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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嬴才过门的时候,就知道沈藏晖这小叔子的婚期就比自己成婚晚了两个月,现在算一算,统共也就大半个月光景了。这种时候才开始请太傅府的人过去帮手,卫长嬴想到自己出阁时的繁琐,不免担心辰光到底够不够。
回到金桐院后,她向黄氏打听,黄氏听了就笑,道:“少夫人也知道四公子的婚期只比少夫人与公子迟了两个月——横竖是堂兄弟,四公子还是咱们夫人当亲生骨肉一样抚养长大的,婢子想,之前太傅府这边为公子忙碌时,料想把四公子那一份顺手也备了。何况一个半月之前沈家才迎了少夫人进门,很多东西如今怕都是现成的,再迎四公子的新妇进门那只有更爽利更上手的道理。”
卫长嬴被她这么一说才醒悟过来,尴尬道:“我却是忘记了。”
黄氏笑道:“少夫人年轻,虽然出了阁,究竟自己没有操持过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会想不到。”
卫长嬴就请教:“那我明儿个去了要怎么做呢?”
“少夫人容婢子说句实话,其实襄宁伯说是请夫人与少夫人们一起过府帮着打点四公子的婚事,其实真正请的只有两位——夫人和大少夫人。”黄氏微笑着道,“少夫人可记得出阁那会,为少夫人梳头的钱氏了?”
“我自然记得二十一婶。”卫长嬴恍然,道,“全福之人?”
“少夫人说的是,这婚礼乃是喜事,经手之人没有福气可不吉利。”黄氏含笑道,“不然襄宁伯的嫡长女、大小姐自回了娘家就一直主持着府里的后院,之前在苏家时也是一直做冢妇的,很多事情哪里是办不了呢?都是碍着身份不好办啊!”
声音一低,“夫人和大少夫人全是父母在堂又子女齐全,与夫婿也相敬如宾,自然是有福的。少夫人倒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才过门又没主持过这样的事情,婢子估计着,襄宁伯府那边请少夫人过去也是客气话。夫人最多带少夫人过去略略见识下,这种大事,夫人可不敢叫少夫人这么年轻的媳妇去真正插手以免出岔子的。而二少夫人至今膝下无子,不只是二少夫人自己,连她后院里都没个男嗣出来,襄宁伯府的子嗣还没咱们太傅府昌盛呢,四公子的婚礼如何会要二少夫人去碰?”
卫长嬴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儿个我到了二叔那边,多听多看就是。”
次日她送走沈藏锋,到上房给苏夫人请安。
看媳妇们都齐了,苏夫人呷了口茶,就道:“咱们过去罢。”
这一次因为苏夫人亲自过府,加上卫长嬴也满月了,襄宁伯的嫡长女、沈家本宗嫡支这一代的大小姐沈藏珠亲自到角门处迎接。
沈藏珠算着年纪还不到三十,但看起来却仿佛已经快四十了一样……原本应该非常俏丽的瓜子脸上布满了忧郁之色,一双从前想来水汪汪的杏眼眼角已经下垂了,那两泓明媚秋水,此刻也仿佛干涸了一样,透着茫然与死寂……
虽然是出来迎接长辈,仍旧显得郁郁寡欢。
她的这种郁郁寡欢与钟小仪的那种又不一样。钟小仪是美丽之中蕴涵着轻愁,那缕愁绪只是更增了魅力。沈藏珠却是真真正正的愁意如海了。
因为是寡妇,所以穿戴非常的素净,月白交领上襦,水色罗裙,绾着盘桓髻,髻上两支扁簪,从衣着到发簪都毫无纹饰。
说起来苏夫人是她的大伯母,可看着甚至比她还年轻——看到这样的侄女,苏夫人不免也心疼得很,握着她的手,柔声问起她近况。
沈藏珠惨淡的笑着,道:“多谢大伯母关心,我一切都好。”
苏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也要放宽点心,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别太苦了自己,如今你是在自己家,万事都可做主,不能做主的,也有咱们这些长辈替你做主。”
“大伯母说的是。”沈藏珠显然不想多说自己的事儿——所以敷衍了一句,与刘氏、端木氏、卫长嬴依次招呼过了,就说起沈藏晖的娶妻,果然如黄氏所料,“之前三弟娶三弟妹的时候,四弟这儿的一份也都备下来了。其他的,父亲说都比着三弟的来,现下东西大抵都是父亲亲自打发人去买的,我都没沾过手……父亲今早上朝的时候把帐册和名册全放到了花厅里。现下就过去看?”
