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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梓易看了依旧若有所思的秋儿一眼,扬声道:“进来。”
夏含秋回过神来,对换之展颜一笑,轻声道:“想起了一点事,一会再告诉你。”
陈郁娘闻声抬头,就看到一个笑得干干净净的女子正看着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若是救她们的是这个人,她们说不定真的解脱了的感觉。
挣扎多日的疲惫一涌而上,陈郁娘几乎站不住脚。
可一想到身后几个小的,她不得不让自己硬撑着打起精神来。
“民妇谢夫人救命之恩。”大大小小几人都跪了下去。
“起来。”免了几人的礼,夏含秋转而吩咐紫叶,“去叫些吃的来。”
“是。”
陈郁娘心里疑惑顿起,这位夫人,为什么待她们这么好?真的是因为怜悯吗?这些年的坎坷经历,让她实在没法再单纯的去相信他人的好。
她表现得太明显,夏含秋不是看不到,可她没法解释。
垂下视线喝了半杯茶,看对方也没有追问,夏含秋方又抬起头来,眼里的温和依旧没变,“姑娘接下来可有打算?”
陈郁娘咬唇,“民妇该请问夫人才是,夫人……救下我等可是有何打算。”
冬娘的卖身契没拿回来,这事哪是她可以决定的,她就怕才出狼窟,又入虎穴。
夏含秋一时间也不说话,她确实很喜欢这女子的爽利能干,可她若表现得太热切,对方怕是反而会起提防之心。
她是对她印象深刻,确实也有收她为己用之心,可她也做不出那为难人的事,她若是有其他想法,她也不介意全了这个缘分。
吃的很快就送上来,听旭儿明明肚子都在咕咕作响,也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吞了口口水却还是一脸倔强的表情,陈郁娘便什么坚持都没有了。
旭儿虽然才五岁,但是极为早慧懂事,而且,他不喜欢冬娘,可即便是不喜欢也在她说要救冬娘时没有半点不甘愿,苦了累了也是咬牙忍着,说到底,她成全了自己的好心,却让儿子吃了不少苦头。
心底发酸发软,陈郁娘谢了夏含秋,领着几人去一边吃喝,却没看到冬娘流连在上首男人身上的视线,若是看到了,她一定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段梓易眉头微攒,这种眼神他看得多了,心里实在难生好感,“秋儿和她有旧?”
“也算是吧,她很能干,若是可以,我想收她为己用,我身边能用的女人太少了。”
段梓易微微点头,若要用她,她身边的人便需清一清,其他且先不说,那个眼神滴溜转的不能留。
“那三个人和她什么关系你可知?”
“知道一些。”夏含秋懒得去想换之会不会怀疑她怎么知道这些,对最小的那个抬抬下巴,道:“那是她儿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身边那个稍大一些的小姑娘是她捡回来的,再大些那个我却不知是谁。”
“这是被家人赶出门来了?”
“那倒不是,她的母亲年轻时是勾栏院里的红牌,一心想从良,却没能得遇良人,耍手段怀上了孩子也未能如愿,生过孩子,年纪又渐长,渐渐就沦为末流,勉强能过活,在郁娘六岁时因病过世,她可以说是被勾栏院里一众女子拉扯长大的,自己养大的孩子,她们哪愿意郁娘也沦为她们那般,便想着法的将她送出了那里,让她去了一户良家做丫鬟,哪想后来却……”
“怪不得之前来追她的那个女人是那种态度。”
“你也看出来了。”夏含秋叹了口气,她想起了那个女人是谁,“陈郁娘能将孩子生下来,且安安生生的过到现在全赖她护持,现在却因外人闹翻了,想必她们心里都不好过。”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到那个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大概是感觉到了,那姑娘僵了一僵,居然硬挺挺的倒了下去。
“冬娘……”陈郁娘大惊,忙丢了筷子去扶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饭菜有问题,可她吃了,旭儿珍儿吃得也半点不比冬娘少,若有事怎会只有冬娘一人有事。
这么一想,心里的疑惑尽去,只当冬娘是累着了,用力去掐冬娘人中。
夏含秋要走过去看看,被段梓易拦住,她向来信他,也就不动了。
明德上前一把脉,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无碍,大概是受惊了。”
原来人家不是轻薄,是给冬娘号脉,陈郁娘回过神来,忙道谢。
低头看了眼眼睑下不停滚动的眼珠,明德讥讽的勾起唇,回到主子身后。
真是天真,就这样的把戏也敢在他们面前耍,不要说见惯了这些的主子,便是王妃,时间长了也骗不过。
“冬娘,冬娘……”
冬娘悠悠转醒,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在,心里暗喜,柔柔的道:“姐姐,我没事,就是,就是头有点晕,没能撑住。”
“你身体一直不好,能撑这么久已经很好了,是我没有想到这层……”
“娘,用饭吧,菜要凉了。”
话被儿子打断,陈郁娘有些恼他不敬,可看到儿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将自己碗里堆满了菜,再多的责怪也抿于口中,儿子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又如何能再去怪她。
便是珍儿,此时看着她的眼神也满是担心,她已经弱至需得儿女这般为她担忧的程度了吗?
