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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陌应了一声,虽然不太明白无忧公主此举是什么意思,还是恭恭敬敬地陈述道:“松江那边的消息,说医圣大人正在搜集各种西洋蛮疆药草,听说是要研究配方,治疗一种叫做“冰丝缠”的寒症;另外湖南那边的消息说,有人在芦泉岛,见到了凌月姑娘和段公子踪迹……”
听见这样的话,旁边冯少绾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最近还收到凌月转来的信函,并不曾提到到芦泉岛去的事情;而段南风,则更是早去了大理,没有又在芦泉岛出现的理由。
“不仅这些吧?”莲准歪在那张刚扶起来的躺椅上,继续上演那种妖孽的美艳,“还有我羽林禁卫军的人给你提供的消息呢?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云裳终于抬眸注视他的眼睛,良久笑了笑:“当然是说我快要死了,所以你才会待我这样好。”
“这个情报,你给他什么做交换?”
“自愿送上门来的消息,需要交换么?”云裳摇摇头,“而且我十分讨厌被人监视窃听的感觉,大概下次他再来送消息上门,我就不会肯收了。”
亦陌和冯少绾的注意力,都被那“快死了”几个字牢牢引住,这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两个人谈论起来的感觉却如此轻松?开玩笑一般,混不在意?如果不是真的……已经不用考虑这种可能了,莲准马上证实了消息的正确性。
“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却赶来质问我为什么瞒着你自作主张?他一定也告诉你你的命只有静养才能活得长久些吧?赌气是最要不得的情绪,难道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留在京城么?”
“不是赌气吧?”云裳的目光扫过冯少绾和亦陌,暗自庆幸有这两个人在身边,总算不用畏惧现在莲准都指挥使大人无孔不入的色诱大法,“我想我是不相信你。你能利用陆慎对义父的怀念让他接受我这么个累赘在身边,能把远走大理的段南风避人耳目带到芦泉岛,精明到这样地步,还有人敢于将后背交付给你么?”
“哦。”莲准似模似样点点头,“原来你那会儿那么激动说的话,都是反讽阿!真是失败,我还以为你的确相信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也不是不相信你是为我好。只是,我更相信自己。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喜欢别人隐瞒我,替我做决定。”云裳终于顺利地将心里话说出来,轻松了许多,“我说过,我要留下来,我要的东西,不用你这么帮我,也能得到。”
“可是我就是喜欢帮你。”不顾旁边两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莲准象孩子撒赖一样地混搅,“我说没说过我最没有立场的了,只要你坚持,我完全可以退让;你一定要留下来,那我就帮你留下来好了。”
临窗而站的云裳的眼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她看着背后坐在那里的那位红衣美人,又看着他身后面色迥异的两个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现在是一幅怎样的表情,喉咙里动了几次,她都没能说出来自己最想说的话。
这样的一个冲突到了极点的夜晚……大概也就只是适合彼此沉默和……继续隐瞒着该隐瞒的真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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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德十六年的冬月末,冬至祭天大典过后,那场令整个大凤朝朝廷惴惴良久的内阁纷争,终于尘埃落定。
权力的更迭并没有象众人想象的那般张扬,没有雷霆手段,没有血溅朝纲;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大凤朝的朝局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改变,那绵延了整个冬日的飞雪,似乎也在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冬至前三天,皇帝陛下为祭天而移驾大庆殿斋戒之前,特旨召见无忧公主;祭天当日,武英殿大学士,少师,光禄大夫上柱国工部尚书王英,以老病为由,告假不曾出席;第二日,上书请求致仕。
御笔亲复曰:“准。”
没有推拒,没有假惺惺的安慰,这位一辈子游刃官场的老人,转头间丧失了所有,黯然引退。
他曾经递上去留中的那些密揭,也都如石沉大海,再无人提起;曾经燃起他无穷希望的那个人的态度,终究带来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在王氏家族因为他的失势而开始走上下坡路的同时,人们也惊恐地发现,在这次权力的更迭中,甚至连一向活跃的言官,都没有发出过什么质疑的声音。
斗争,完全被压制在了水面之下;而胜利者,严格说起来,也并不是那位获益良多的无忧公主……原本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就是从无忧公主联络百官而广泛寻求着支持的态度来看,也是万千准备要与王阁老斗一场硬仗的,那些朝廷中地各位高官。也纷纷为此而微妙地做出了立场的表态,然而所有预备出击的重拳都转瞬间丧失了目标,皇帝陛下轻飘飘地按下了一切,在,冷眼旁观了十几天之后。
这就是皇权。真正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去留。
而也正是经由此事,让朝野中人于楼铎逝世九个月之后,真正意识到了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如果说凤紫泯亲政以来,还有很多人曾经弓弦绷得紧紧打算或“死谏”或“强抗”来反对皇帝陛下可能“不正确”的作为的话,那么经过这九个月的消磨。经过朝堂几番看似不起眼地位置更替,再看过去时。就会发现不知何时。大凤朝的政局已经幡然改变。
当初那些对忽然接手朝局地皇帝陛下或忡忡或耽耽地目光,此刻差不多也都该转化成了仰望了吧?