苏夫人只好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到了花厅里,沈藏珠让人奉上茶水,并不肯碰各样册子,只按着沈宙说的一一为苏夫人介绍。因为是海内拔尖的名门,又是沈宙这一支的嫡长媳,未来冢妇,所以仪式之繁琐、器物之讲究,丝毫不在卫长嬴过门那次之下。
卫长嬴过门的时候因为是新妇,坐在轿子里被抬过门……沈家这边花了多少功夫她可不知道。如今听沈藏珠滔滔不绝的讲解着需要备下来的东西,足足说了一盏茶光景,还道:“父亲说剩下一些他也不大懂得,还请大伯母帮衬些。”
苏夫人也道:“大的物件大体都齐了,就算少了,也可以拿锋儿和长嬴那会的用,都不打紧。就是小东西还少了许多,要配齐了得耗费点功夫,仪儿你过来记一下……”
于是苏夫人又一件一件说了半晌,末了沈藏珠又提醒了几件,于是刘氏又执笔记下……卫长嬴在旁听得眼花缭乱,暗叹大家子婚娶真心不容易……又惊叹于看着憔悴不堪的沈藏珠记性之好,苏夫人说的这些还没有沈藏珠说的多,尚且要刘氏拿笔记了,沈藏珠怕自己的晦气害了弟弟,根本不肯碰册子,居然能够一件不差的背出来——说来也真是命,若苏鱼羡没有病故,沈藏珠这个苏家二少夫人料想也该是精明能干之辈,绝非如今这副未老先衰的模样。
这样一直到晌午,都在商议还要采买补充的东西,亏得沈藏锋与卫长嬴的婚礼才过去,苏夫人和刘氏一手操办下来还没忘记,好歹在午饭前把单子敲定。沈藏珠隔空看完了单子,就让人叫进各处管事来,让苏夫人吩咐。
打发了管事们,在襄宁伯府用了午饭,苏夫人就打发一上午都没叫做任何一件事、也没让碰任何一本册子的次媳和三媳:“咱们府里也不能没人看着,你们先回去罢,这儿让你们大嫂子给我打下手就成。”
这不过是苏夫人给媳妇们面子,不说端木氏至今无子、卫长嬴过门未久人太年轻,才让她们陪坐到现在,再给个台阶她们回去。
端木氏与卫长嬴都是心知肚明,卫长嬴反正过门不久,倒不在乎,端木氏用力捏了下帕子——到底二房无子是多少人的心事,即使早有准备,也由不得她被提到之后不难受。
两人起身应了,正要告辞,沈藏珠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道:“大伯母,二弟妹过门多年,想来您那边府里的事情有二弟妹一个看着就成了,三弟妹就留下来也给大伯母帮手罢,免得大嫂子一个人太累了。”
苏夫人一怔,她对这个侄女心存怜惜,自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驳了沈藏珠,所以固然心头纳闷,还是道:“既然如此,那长嬴你留下罢。”
端木氏咬了下唇,行礼道:“那媳妇先回去了。”
沈藏珠因为当面留了卫长嬴却没留端木氏,这会不免有点尴尬,就起身道:“我送一送二弟妹。”陪着端木氏出去,顺带赔礼解释了。
等她们一出门,刘氏就笑着道:“三弟妹与三弟向来和睦,这要求莫不是裴家提的?希望他们家小姐过门之后,也和咱们四弟和和睦睦。”
苏夫人一哂——三房夫妇恩爱她也知道,不过在苏夫人看来,卫长嬴进门才几天,这就失了丈夫的欢心那也太没用了。
何况在苏夫人想来,自己这个三子沈藏锋这样重义的丈夫,做他妻子的只要不是犯了大的糊涂,再没有过不好的。如今是要娶妇,又不是嫁女。沈藏晖要学沈藏锋,何必留下卫长嬴来操持婚事、过府去请教沈藏锋不就得了……所以苏夫人淡淡的道:“也许藏珠只是一片孝心。”
刘氏忙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打趣三弟妹呢。”
卫长嬴这些日子下来早就习惯了嫂子们抓住一切机会挑刺挑唆的行为,如今也懒得深想刘氏这么说的用意,倒是趁机请教起来:“我还不知道四弟要娶的是裴家哪位闺秀?”
