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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俊宇含笑进屋,失落而出。
他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一出口便被母亲否决。
双肩耷拉着,他这回是真的死心了。
他现在愈加明白母亲来此的决心之坚定,娶薛家六姑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许,娶表妹真的无望了,他悲凉地望着天,神情萎靡。
薛婧萱却是不知饶俊宇有这般行径。
这会子,她弹琴正弹得兴起。
薛婧萱觉得,这般随心所欲地弹奏一番,虽然音不成音,曲不成曲,杂乱又无章,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几天下来,她开始将这个当作发泄情绪的一个好法子。
她手中动作逐渐加快,拨动琴弦的力度也隐隐加大。
琴弦的振颤引得胸前的发丝都轻轻摆动,即便是这样,在冰菊与彩霞看来,薛婧萱也是极为优雅的。
薛婧萱突然停下动作,收回手,言道,“我弹奏几日了?”
彩霞掰着指头算了算,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七日。”
薛婧萱点点头,起身笑道,“将这琴收了吧。”
冰菊与彩霞忙上前将琴收好,又用棉纱盖上。
收完之后,冰菊才言道,“姑娘今日弹奏时间没之前长了。”
彩霞也轻声附和,“就是,姑娘之前每日可都是弹上了半个时辰才停歇,今儿个才弹奏两刻钟便停了。”
冰菊上前帮薛婧萱理了理衣裳,面露关切,“姑娘可是累着了?”
“都弹奏了七日了,是该停歇了。”薛婧萱沉声道,目光深远悠长,“再难听的曲调,初听时会如魔音贯耳,而后逐渐接受,多过几日便会习惯。”
她扯起嘴角,“既然别人习惯了,我再弹奏又有何意义?”
冰菊突然捂住嘴,惊道,“姑娘的意思是隔壁院的两位现在恐是已经习惯了?”
薛婧萱轻笑道,“你们二人相隔如此近,都已经听习惯了,更何况他们?”
彩霞听后不禁面露恍然,姑娘说得正是有理。
刚开始听姑娘弹那曲调时,她与冰菊二人均是不习惯的,总觉得无比刺耳,多听一会儿耳膜便被震得有些发疼。
但几日下来,她们竟也逐渐习惯。
由一开始的站得老远,到近两日十分自然地近身奉茶伺候。原来,不过几日,她们便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好了,琴便好好收着吧,估摸着也不会再用了。”薛婧萱柔柔说道,“咱去景泰院瞧瞧祖母去。”
薛婧萱刚到景泰院门口,便见一丫鬟手执封蜡信封匆匆出门。
一见是薛婧萱,那丫鬟又停下步子盈盈施礼,而后才离去。
许是祖母交代这丫鬟出门办事吧,薛婧萱不禁暗想。
刚进院子,薛婧萱便闻得一阵笑声。
笑声并不是很大,但却能辨别出笑声中的喜意。
那是薛老夫人的声音。
提着裙摆踏进主屋,远远地,薛婧萱便瞧见薛老夫人正坐在榻上笑得合不拢嘴。
本来就有细纹的眼角更是挤到了一处。
“可是有何喜事?祖母如此开心。”薛婧萱也面含笑意,福身见礼后柔柔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裙,裙角袖口绣着几朵泛着淡紫色地玉兰,头上仅戴了一支白玉簪。
俏生生地立在那里,面容柔和,嘴角含笑,便如那池中睡莲一般,极是高洁清雅。
见是薛婧萱前来,薛老夫人笑得更欢了。
一面笑着,一面向薛婧萱招手,又让一旁的冰岚搬来矮凳,让其坐下。
薛婧萱还未坐定,薛老夫人便笑道,“咱家的萱姐儿这回亲事怕是要定了。”
尽管拥有前世记忆,也经历过定亲事宜,但真的再亲耳听起长辈谈论她的亲事,薛婧萱还是有些害羞。
她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嘴,微低着头不知该作何回答。
还是老夫人有经验,明白薛婧萱是害羞了,忙打趣道,“萱姐儿可是害羞了?”
