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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里有卖花灯卖零嘴儿的,还有年轻姑娘们比着穿针引线呢。”
宝珠一进家门就看见隔壁赵婶子在院子里说的口沫横飞,磕了一地的瓜子皮儿。张氏正听得津津有味,“还是京城里热闹,在我们乡下,这天也就是在碗里投个针,比划个意思也就算了。”
赵婶子继续比划着说:“要说热闹还得数城东边儿,铺子里都拿出来五色丝线和银针摆在外面,让姑娘们比赛穿针,赢了的还有彩头,细布糖果还有绣花帕子呢……”
宝珠笑道:“娘,你要是想看,晚上我带你去?”
张氏摆手:“都是年轻小姑娘玩儿的,我跟着凑啥热闹啊,晚上你和小梅去吧,别尽在家里闷着。”
赵婶子终于走了,张氏赶紧张罗小梅开饭,刚吃完就催促着宝珠梳洗打扮,还翻出来前几日新作的裙衫让宝珠换上。
宝珠好笑的看着张氏,七夕乞巧夜市花灯这些不过是变相的相亲会罢了,见张氏热衷,宝珠也乐意哄娘高兴,当下换好了衣裳,梳洗一番就带着小梅出了门。
“珠儿,你们就在前边儿街上溜溜,可别走太远了。”张氏站在门口扬声嘱咐。
宝珠应了声,领着小梅出了胡同,拐到街上随意溜达,夏日里天长,吃过了晚饭还天光大亮着。
“姑娘,赵婶子说城东那边的街上热闹,比赛赢了的还有彩头,要不然咱们也去瞧瞧?”
宝珠扫了小梅一眼,漫不经心说:“彩头有什么好稀奇的?就在这边逛吧,你看中什么我买给你。”
小梅闭上嘴不再言语。
一路上都是年轻姑娘,结伴嬉笑着往街上走。路边茶寮小食摊也坐满了人,有书生学子凑一起,折扇遮面,偷偷打量了街上的姑娘又跟同伴窃窃私语,还有尾随在身后,趁机搭讪的。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宝珠见是个年轻的后生,举着块半旧的粗帕子挑眉看着自己,不禁好笑:“不是我的,你弄错了。”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小梅回头怒喝:“两文钱的破香囊,满大街都在卖,你怎么不问前边儿老奶奶是不是她掉的?”
宝珠忍俊不禁:“小梅你这么凶干嘛?不理他就是了。”
小梅嗤鼻:“我家爷说啦,这种想示好又不肯花心思的男人就是摆明了愿者上钩,打算着白捡便宜呢!”
宝珠冷下脸:“你家爷?”
小梅自觉失言,垂下头呐呐道:“是……是霍爷。”
宝珠白了她一眼就走,小梅赶紧的跟上。
两人刚走到街口,宝珠就看见章良站路边,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章良也看到的宝珠,忙走过来打招呼:“陈姑娘,你来啦……”
自从上回章良挑剔何九,宝珠说了那番读书无用的话后,章良觉着颜面受损,好一阵子都对宝珠态度冷淡,今儿个主动打招呼还是头一回。
宝珠知道章良的书呆子脾气,原本也没计较,今天见他打扮一新,神情羞涩,当下心知肚明,便笑道:“你也出来看热闹么?我和小梅还要去前边溜溜,就不打扰你了。”
章良见宝珠要走连忙拦住:“陈姑娘,是……是陈家婶子让我过来陪你的。”
宝珠愣住了,硬是好半天才明白他这话的含义,“章良,我娘多虑了,我有小梅陪着呢,不敢劳烦你。”说完拉着小梅就走。
“陈姑娘……”章良随后追了上来。
“章良,现在天长了,明日提前一个时辰开店门,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宝珠一时间对张氏的做法无从适应,说不出的怪异感,也顾不上章良呆愣在原地,随口打发一句,拽了小梅就往家跑。
天刚擦黑,张氏正在院子里乘凉,听见小梅叫门声,忙去开了门,诧异问道:“咋这么早就回来啦?
宝珠支开小梅,拉着张氏进屋掩上门质问:“娘,章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氏笑道:“你们见着啦?还能怎么回事,我和常师傅都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心里就有了这个意思。”
宝珠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常师傅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她怎么没跟我提过呢?”
“你这孩子,还当是谈生意呐?这种事都是长辈们拿主意,哪能直接跟你提啊。”张氏埋怨。
宝珠觉得荒唐之极,脑袋里乱的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无奈说道:“娘,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和章良根本就不熟!”