刘氏见苏夫人专心看着册子,似乎没有亲自回答的意思,就道:“三弟妹才过门,咱们倒是忘记和你说了。四弟娶的是裴家的五小姐,闺名美娘的。”
“昨儿个在未央宫里我也看到了裴家的女眷,内中好像没有五小姐?”卫长嬴道。
“许是知道咱们也会去,怕羞呢。”刘氏微微一笑,道,“当初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前,还是母亲亲自过去为四弟相看的,那之后裴五小姐就一直避着母亲了,究竟小姐家面嫩。”
闺秀不是命妇,所以不到场不必告假。
卫长嬴本来还以为裴家没有五小姐,或者五小姐不在帝都,不想却是羞见未来伯母。
想到这裴五小姐过了门是要做襄宁伯府的女主人的,性情却这么怕羞,卫长嬴不免有点啼笑皆非,道:“大嫂子说的是,未想这未来四弟妹这样面薄。”
这时候沈藏珠送端木氏回来,恰好听见,就笑了下,替裴五小姐解释:“美娘昨儿倒也不是故意避着大伯母和你们,却是因为她前两日夜里搁多了冰,有点咳嗽。”
卫长嬴和刘氏本来是说笑,也没有什么恶意,被沈藏珠这样一撞见又解释,总有点尴尬,就讪讪的赔罪:“是我们多嘴,妄自揣测未来四弟妹了。”
沈藏珠客气道:“大嫂子和三弟妹别这样,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未来四弟妹还没过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晓得。但想着是母亲瞧中的人,总归不会差了的。”
于是刘氏和卫长嬴又和苏夫人赔罪。
苏夫人翻着册子道:“妯娌之间说说笑笑也没什么,不要过分了就好。”听着不像生气,两个媳妇才松了口气。
苏夫人又问沈藏珠:“长嬴年轻,也没什么经验,你留着她下来怕是只能给我们端茶倒水。”这是刚才刘氏和苏夫人都猜测过、卫长嬴自己也不明所以的问题,如今听苏夫人问起,不免都竖起了耳朵。
沈藏珠有点尴尬的笑了笑,道:“早上父亲提了句……道是三弟妹福气好。所以我想着请三弟妹帮一帮忙,也能让四弟与四弟妹沾点三弟妹的福气。”
她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未免让卫长嬴尴尬,越说声音越小——卫长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好半晌都变幻不定:福气好虽然是好话,但沈宙认为的福气好……大概就是指自己先在凤州遇刺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尔后又遇见沈藏锋这样不嫌弃自己的夫婿了吧?
这些都是事实,可为什么……听说是沈宙这位二叔说的,卫长嬴总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不是福气,而是……运气不错总能够逢凶化吉呢?莫不是把自己当成驱邪趋吉的……呃……算了婆婆和夫家大姐都在,还是不要想下去了……
所以卫长嬴勉强笑了一下:“叔父和大姐看得上我,我哪儿敢偷懒?只是我年轻,什么都不懂,还望母亲与大嫂子多多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