多少桌,按照帖子来办就成,酒宴也尽量从简。”
慕容氏想到闻氏做的那些事,冷不丁地问道:“大嫂,休书给闻氏了吧?莫要到时候她再来闹上一场。”
沈氏面色一凝。
虞氏只作没瞧见,心里暗道:就算是个沉稳的,难免也会出现疏忽。“没办妥的一早办妥,切莫惹出麻烦来。”
慕容氏也猜出实情。
虞氏道:“我有些乏了,先躺一会儿。”
沈氏与慕容氏告退出来。
慕容氏低声道:“大嫂真忘了把休书给她?”
“官媒署报备的休书是传业送过去的,我手头这份,还真给忘了。上回闻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着实不想让她雪上加霜。近来的事多,这一忙竟给忘了。”
沈氏不敢再耽搁,令大管家备了马车,当即坐上马车去乡下庄子。
这是江家名下的果蔬庄子,里面有三十多户倚仗江家生活的百姓,又另有庄头,说是庄头,倒更像是个地主,他是早年跟着江舜诚的家奴,一家三代都是江家的下人,原先姓甚,早已不知晓了,由江舜诚赐了江姓,他们的名字更有意思,第一辈唤作江一。第二辈的长子唤作江二,次子叫江二顺,幼子叫江二平,第三辈长孙叫江三,次子叫江三柱……
庄头江一听说大太太要来,早早领了儿子、媳妇及孙子与庄子里几个日子过得殷实的百姓在庄口上等候。
大丫头低声禀道:“大太太,庄头带着百姓在迎接呢。”
沈氏挑了帘子,果蔬庄子上的百姓衣着打扮倒也个个光鲜、干净,看来是特意为了迎她方才换上的。“如今各家都忙着,且先回去忙活计,若是有事,我自遣人来传。”
江一应承一声,散了百姓。
沈氏进了庄子里头,这里特意建了一座上房,其他偏院都住着庄头和庄子上帮忙的长工,庄子又建了丈多高的围墙。
进了上房的花厅,沈氏落座主位。
江一夫妇垂手侍立一侧,江一低声地与沈氏回禀着果蔬庄子这一年的收成:“今年暖屋里种了四季瓜蔬,夏天时倒是停了一下,把茅屋顶掀开,好好地曝晒了一夏,又让长工铺了草肥、加了人畜料,土也养肥了,新鲜的辣椒、黄瓜、茄子等都种下去了,如今有三寸高了,再过几日就能分种到暖屋……”
说是暖屋,其实是暖棚,周围砌了一人高的土墙用于保暖,顶上盖了层特制的布,这种布能采光、御寒。是江舜诚早年从一位西洋商人那儿买来的,买了十几匹,都用在这上面,每间暖屋有十丈长,一丈五宽,约有六间暖屋。听说给皇宫用果蔬的石坪县使的也是这种特制的保暖布。每年天气转暖,取了布,清洗干净,小心存放,到了九月中下旬,又拿出来铺上,育上菜苗,种植瓜蔬。
江一又道:“今年果林收了不少的苹果、桃杏、枇杷,三成送到了府上供太太、奶奶们食用,一成被庄子上的百姓吃用了,还有六成都运到了皇城两家菜市的果蔬铺子出售,共得了纹银一千四百二十七两。又有四季蔬菜,从正月下旬至今,除了送到府上的,又卖了三千六百六十一两银子……”
他递了账簿来,“请大太太查看,银票已经备好了,都是万通钱庄的。”
沈氏应了一声,令身边的大丫头收下,大丫头接了账簿取了算盘,噼哩叭啦地计算起来。
沈氏小呷一口清茶,“闻氏在庄子里还安分老实吧?”
