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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这一章了!我想写的国子监论道,实则乃是“天子无道,则礼乐征伐从四处出”啊。)
待众人都退下之后,书房内只剩下俞谨之和沈华善两人了。
这个时候,俞谨之一改之前的轻松自然,十分严肃地对沈华善说道:“我刚才的话,得重视了!年轻人看不清将来,但我们这些做族长、长辈的,须得心里有想法了,手下有准备了。”
沈华善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心中也有了决断。
他将沈则思在安北都护府、沈余益在西燕、沈开善和沈则高在岭南的事都仔细和俞谨之再说了一遍。这些事情,沈华善在书信中和俞谨之说过,此刻说得更详细一些。
“南方可守。可保沈家及姻亲五年平安;但之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决断了。”俞谨之听了沈华善的局部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已经老迈,此次来京兆,是耗费了诸多心力,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俞谨之突然起身,对着沈华善双手作揖道:“我没有多少天可以活了,儿子们也都老迈了。以后俞氏还得你多加照顾才是。老朽在此拜托了。”
沈华善大惊,忙不迭地说道:“俞老折煞晚辈了!这使不得,这使不得!”这些年来,溪山俞氏对沈家襄助甚多,他都感激不尽了。况且俞谨声望年纪摆在这里,他怎么敢受这礼?
“总之,一旦我故去,俞氏就靠你多家提点了。”见沈华善执意不肯受礼,俞谨之也就不在拘泥了,却还是多说了这么一句。
“晚辈定当尽心竭力!”沈华善信誓道,就算没有俞谨之这番话,沈华善对俞氏一向亲厚的。
“那好。至于京兆的事情……”俞谨之开始说起正事了,说起来,也该让京兆士子知道自己来到京兆了。
自己,也准备好了啊。——俞谨之这样想道。
学问和道德大家俞谨之来到京兆了,还带来了溪山俞氏不少人!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京兆士子的一片轰动。
他们纷纷聚集在景泰大街的沈宅,想要拜访自己心目中慕往的大家,集贤殿年轻的文官们也来景泰大街凑热闹,就连国子监的教员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往沈家投了拜帖。
这些拜帖,最多的是求见俞谨之的,也有人投了俞正时、俞正道的贴,想见俞始经和俞始纲的人也不少。
沈家门房收到的拜帖,都装满了几个大箱子,这几个箱子也都一一送去明远居了。
在皇城中的长泰帝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心里还感到有些奇怪。
在长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太傅提到过俞谨之的大名了,到了他登上皇位之后,也曾听臣子提起过他,没想到他这么高寿,竟然还来到了京兆!
想到景泰大街的沈宅盛况,长泰帝也很想见一见这位俞谨之了,不知道京兆士子慕名的俞谨之是怎样的人?长泰帝便给沈华善传了话:朕想见一见俞谨之,明日带他进宫吧。
长泰帝见到俞谨之的时候,不禁有些失望。须发皆白的老头,还能如常行动,精神看着还可以,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啊。
“俞大家,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听太傅提起过你,这么多年也不曾得见。听说你还曾见过父皇?”长泰帝问道,特给俞谨之赐了座位,以示他对这位学问大家的看重。
大永以文治理天下,他身为帝王,也要表率一二,中书舍人还在一旁拿笔记着起居注呢。
俞谨之对长泰帝的关意表示了感激和道谢,道自己确实曾和先帝见过几面,得先帝厚遇,先帝对自己的文名褒扬有加,而自己这么老迈了还只写得了几本书,实是有愧皇恩云云。
长泰帝和俞谨之共同回忆了先帝惠和帝的文学修养,面上都对于这位早逝的帝王无比怀念,心里是作何想法就不好说了。
最后长泰帝给了俞谨之不少赏赐,还令内侍首领张盛亲自送其出宫。长泰帝这种厚遇名宿大儒的做法得到了门下给事中和御史台的上书称颂。
俞谨之的名声在面圣之后更隆,不少士子都守在景泰大街,就是为了见一见俞谨之。
国子祭酒卫复礼也对俞谨之发出了邀请,希望俞谨之能为国子监生讲学一番,帖子写得情真意切,很希望俞谨之能够答应。
作为对国子祭酒的回复,也为了对沈宅外的士子有一个交代,俞谨之答应了卫复礼的要求,答应为国子监生讲学!
但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他讲学当天,国子监得对外开放,只要是京兆士子想来听他讲学,国子监都得放人进来。
这个要求虽然有些难办,但是卫复礼还是答应了。两者遂定于三月二十八那天,俞谨之在国子监讲学。
俞大家将在国子监讲学,而且京兆士子都可以去听讲!这个消息是从沈家传出来的,这不啻是京兆士子的福音!众士子为此沸腾不已!
