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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舍不得吃,这几天他却一直在吃。
上午在杜鹃那里吐了血,回来后方火凤立即用灵芝和三七熬了汤给他服用,这会子又是食补。
只是他吃着灵芝,总会想起杜鹃。
黄雀儿看着弟弟那模样,又心疼又难受,禁不住说话口气就带着哄,满是疼宠:“小弟,别想杜鹃了!”
她一眼看出症结所在,也劝在关键处。
说实话,她着实有些埋怨方火凤搅乱了黄家生活。
因为她看出弟弟是真喜欢杜鹃的。
可她也不好说方火凤不是,因为弟弟也护着她,更因为她放弃了那样的富贵名利来这,为此还吃了许多苦。
黄元抬头看向大姐,昔日少女已经改作小媳妇装扮,脸上还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喜气,不变的是满脸的温柔和对他这个弟弟的怜惜,一如他刚回来那天,把他当孩子一样呵护。
他忽然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大姐!”
在爹娘面前,在爷奶面前,他都努力做出担当样子;可是面对温柔的大姐,他却忽然委屈起来,好想扑在她怀里哭一场。
虽然他没有这么做,却流下了眼泪。
黄雀儿从袖里掏出帕子,细心帮他擦泪。
一边擦一边柔声道:“小弟,别怪杜鹃。”
过一会又道:“杜鹃心里也不好受。”
这点黄元当然知道,要不然她也不能哭成那样。
还有自杀,就算是演戏,也演得惊心动魄。
不是心丧若死,做不出来那情态。
杜鹃,是真的杀死她自己了,杀死那个爱他的杜鹃!
想到这,他止不住又一阵心痛!
黄雀儿又低声道:“小弟,你就别去找杜鹃了,她是不会回来的。你别怪大姐说:要是你姐夫也弄个女人回来,大姐怕要活活怄死。”
黄元看着大姐顿时呆住。
正要开口,就听外面有人叫“黄兄弟?”
黄雀儿扬声道:“是春儿?进来!”
林春走进来,没怎么看黄雀儿,却盯着黄元看。
看他的失意和伤痛残留在脸上,洗不净,抹不去。
这是为杜鹃吗?
为了杜鹃怎还对昝水烟那样情深?
他无法体会他的心境!
黄元也看着他不语。
跟九月那次对峙比,两人间更多了些不明意味。
黄雀儿站起身招呼林春:“春儿坐。你不是去杜鹃那了么,自来水弄好了?杜鹃有什么话叫你说?”
林春这才转过脸,对她道:“还没弄好。杜鹃叫婶子和你们明天去吃饭。”
黄雀儿忙答应了,一面忙着喂汤给黄元喝。
黄元且不喝汤,只盯着林春看——
杜鹃叫吃饭,这个“你们”都包括谁?
林春看向他,嘴里对黄雀儿道:“雀儿姐姐,你跟黄鹂和老实叔婶子说一声,我就不去说了。”
黄雀儿忙又答应了。
没有黄元,没有方火凤,更没有黄老爹黄大娘。
黄元没意外,沉声问林春“你找我有事?”
林春点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黄元便接过大姐手中的汤碗,一气把汤都喝了,又三两口把鸡肉和灵芝吃了,然后把碗还给她,道:“大姐拿走吧。我跟林兄弟说话。”
黄雀儿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林春道:“春儿……”
林春失笑道:“雀儿姐姐,你还怕我打他?”
黄雀儿讪讪地笑了,说“那我走了。你们说。”
说着真个就转身出了房门。
黄元便看着林春道:“坐吧。”
林春摇头道:“不用。我还有事,说了就走。”
因对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陈青黛,她被陈家一个远房族人找回来了。那人霸占了陈家家产,还要将她送给媳妇娘家弟弟做填房。陈姑娘被逼得上吊,没死成,给关起来了。”
黄元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他才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林春道:“十一月初的事。”
黄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昝兄怎么没提过?”
昝虚极一直跟他有书信来往。
林春揶揄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黄元一震,然后猛盯着他不出声。
林春坦然看着他,道:“我想你一直托人找陈姑娘,就要把这消息告诉你。可这次回来事一桩接一桩,我就忘了。今儿才想起来,就过来告诉你了。”
黄元听了心中发堵发闷——
一直忘了,偏偏今天想起来了!
为什么今天想起来了?
因为他和方火凤去找杜鹃,想接她回家。
他这时候想起此事,是要看他如何处置陈青黛!
或者说,是要看方火凤如何对陈青黛!