薛婧萱的头埋得更低了,双耳隐隐有些泛红。
“瞧瞧,咱家萱姐儿面皮儿薄,这都红到耳根子了。”薛老夫人又是乐呵呵一笑,但旋即收起笑容,正了正脸色,“萱姐儿,我现在唯一记挂的便是你的亲事了。”
薛老夫人叹口气,“你那命薄的姨娘早早便扔下你去了,可怜你年岁还小,又未定亲。这府中,不见得谁是希望你有个好亲事嫁得好的,你那亲爹又是个只顾门第政事的,对你也不大上心。我若是不替你张罗,指不定你那母亲会给你说门什么亲事。”
提起饶氏,薛老夫人面色便极是不好。
她突然拍了拍脑门,“我倒是忘了,你那母亲现在不是巴不得你嫁到她娘家去么。”
薛婧萱虽低着头,但眸光却是闪了闪。
薛老夫人冷哼,“我却是不会让她如意。我薛府好好的姑娘,凭什么要嫁到她娘家那落败户去。”
对于饶氏娘家的情况,薛老夫人当然也清楚。
饶氏打的主意,无非是将饶府与薛府连在一起,不说荣辱与共,反正饶府以后与薛府便更加亲近,一些好事说不定也能讨到。加上她本就不喜薛婧萱,巴不得她嫁得不好,真是嫁到她娘家去,以她娘家嫂子的作风,怕薛婧萱也会过得不如意。
薛老夫人突然俯身牵起薛婧萱的手,“萱姐儿呀,你可放心,你这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薛婧萱抬起头,一双眼极是明亮。
薛老夫人不禁细细打量着薛婧萱的眉眼,轻叹道,“你这双眼像极了你姨娘,都是那般清亮。”
说到这里,薛老夫人突然住了口,她扬起一抹笑意,“我那好友今儿中午便派人回信儿了,特意让我将你的生辰八字送过去。说是合下八字,若是相合的话,这亲事便能定下了。”
薛婧萱涩着嗓子极是小声地说道,“祖母,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您就这般欢喜了。”
说着,薛婧萱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能成,能成。”薛老夫人忙道,“你刚出生,我与你姨娘便去寺庙还愿,还特意让那住持大师看过你的生辰八字的,我记得他当时说你这一生细水长流,即便是遇险,也总能化险为夷,姻缘天注定,时候一到,便有好郎君。”
闻言,薛婧萱却是惊讶的张了张嘴。
对于这些,她并不知晓。
但她旋即又哑然失笑,那住持和尚所说怎可全信。
薛老夫人没有错过薛婧萱的表情,只正色道,“萱姐儿可莫不信,你瞧瞧,你这年纪轻轻便经历种种曲折,也都转危为安,难道不是大师所说应验了?”
虽是如此,但薛婧萱明白她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有极大一部分都是靠的那个怪异能力和前世记忆。
不过,若那大师之言真不可信,那她拥有前世记忆的事,又如何解释?
她想不通透。
只点点头,意在信了老夫人的话。
晚上,薛老夫人留了薛婧萱用饭。
饭间,薛老夫人不过用了几口,便开始咳嗽起来。
冰岚在一旁又是帮着薛老夫人顺气,又是端着热茶服侍薛老夫人漱口。
薛婧萱却是皱紧了双眉,祖母身子不是好了许多了么,这会子怎么又开始咳嗽了?
瞧冰岚那十分熟练的动作,祖母怕是咳嗽了有好几日了。
她不禁低声问道,“祖母怎的又开始犯咳了,莫不是受了凉?”
薛老夫人刚咳完,这会子正抚着胸口低低喘气。
冰岚递上锦帕,答道,“入春开始便有些犯咳了,这两日咳得越发厉害了。”
薛老夫人接过锦帕擦了擦嘴角,将锦帕折好放在桌上,言道,“许是有些不习惯这春日才犯咳的吧。”
刚说完,她又是一阵轻咳。
薛婧萱神情开始严肃起来,关切道,“祖母可莫要小瞧这咳嗽,萱儿瞧着应该请彦太医再过来为您诊脉的。”
“不用劳烦彦太医了,他身子也不大好,这咳嗽不碍事的。”薛老夫人想也没想便给拒了。
嘟囔着嘴,薛婧萱嗔道,“祖母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萱儿可是心疼的,若是被父亲知晓,怕是父亲都会无心政事了。”
“您还说要给萱儿说亲,您这又犯咳嗽了,萱儿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亲事。”薛婧萱又说道。
薛老夫人抬眸便见薛婧萱一双秀眉微微皱起,双唇也抿紧,神色满是担忧。
她见不得薛婧萱这般表情,只得投降,“好了好了,那便请彦太医过来瞧瞧吧。瞧这眉皱得哟。”
薛老夫人因着心情极好,便是咳得脸色发红,都还有精神调侃薛婧萱。
尽管薛老夫人答应请彦太医前来瞧瞧,薛婧萱还是不放心的。
她一直记着彦太医说的薛老夫人顶多能再活一年半。
如今小半年都过去了,算起来,薛老夫人也仅剩下一年时间。
好端端地便开始咳嗽,这咳病可大可小。
若是严重起来,咳嗽也能要人命的。
仅是小半年的相处,薛婧萱却觉得比前世还有今生六岁前的相处似乎要久许多。
她逐渐开始明白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也许之前是她想错了。
祖母并非是把她和姨娘当作棋子。
能在病重醒来第一个呼喊她名字,能在姨娘离世第一个出来安慰给予怀抱,能在母亲娘家大嫂一出言求亲并立刻出声反对,这分明是对她疼爱到骨子里的。
她希望祖母活得好好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