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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看了看傅老实,便对傅春儿说:“春儿今天下午好像曾经见过四叔吧!”
傅春儿便对傅老实说:“是呢,爹,在大德生堂门口见的。李掌柜也见到的,那会儿我看四叔好像提的是一只芦花鸡啊!”她自然明白杨氏问这话的意思。傅老实便又摸摸后脑勺,说:“那还差不多,我原想着江都那里又不养鸭。不过怎么芦花鸡就能变高邮鸭了呢?”
傅老实说得不错,院里这只新来的麻鸭乃是当地常见的一种肉鸭,俗称“高邮鸭”,著名的高邮双黄咸鸭蛋就是用的这种鸭的鸭蛋——可是这只分明是只不能下蛋的公鸭。“爹,你说爷爷奶奶真会把钱给四叔进城吃酒?”冷不丁傅阳问了一句,傅春儿又再旁边加了把火,“我看四叔身上的衣衫,像是抓这只鸭子还费了点劲儿呢!”
傅老实一拍大腿,道:“这哪里行?卖了只鸡去吃酒,再偷只鸭子来,这都叫什么事。我要去打断他的腿,娘子,你先别动这只鸭子,总得还给人去的。给你补身的事情,慢慢再说!”杨氏便嗔他:“你这话说得,瞧我是那么爱占便宜的人么?”
傅老实匆匆出去之后,杨氏便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两个小的都将脸绷得紧紧的,连忙堆上点笑,说:“放心吧,你们爹不会把四叔怎么样的。”傅春儿与傅阳这才觉得好些,自去张罗晚饭。夏天晚饭吃得简单些,傅春儿将傅老实与傅阳带回来的一纸包馒头隔水热了热,又热了点烫饭,从放在灶间墙根下的小罐子里挖了一点前几日打的宝塔菜来。这种宝塔菜是腌渍好的,买来之后在阴凉处放个几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看着院中竹床上放的这几样吃食,心道,太简陋了,蛋白质也不够,也没有水果蔬菜,这样长久下去肯定不行,还是要挣钱,要挣钱啊——
正想着,傅老实便回来了,气咻咻地坐下,说:“这个小四,非说是他从小秦淮那边捡的,谁家会平白无故养这么大一只麻鸭,放在河边呀!”杨氏便说:“别生气了,四叔也就是这样的人,你犯不着别跟自己过不去么。”傅老实听说,面上便挂了几分沮丧之色,仿佛很受伤的样子。傅春儿连忙拉他坐下,把筷子塞在他手中,说:“爹,天大地大,吃晚饭最大,饿着肚子怎么行?”她见傅老实朝她笑笑,便道:“爹,其实你明日去小秦淮那边转转,看要是哪家在刻意找丢了的鸭子,就再问问那人家,丢的是公鸭还是母鸭,大概多大之类,总之要是说的都跟这只——”她朝墙角的麻鸭一努嘴,“一样,咱们就还给人家呗!”
傅老实一拍大腿,道:“就是这样!”傅春儿见他的样子,怕是吃过晚饭就要到小秦淮边上去的,连忙说:“爹,你可千万别上来就问人家有没有丢鸭子。”傅老实愣了愣,问:“为什么?”傅春儿说:“免得有人讹你啊?看你这样问,故意说丢了鸭子,你把鸭子给了人家,正主儿再找上门来要,咱家不就傻眼了?”
其实傅老实也并不算傻,可是为人太过耿直,什么弯弯绕都不懂得,傅春儿本能觉得这个家这样一贫如洗怕是有傅老实的原因在里面,因此她心中一动,突然觉得应该开始着手一点点改造傅老实,至少令他不要太过信人而被人欺罢了。
傅春儿看了看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杨氏,突然觉得杨氏其实是个聪明的人,她从来不说傅老实不对,免得会伤及傅老实作为一个大男人的自尊,但是杨氏心中颇有主见,该提点的,还是会拐弯抹角,甚至通过自己兄妹二人,委婉地向傅老实提出来。傅春儿心中不禁生出了八卦的翅膀,想象了一下最初傅老实是怎样与杨氏结缔的,不过这个时代,结婚成家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样两个性格有点背道而驰的人在一起,居然还如此的恩爱,实在不失为一件幸事啊!
这时候傅春儿心中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就拉了杨氏与傅阳两个,在屋角窃窃私语起来。傅老实在一边坐着,为自己唯一的弟弟生着闷气,但是听到娘三个在屋角有说有笑的,心里又觉得踏实下来,好过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只见傅阳飞跑出来,去灶间捡了一枝炭枝,又奔回里屋去了。三人又在里间呱唧呱唧地说着,过了好一会儿,傅春儿冒了个头,道:“爹,你来一下!”
傅老实进了屋,见杨氏半躺在床上,两个小的在床下,他急忙问:“娘子,你是身子不适么?我去前面请坐堂大夫来给你看看?”杨氏嗔道:“我哪有身子不适,是两个孩子想跟你说点正事。”
傅阳扯扯傅春儿的袖子,说:“春儿说吧,春儿想得挺好,挺周全的。”
傅春儿清了清嗓子,说:“爹,我们刚才商议了一下赚钱的法子,我们都觉得要是逢不上大集,爹的货郎担子赚得不多,也辛苦,不如再想点别的法子。”
“我们想的是,摆个小摊子,卖点吃食,”傅春儿一边说,一边又把自己的想法又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的差池,“卖馄饨!”
“卖吃食啊——”傅老实挠了挠头,估计要是家里人不提出来,他是一辈子想不到这茬儿的。
傅春儿说:“爹的货郎担子改一下,一头挑炉子烧滚水,另外一头挑白案碗筷什么的,我们再拎一锅高汤,就能卖了啊!”
傅老实想了想,问:“难道不要桌椅板凳?人家怎么吃呢?”
这个问题傅春儿也想过,便说:“我的想法是,咱们跟街上的茶水铺子商量商量,馄饨担子就放在茶水铺子边上,有客人要吃就在茶水铺子上吃,我们收了钱就分一文给茶水铺子。爹你看怎样?”
“茶水铺子……肯么?”傅老实还是有些犹豫。
“应该会肯的,客人坐下来喝碗茶,搭上花生米这等小食也就一两文钱。如今他什么都不出,就借下桌椅就有一文,”傅春儿看看哥哥和母亲,见两人都点头,便又自信了几分,说:“至少总能找到这样的茶水铺子的!”
“那,这馄饨得卖几文一碗,每碗能赚多少啊?”傅老实从没接触过饮食行当,心里总是发虚。
“八文——”傅春儿指着地上写着的一连串数字,说:“我想,咱们一开始只做少一点,一天只卖五十碗,五十碗大约也就是五斤肉,二斤面,外加熬汤的棒骨和其他的配菜,大概也就花费不到一百文,扣去给茶水铺子的,每碗收七文,五十碗就是三百五十文,顺利的话,一天能净赚二百五十文,当然要考虑到现在还想不到的花销,但是我想,一天净赚上一百文总还是有的。要是看效果好咱就再多卖点也不迟。”
“一碗馄饨,只有一两肉,卖八文——”看傅老实的表情,应该是被深深地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