江一家的笑答:“五太太的伤已经痊愈了,前几日还让我们派人送她回江府。”
沈氏微微拧眉,面露不悦。
江一家的很快回过神来,刚才沈氏说的是“闻氏”,没有说“五太太”,当日江家下人将人送来,说是让她在庄子上养伤的。
“派人把她唤来。”语调很冷。
官媒署那边已经报备“闻氏失德被休”,虽只这六字,却说明闻氏不再是江家妇。江书鸿以长兄身份代父写家书往晋阳西岭族祠,告知江书麒原配闻氏失德被休的事,算起日子,那边已经知晓,将闻氏从族谱里除名。
不多会儿,一名婆子与闻氏到。
闻氏见到沈氏,喜流于色,然眼里又不是有无尽的忧色,“五老爷的伤……”
“到了眼下,你还能记得他的伤势,他没被你打死,算他命大。”沈氏面带冷意,并不瞧闻氏。
闻氏亲眼目睹了母亲、大嫂的自尽,也知晓了父兄的惨死。她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能靠的就剩丈夫和孩子。这些日子,她日夜备受煎熬。
沈氏道:“小九被你摔断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上回太医来接骨,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下人听了都能落泪……”她搁下茶盏,神色俱厉,“偏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能如此狠心。多好的孩子,生生就被你摔断腿了,太医说小九他日就算好了,也会因天气变化而留下病痛……”
闻氏垂下头,她来这里后,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江书麒父子的情况。
愧疚、自责和害怕日夜纠缠。
沈氏道:“今儿我来,是特意来送五老爷的休书。官媒署、江家祠堂都已将你是五老爷妻子的事给销了……”
闻氏惊呼声“不”,身子一摇,软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道:“不!书麒不会这么狠心的,不会的……”
“不是她狠心,是你狠心。当初他是你的丈夫,你拿着木棍就敲他的头,要不是他命大,岂不被你那几下活活打死了?还有小九,他不过是三岁的孩子,你怎么就能把他的腿摔断,害得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瘸子……”沈氏神色俱厉,“那**在官府受了二十棍想入府门,我就该把休书给你,看你可怜,这才搁下。早前,老候爷、五老爷都焚香祭祖,通禀了休你之事。”
闻氏顿了一下,抖开漂亮的绸帕,优雅自如的拭着嘴角。“老太太、我和二房太太帮忙替五弟相看了几位名门女子,五弟过了目,已经选中了冀州世族杜家的小姐,听说这杜小姐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深得五弟之心……”
前面刚说了休她之事。
后面就说江书麒已经相看选中了新人。
闻氏没想,江书麒会这么快,会真的狠心休她。
她曾千百次地想,如果江书麒能原谅她,她一定做一个好妻子,什么都听他的。
可她没有机会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你放心,杜小姐作出承诺,与五弟成亲之后,必视小八、小九如同己出。这一点,你勿须费心。再则,上有老候爷、老太太在,又有我们几房太太在,郡主也是个怜惜人的,自不会让人欺了他们去。小八每日除了照顾小九,还跟着老候爷读书识字,也是个用功的……”
江一全家人站在一侧,听沈氏不紧不慢地说话。
原来闻氏被休了!
这个女人居然打伤丈夫,摔残儿子,真真是骇人听闻,也难怪江家会将闻氏休掉。
闻氏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扒在地上,像狗儿一般爬到沈氏脚下:“大嫂,我错了!你原谅我这回,我再不敢搬弄是非了!我再不敢欺负书麒了……”
沈氏从怀里掏出休书,递给闻氏,闻氏含着泪,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接。
沈氏松开纤手,休书从指尖滑落。
缓慢飘扬,如雪花,似晚秋的最后落叶,划出曲线,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大嫂……”闻氏泪流满面,最初她是害怕的,可一直没拿到休书,她以为书麒舍不得,到底是七年的夫妻,他不会休她。
沈氏冷声道:“我给你几条路选。一,从今往后你在这处庄子上养老,若是他日想嫁人了,将你如得力的大丫头一般风光出嫁。”
文忠府的大丫头……
原来,她再不是太太,而是奴婢。
拿她当江家的奴婢看,和奴婢一样的出嫁、配人。
“二,送你去十一王府,你不是还有两个在十一王府为妾侍的妹妹么。你可以与他们生活一处。”
闻氏摇了摇头。
她猜到了江书麒也许会休自己,可等了这么久,又让她以为,他顾念夫妻情分,到底不忍心。
闻家败落了,父亲被凌迟处死,兄长、侄儿都被腰斩于菜市,她没有见过,庄里有人去瞧过的,回来后还津津乐道的说着那日的惨状。
夜里,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父兄被杀的画面。
既然改变不了,她就接受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昔日,我嫁入江家,田庄、店铺是教给我母亲打理……”
如若不是心存怨恨,她把东西留在江家,就算被休还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往后也能衣食无忧,没想现下这些赖以生活的全都没了。
“但我还有头面首饰、衣服丝绸……”
沈氏笑了一声,“这些东西能值五万两银子么?”
闻氏静默流泪,过往她刁钻,就是在天牢里也不安分,没想却换来了江家不可更改的休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