张氏立刻反驳:“怎么不熟?之前咱们两家一道上京的,这半年你们也隔三差五的见面,又是买书又是看店的,你咋能说不熟呢?”
宝珠不知道怎么跟张氏解释她对章良完全没感觉这回事,这个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不是青梅竹马,成亲前能见上几面就算是不错的,照着张氏现在的做法,已经是很开明了。
张氏见宝珠不理会,叹了口气只得耐心再劝道:“珠儿,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开着店,手里也有些银子了就瞧不上章良呢?你可不能这么想,要知道咱们在京城无亲无故的,难得有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年纪也相当,家里人口也简单,何况章良还是个会读书的,明年回乡应试,没准儿就考中个秀才举人啥的,虽然穷了些,但人家半点儿都不高攀你。”
“是我高攀人家了行不?娘!我爹的孝期还没过呢,您别再提这档子事了成么?”宝珠急道。
“那你和姓霍的在一起时候咋不说你爹孝期还没过呢!”张氏也急红了眼。
宝珠怔住了,话一出口张氏惊觉失言,后悔话说的太重了,见闺女发呆委屈的样子她也心疼,连忙拉了宝珠又耐心劝说道:“珠儿,你等明年守完孝就十七了,到时候去哪儿给你找这么合适的人?娘也是为你好……”
合适的人……宝珠心里划过一道清逸身影,马上又用力摇头驱散。
等到张氏睡下,宝珠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房间,小梅送了洗脸水进来,被宝珠叫住:“小梅,你先别睡,陪我说说话。”
“姑娘想说什么?”
“是让你说,说说霍府的事,随便说什么都好,我听着……”
小梅探究着宝珠的脸色小心说了起来:“奴婢以前是在内院儿伺候的,府里现在是夫人当着家,大小姐今年刚十一岁,底下还有四个小姐也都是庶出,老太爷身边儿有两个姨奶奶伺候着,老爷身边有桂姨娘,姚姨娘,还有苏姨娘马姨娘……”
“够了!”宝珠忍不住喊停,小梅吓了一跳,忙打住。
“我没事了,你歇着去吧。”宝珠撵走小梅又闩上门,好半天才回过神儿。站起来走到柜子跟前儿,从最深处掏出木匣打开,拿出来发簪和耳环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放进木匣‘啪’的一声盖上了。
转天吃过早饭,张氏又要继续游说,宝珠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有气无力的说道:“娘,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也不急于一时。”
张氏皱眉:“珠儿,你不懂,章良明年春天就要回乡参试去,咱们赶到前边儿把这事说定了,两家都好看,真要是等人家考中了再决定,就显得咱们忒势力眼了……”
“那还不是怨你没问过我就去给人家递口风么?这事儿不能这么草率就定了,大不了我不嫁,一辈子都不嫁了!”宝珠不耐烦的打断。
张氏瞬时眼圈儿就红了:“要不是之前你……娘能这么心急么?你要是不嫁,等以后我也走了,这世上可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宝珠无奈叹气:“娘,你让我再想想吧。”
过完了八月节又到了陈老爹忌日,宝珠和张氏雇了马车去郊外烧纸。
“爹,女儿不好,今年不能赶回去看你了。”宝珠自责的念叨。
“他爹,路太远了,我们今年就不回去了,你把钱收好,记得保佑珠儿找到个好人家。”
娘俩回到城里,去车行还了马车,宝珠又叫了轿子让张氏回家,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自从七夕那天,张氏挑明了中意章良后,宝珠就没去过书局,月底也是让小梅将账册拿回家来看,尽量避免见到章良时的尴尬。
无人时候宝珠总是翻来覆去的想,自己当时盛怒之下和霍正东了断关系,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如果入乡随俗的话,他似乎并没做错什么,但是要让自己心平气和的接受也太难了。
身份的差别也许还能作假隐瞒,可是各自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永远也改变不的。
宝珠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等到腿脚发软无力时才发现自己竟到了城北街上,不远处就是霍正东的那间茶叶铺子和古董店。
宝珠暗自懊恼正要转身回去时,忽然一阵锣鼓喧天由远而近传来,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走到了眼前。
路两旁不多的几间店铺也挂上了红绸,点燃鞭炮,里面的伙计掌柜都涌了出来看热闹。
长长的嫁妆和大红花轿抬过,高头大马上面,一身喜服的新郎官神姿俊朗。
宝珠盯着那张脸,如同被冰冻住般,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了,双脚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