直到核实了这个消息,围在沈宅外的士子才逐渐散去。
到了三月二十八这天,京兆士子都无比激动,早早就去了国子监等候,就连三省六部的许多官员,也去了国子监。
三百名国子监生、众多京兆士子和官员,将国子监挤得水泄不通,京兆尹罗士敬临时调了不少京兆守卫来到国子监维持秩序,以防意外。
因为前来听讲的士子太多,所以讲学的地方已经不能在学堂里面了,而是移到了国子监学堂外的一块大空地,而且也因为人多摆不下桌凳了,除了俞谨之的讲席和旁边的几个座位,所有士子都是站着的。
但这些士子根本就不在意坐还是站,他们翘首以盼,等待俞谨之出现——学问之道,如饥似渴,此即是也。
“俞老,都准备好了吗?此番讲学之后,皇上和朝臣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我们都控制不了的。”马车内,沈华善再一次这样说道。
虽然他知道在国子监为诸士子、官员讲学就是俞谨之来京兆的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临在眼前的这一刻,自己会这样啰嗦。
“华善,不必紧张,我意已定。这一番讲学是一定说要说的,讲学之后的事情,是好是坏,谁也无法预料。我们只须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且坚定去做,就可以了。”俞谨之笑着说道。
他须发皆白的脸上是如此坚定如此从容无畏,使得沈华善心中油然生了一股敬意和决心,是了,有所为,这才是要坚持的事情。
“那么,就让我恭候俞老下车吧!”沈华善微微笑道,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恭谨地弯下了腰,作恭伏状。
“俞大家到了!”“俞大家到了!”“俞大家!”人群中有这样的声音响起,士子、国子监生和官员们的心情顿时像被点燃的鞭炮,变得热烈和轰隆起来,人群中的欢呼声、叫喊声不断,可见心中是多么期待。
很快,当所有人看见国子监门口出现了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时,他们就瞬间安静下来了。而且,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让俞谨之进入国子监,直到走到讲席前坐下,人群都一片静默。
静默,有时候是最真的虔诚。
俞谨之带着老年人的和蔼和包容看着站着的一大群人,脸上的神色是这样愉悦:年轻的士子、国子监生还有年轻的官员,他们的脸上朝气蓬勃,带着期许和向慕看着自己。
真好,真好,这些人是大永的将来!有了他们,在这个国家土地之上,希望和生机就不会断绝,真是太好了!
“经义之理、为官之道,想必诸位的父辈和师长都和你们说过很多了,想必诸位都很清楚了。实际上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义理俱在书本中,官道皆在相处里。所以我今日只想和诸位说一点:守正之心。”
没有赘言,没有感谢国子监厚情,甚至没有开场白,俞谨之一坐下就开始讲学了。
守正之心?何为守正之心?众士子和国子监生都面面相觑,就连年轻的官员也颇为不解,何为守正之心?
“正者,政也。守正之心,也就是为政之道。诸位都将会是大永的朝臣,也都是大永的根基支柱。诸位有没有想过,如何为政?如在在为政之时,保持中正之心?诸位有没有想过,什么是正确的为政之道,什么是错误的施政之义?诸位有没有想过,进退两难之间,穷途末路之时,国难民艰之际,该如何坚守心中‘正’之心?”
俞谨之一旦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了。
“其一,守正之基在于养心。我们首先得清楚,何者为正何者为歪,于民于国有利,是为正心,民损国伤,是为歪心……其二,守正之柱在于力行。我们知道了何者为守正,就要去维护、坚守自己的正心,用实际的行动去实践自己的正心,错则改,对则持,他人有差,力行纠正……其三,守正之果在于布道。守正之心,臻于至善,当人人有守正之心,则天下无冤狱、则民间享太平……”
俞谨之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空旷的国子监空地上层层回响,听得所有的人一片肃穆。
人群根本就没有发言讨论的声音,他们努力记住俞谨之的一言一语,试图消化话语中的深意,就连官员们听得都有震动。
这些守正之心中正之义,俞谨之所说的一整套完整理论,他们真的没有听别人述说过。
“所以,结论就是……”俞谨之敛整了神色,故意停了下来。他这样的停顿,引起了士子、国子监生、官员们的高度注意,每个人都是热切地看着俞谨之,想听听那个结论是什么。
“所以结论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之道!或许有些事情,或是大逆不道,或是遗臭万年,只要百姓得益、国家盛世,就必须要去做!比如帝王之失,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去监督、去劝谏,甚至去质疑、去反对!只要是为了国泰民安,就算身历百劫,也毫不畏惧!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论。所谓守正之心,也即匡正之道!”
俞谨之这个结论一下,满场静鸦,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甚至,有不少年轻的士子落下了眼泪。
这一番话冲击着他们的内心,他们心中的热诚和激情都被点燃了,为了百姓、为了国家,为生民安乐,为万世太平,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最高理想!
此刻,听着众人的欢呼,一旁陪伴的卫复礼也惊住了,难道俞谨之这一番国子监所讲的守正之心,目的是为了讲匡正帝王之道吗?是为了唤起这些年轻人心中的热诚和理想?
溪山俞谨之的这一番守正之论,京兆士子、监生的欢呼认同,此即后世永载史册的“国子监论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