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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耍弄
张四娘在糕点铺子里看了半天,在二十多种花式的糕点中最后花了六百多文钱选了九种,店伙计手脚麻利地把这些糕点打成小纸包,用细麻绳捆扎结实了两提。
元娘将那两提糕点都拿在手里,埋怨道:“你呀,就是这么乱花钱。挑喜欢的买一些回去就好了。”
“大姐,这钱是我花的好不好?这你也跟着心疼?”张四娘摇头晃脑地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见元娘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笑着跑到她身边,“行了,赚银子干嘛,不就是为了花的嘛!会享受生活的人才会更好的赚钱。这可是至理名言。”
元娘撇嘴不信,见张四娘还要往前走,一把扯住她,“都和阿茂说好了的。咱们快回去吧。”
张四娘知道她为何担心。可进县城一趟不容易,她总得到处逛逛才行。
那杀人越货之徒,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县城里闹里吧?
不过……她的眼前浮现出倒在血泊之中的官兵。
也不知那些官兵是归属于哪里的。
放眼瞧着街道热闹祥和,不像是出了县衙里的兵丁出了意外。
“大姐,咱们也不走远。就在这条街上随便逛逛,然后就回。”张四娘指着不远处的胭脂铺子,“你瞧,那里有卖头花胭脂的。”
小姑娘们都爱美,立刻被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头花头带的吸引了过去。
香粉、香胰子、新式样的头花,四娘默数了下家里头的女人们,又选了七份出来。这回算钱的时候,足掏出了一两银子之后,元娘当下不依了,别的人她不管,提议将她和她娘、妹妹的三份折出去不算在内。
姐妹两人在牵扯间,突听街道上传来一些少年的说话声。
“喂,你小子带银子出来了吗?”
“哈哈……培元兄,你就别逗弄他了。这次我来请客。”
“啊,邵兄,冯兄,你们说笑了。这怎么能让你们出银子呢,上次的事,原是我不知你们要去……这次,我可是带了银子的。”
张四娘心中一震——这是张二郎的声音。
忙调头去看,只见三五成群身穿长袍的少年们拐过街口,朝南去了。
“老板,就要这些了。你包好吧!”张四娘对胭脂铺的掌柜的说了一句,把银子往元娘手里一塞,“大姐,你与掌柜的结了帐就先回客栈等我,我一会儿就回。”
“喂,四娘……四娘!”元娘追了几步,胭脂铺的掌柜以为两人不给银子要跑,忙让伙计去追。元娘不得不怏怏而归。
张四娘穿过人群,偷偷地尾随在几个少年郎身后,二郎的个头在几个少年之中颇高,她一眼就认出他的背影了。
也不知他们要去哪儿。
听方才的话头,这二郎如今的开销挺大啊,竟开始用银子花销了。
那些少年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打扮。
这二郎也是换上了绸缎的长袍,油头粉面地走在他们之列。
就在张四娘皱眉的功夫,那少年们在一座三层的小楼前停住了脚,不知谁说了句什么,那些少年们哄堂大笑。一拥而入,拾阶进了这小楼。
那小楼正门之上悬一匾额,上书“幽兰院”。
好个雅致的名字,问路边卖糖果的老汉,这里可是书院?
那老汉竟像是看到了疯子似的,转身进了铺子,理也不理她。
张四娘心中一动,也不再去莽撞问人。从幽兰院的门口沿墙体绕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寻到了它的后门。
推了下,哗啦一声,锁链响动,门是上了锁的。
幸好那门没锁死,留了两指宽的缝隙,将院子里的小楼看了个清楚。
午后光影射进小巷,将她的身影倒映在地面。
张四娘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臂,回想着方才在阴暗牢房里蹲地呕吐、辛苦劳作的张义勇,一阵寒意袭来,她在临近春末的午后,微微颤了颤。
好个幽兰院啊!
竟是间莺莺燕燕的花楼。
张义勇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五百文。他几个月的工钱,才够二郎去一趟花楼的银子,真要拿这辛苦钱出去读书做学问也就罢了,怕就怕,送进了这等脂粉温柔乡。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张义勇这般累死累活的,真是不值得!
他是泥巴地里长大的孩子,他是属于那山里的人。
他不该受这种苦,遭这种罪!
更不该有赵氏这样的婆娘,二郎这样的儿子。
她越想越恨,那银子断不能送给那些花楼里的姑娘,那是她二叔的血汗钱呐!