对两人笑笑,扶着冬娘坐好,“都快吃吧,吃完了好去谢谢恩人。”
喝茶的两人将这一方角落的动静看在眼里,夏含秋低声问换之,“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感觉那孩子好像不喜欢那个叫冬娘的?”
“你没看错,他是不喜欢。”
夏含秋皱眉,孩子是最敏感的,一个人的好恶他们最能感觉分明,难道说那冬娘有什么不对?
段梓易也不点明,让她自己去想。
秋儿看似对外人淡淡的,也有防人之心,但那都只是看起来罢了,秋儿心太软,他担心若是哪日他不在身边她会被人算计了去,如果这算计是来自她身边的人更糟,若能通过这件事让秋儿多生几分提防之心,他倒也能容那人几日。
门被人敲了三响,“主子,林森求见。”
“进来。”
林森推门进来,将一张薄薄的纸双手奉上,“这是卖身契,请主子过目。”
段梓易也不看,接过来放到秋儿面前。
夏含秋打开来瞅了两眼,抬头对上陈郁娘紧张的眼神,“吃好了?”
有那张卖身契在,就算眼前是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去了,苦笑着起身行至两人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那声响夏含秋听着都替她觉得疼。
“请夫人给郁娘个痛快。”
夏含秋眼睛眯了眯,看向那个依旧坐着没动,眼神却落在这边的冬娘,“这是你的事,为何要由别人为你出头?为你出头的人跪着,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坐着?”
这下谁都听出她话里的不满了,陈郁娘忙替她解释,“冬娘自小身体便不好,这几日在外东躲西藏已是极限了,请夫人勿怪她。”
“哦?!为何在我看来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是你,而她干干净净一身,脸上连道灰印子都没有?”
“那是……那是……”
“便是你儿子,明明是一行人里最小的,看着都要比她狼狈许多,为何?”
陈郁娘垂头片刻,轻问,“夫人如天上的人物,何必打听这些小百姓的俗事。”
扬了扬手中的卖身契,夏含秋浅笑,“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这张纸,我便给你。”
陈郁娘猛的抬头,“夫人此话当真?”
“当真。”
就为了这个,陈郁娘也得咬牙道出实情,“冬娘是我娘生前一个姐妹的女儿。”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起来说话吧,别跪着了,你不欠我什么,不用矮我一截。”
抬头看着她手中捏着的卖身契,不欠她什么吗?陈郁娘苦笑着站起身来,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指欠她的是冬娘吧?
她想不明白,为何夫人好像在针对冬娘,回头看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冬娘,她从没想过这个秘密会以这样的方式捅破。
而现在,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便不妨说得更透一些。
“冬娘一出生便被送走,那时我年幼,什么都不懂,悄悄的跟着去了她被送去的地方,后来一有闲我便去偷偷看她,直到她会走了会说话了就带着她一起玩,再大一点便帮着她做家事,没多久我娘过世,是冬娘的母亲最先保护我,对我好,为我谋后路送出那个泥潭的也是她,那时我已经懂事了,知道秦姨对我那般好多半是因为移情,把本该对冬娘的好转到了我身上,那时我便发誓,对冬娘一定比对自己还要好。
冬娘的养父母待她算不上好,常让她做许多事,那户人家还有个儿子,我担心冬娘吃亏,看护得也就更多了些,就算我自己过得并不如意,有了旭儿,又捡了珍儿,也还是时不时的会去看她,给她养父母送些东西,好让她过得好些,哪想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