林春说完了,便不再理会黄元,转身就走了。
走出卧房,却发现方火凤站在外面书房里。她显然听见他刚才的话了,见他出来,凝神注视他。
他也深深地看着她。
对她,他原本是尊敬的,如今却很不喜。
这感觉很复杂难明,因为若不是她的私奔,杜鹃或许就嫁给黄元了,他就一点机会没有了;可又因为她的私奔,给杜鹃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他又很不耻她。
是的,他很不耻!
他觉得她私奔前,至少该告诉黄元一声。
若有一个女子不经他心许就私奔来找他,他是不会高兴的,他会觉得她跟槐花之流相类,所以他想不通黄元。也许,黄元早就喜欢她吧,所以她才有把握私奔。他因此更为杜鹃不值,觉得黄元不可能是李墩。
他和方火凤对视了一刹那,也不招呼,就大步走了。
方火凤待他走后,进了卧房,来到床边坐下,柔声问黄元:“可好些了?刚才大姐端的汤都喝了吗?”
黄元看着她点点头,却没出声。
方火凤替他掖了掖被角,又道:“你先躺会。我还熬了粥,等晚些时候你再吃一点。”
黄元便道:“那我靠一会。下午已经睡了。”
方火凤微笑点头,又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
伺候他靠稳了,她才又坐下,静静陪他。
黄元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出话。
打从杜鹃那回来,他们就失去了往日的相知默契。
两人都竭力当作无事一样,一个竭尽温柔照顾,一个曲尽心力回应。然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少了份自在,似乎是为了弥补什么,又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总不如先前灵犀相通。
这令他们很沮丧和颓然。
两人都明白症结所在,却都一致回避。
方火凤不敢提杜鹃,提了就会想起他当时对死去的杜鹃说的“今生今世都会陪伴着你”,然后心便揪作一团。
黄元更不愿提,提了就会听见一声孤雁哀鸣。
然后又看见那孤寂的眼神,他的心就会抽疼。
再想起杜鹃的决绝,更是心如油煎般难受。
可他又忍不住回忆起跟她的种种过往,不论是在黑山镇后山上天真无邪的玩乐,还是今年夏天在府城度过的岁月,越两小无猜,越诗情画意,就越让他痛苦。
其中尤以在府城渔家巷古街的经历深刻:绿色穹窿下,那个撑着粉色油纸伞的豆蔻少女转身对他浅笑,眸光流转,使夏日喧嚷的古街看去清凉舒爽,那情景就好像一幅古画。
后来,他就以当时情景为她作了一幅画。
那画,已经被杜鹃拿走了。
方火凤见黄元先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接着面现痛苦,然后神色转为沉湎和向往,她便知他又在想杜鹃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想。
于是她轻声道:“陈姑娘那,你去信问问哥哥吧。真要不得已,就接她过来也好。”
黄元听了一震,看向她。
看了好一会,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的。”
见方火凤似不解,遂叹气道:“我知姑娘因为杜鹃的话心里顾忌。但是,我是不会随意纳妾的,更不会纳陈表妹。她本是我定了亲的妻室,因为变故退了亲,若再将她纳做妾,我成了什么人了?你和杜鹃这情形,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我所愿。”
一句“不得已而为之”,方火凤眼圈就红了。
她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怪我吗?”
不等他答,自己接道:“你就算不怪我,我也后悔了。不是后悔私奔,是后悔令你这样伤心。我看着你这样伤心,我心里也万分难受。可是,若你问我,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来找你!既走出这一步,不论多苦,哪怕遭万人唾骂,我也不悔!一辈子都会跟在你身边!”
这话黄元听过一次,再次听来依然震动。
可是她没像上次那样说“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如何。
因为他已经嫌弃过她、不要过她了,就在杜鹃死后!
但是,他却不内疚!
他坦然注视着她道:“我说过此生不负你,便一定不会负你!然那是我活着的时候。若是杜鹃今日真死了,我绝不会独活的。我便管不了你了……”
话未说完,方火凤就滚下了泪。
她哽咽阻止他道:“你无需再说!我知你心思!今日在她那,我也曾伤心欲绝,生过一死了之的念头,想看看你待如何。可是我很快就弃了这糊涂念头。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也是一样痛心,定会以为看错了我。”
黄元深深注视她,没有说话。
他会不会跟着她死不知道,但他没有在杜鹃醒来后放弃方火凤,就是考虑这个可能:逼死方火凤,他和杜鹃一样无法幸福地生活。
这是一个死局!
杜鹃看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
所以,杜鹃冲出局外了。
剩下他和方火凤,还在局中左冲右突——
因为杜鹃埋了一颗棋子在他心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