她目光轻闪,当即回到方才的胭脂铺子里,挑了一些极便宜的头花用一个木匣子装着,便直奔幽兰院。
“你找谁啊?”*公长臂一伸,将她拦在门外。
“我是容宝斋胭脂铺子里的丫头,听掌柜的说,你们这里有位姐姐要了我们的头花,让我过来送一下。”张四娘歪着头,做天真状。
那*公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不过是个瘦弱的小丫头,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这花楼子果然很大。绕过影壁,就是正堂的大厅,足有两间教室那么大。
而一楼多是听曲,喝花酒的。大概用眼睛扫了一圈儿,没有看到二郎的身影。
待她上了二楼,刚转过一处回廊,一人突然从左边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和她撞个满怀,随即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嗓子,大骂:“哪家来的混帐东西!二两银子也敢要老娘过夜!”
那人满面羞红,愤而回头还嘴:“本公子看你徐娘半老,连半两银子也不值!”
张四娘怔了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张二郎。
张二郎倒没注意到四娘,以为是花楼子里端茶送水的小丫头。
他正气得浑身发抖,早些日子他通过一个朋友,结识了城中几个体面富贵的朋友,带着他到处游乐,见识了许多新鲜东西,又怂恿他“尝尝女人滋味”,说是二两银子足够,不想今天到这幽香院,那二两银子直接被掼了出来。
只见那花楼的姑娘柳眉倒竖的出来,手指几乎戳到张二郎的鼻子上:“穷酸,就这样还敢出来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赶紧给我滚,听到没有?!”
张二郎从小宠到大,如何受得了这种气,在高崖村里,他是有名的才子,众人眼中最有期望考上状元的少年郎。
如今被一个花楼子里的姑娘指着鼻子臭骂,他真是气不过了,伸手就去煽姑娘的巴掌:“臭*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一只手突然横空出世,截住他的巴掌。
张二郎涨红了脸一挣,没挣动,这才抬眼看见对面,张四娘正静静的看着他。
怔了怔,二郎以为他看错人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认出了她,“啊”的一声道:“四娘——”
“没钱还能嫖女人的男人是有本事的男人!没钱还想嫖女人却被人骂出来的男人是乌龟王八蛋!”张四娘飞快地截断他的话,对那花楼的姑娘欠欠身,“姑娘请息怒,这是咱们村里头的最强傻X。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喂,张四娘,你给我闭嘴!”二郎恼羞成怒。
“切,原来是只土鳖……”花楼姑娘咕哝一句,挥挥手,转身进了屋子。
二郎又把目标转向那花楼姑娘,还要与她理论,早被张四娘双手拽了出去。
二郎出了大厅,出了后院儿,犹自愤愤不平,大骂:“贱人!只认得银子!”
张四娘连教训他的心思都没了,老张家向来对他一意偏宠,自考取童生后尤其变本加厉,自己轻描淡写说上几句,又有什么用?
她不和二郎计较,二郎倒不肯放过她,一肚皮怨气没处泄,看谁都不顺眼,偏头斜睨着四娘:“我说四娘,你怎么在县城?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清白人家的女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也不怕污了我张家名声?”
张四娘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二郎——以前只觉得张老爷一家对他偏宠,对二郎未必是好事,却没想到,人居然可以被宠到这么不知好歹地步,别说人品,连良知都寻不着了。
她黝黑的眸子在午后的阳中乌光灿然,深渊漩涡一般森冷而幽邃,看得张二郎缩了缩,随即听见他那一向温柔的妹妹,一字字咬金断玉。
“我再不知羞,也不会拿自己爹爹辛苦积攒的血汗钱去ji院装土豪;我再有辱门楣,也不及老张家唯一一个童生,不过刚满十五岁便开始骗钱嫖ji。你敢说,你在取这些银子的时候,向我二叔二婶说明了实际的去处?”
“谁骗钱嫖ji了!”张二郎如同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唇红齿白的脸扭曲着,怒不可遏,“你栽赃!陷害!无耻!诬赖!”
张四娘冷笑,“此道似乎你更擅长。”
二郎呛了一下,还想再去狡辩几句,忽见方才随同他一起来的公子哥儿们嬉笑着过来,当先一人向他打呼:“二郎,今天玩得可痛快?”
“二两银子豪气出手,姑娘们定然抢着自荐枕席?”一个华衣少年挤眉弄眼,神情戏谑。
“那是,咱们二郎少爷如果喜欢,便包了人家?哪用得了二两银子,半两就足够了!”
众人一阵哄笑。
张二郎的脸又红又白,他万万没想到,他真心想与他们结交,却被他们给耍弄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