当然。无论如何,当事人之一的云裳,还是最大地“受益者”。在王阁老黯然引退之后不久,朝廷发出旨意,晋升云裳为三品工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任。至此,工部彻底划归无忧公主名下;而内阁之中的位份问题,由于次辅的空缺,云裳也向前挪了一档。即使暂时依旧是末位。
政局中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如今内阁中剩余的几人对待云裳的态度,虽不至于如当初待楼铎一般,事事拿来先由云裳过目,可是十分明显地,除周大学士以外的那两个人。遇有大事。更愿意做的是拿去与云裳参商……由此,朝中大权谁落。可见一斑。另外,一些和云裳平日里较为亲近的大臣,比如陆谨,比如卢天赐,比如孔睿,这些都并不曾在大凤朝的朝堂上发挥过什么特殊重要力量的大臣们也开始崭露头角。这一切都是最好的说明,关于谁的荣宠,关于谁的朝廷。
这一段时间云裳的忙碌,也可见一斑。
与王阁老地斗争上蓄积起来没有发泄出去的精力,几乎都被云裳用在了工部的改组中。王阁老坐镇工部十余年,虽然看起来是在浑浑噩噩混日子,但若说他没有积攒下人脉物力,那是任谁也不肯相信的。何况无忧公主一到任,便一改以往温吞的行事模式,大剌剌摆出了定要重用自己人地架势,便是那些原本隶属于王英地嫡系打算改投云裳门下,也得计较计较人家收不收不是?
故此工部的改组立刻非议一片,而云裳也很使出了一些雷霆手段,才将这些反对地声音压制了下去。其中最是让人广为“传诵”的便是到任第一日,云裳以无赖般的手段将工部几位五品的郎中调任架空的事情。
据说当时这几位很得王阁老“真传”的营膳所、都水清吏司郎中大人们,面对云裳明显要他们退居二线的命令很是不满。仗着他们工作的“专业性”优势,几个工部的老人当着无忧公主,现任工部侍郎的面牢骚质问:“我们是犯了什么过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年岁稍大,也多有经验,工部的事情难道是人都做得来的么?小心换了人上来,反倒把事情全部搞砸!”
而云裳回应他们的,则是毫不犹豫的冷笑:“不错,你们是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很多年,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可没有大错便是胜任了么?别忘记了你们还有一个很大的责任:就是要培养能够取代你们的人!这么多年手下的人走马灯一样地换过,却没有人能接任你的工作,那就说明,你们是不称职的!”
接着无忧公主便开始发挥她在王阁老寿宴上持续下来的恐怖作风:反敢违逆她的人,一律叉出去关小黑屋反省……据说,无忧公主带来的人都很有羽林禁卫军的“风范”,甚至有的明显就是羽林禁卫军的杀手换了身衣着,让当时聚集在工部拜见新上司的大小官员瞠目结舌噤若寒蝉。
后来这位楼“侍郎”弄来继任工部各司郎中的,也果然是一些生手,甚至有的是直接从国子监提调而来,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今年科举中不幸落第的着名才子梁广进以及传闻曾与云裳一夜风流的举子姜鸿昊。不过这些人却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工部“老人”们失望了,工部的职责专业性虽强,掌管起来事情也繁琐复杂,但也不是不能面对:从底层提拔起一个精通本专业的副手,一切便迎刃而解,额外收获的,自然还有那副手的热情和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