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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二十八,写过了春联,家里上下都封了笔,徐妙筠是最高兴的那个,和岑寒一块去找岑老太太剪窗花。
过年总是免不了应酬,客来客往的,岑太太整日不是赴这家的约,就是吃那家的宴,要么就是宴请别人,一直连轴忙到了元宵节,看过了灯会,这才算是过完了年,上下开始收拾东西,像那些过年挂的红灯笼和元宵节的花灯,都是该入库的入库,该赏人的赏人,闲暇的时间也多了。
一直出了正月,算算日子,也是该时候启程了,徐老太太过了年就写了信来,吩咐徐家的管事送来的,说兄妹俩去京城,要让送信的管事跟着打点房舍,也让人放心,岑老太太就是再舍不得,如今也不能不让走了,正月底就把兄妹二人送上了船。
临走前,徐妙筠和岑寒拉着手哭了半天,约定了互相写信,一直到船开了,徐妙筠还泪眼朦胧的站在窗前看着岸上。
徐景焕给她披上披风:“天气还冷呢,仔细生病。”
徐妙筠这回倒是听话,也没闹着出去玩,乖乖呆在屋里看书写字,当然,还是睡着的时候多。
徐老太太派来的管事姓葛,葛管事的爹当年是徐太爷的贴身小厮,葛管事自幼长在徐家,要论忠心,没人能比得上他,有他上下打点,徐老太太很是放心。
船行了一日,停在了济南府的码头,徐景焕命葛管事去找董子澄,早在过年前董子澄就写信来说自己过了年就会坐船北上,在济南府等徐景焕。
不过等了一个时辰,就见葛管事跟着董子澄气喘吁吁地往码头这边赶,徐景焕看着董子澄身后的几大箱东西,一向淡定的他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你这是去考试还是搬家?”
董子澄无奈:“都是我娘,非要我带着,说穷家富路,收拾来收拾去,连脸盆都带了一个,说怕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脸上起了疹子。”
徐景焕只得又叫人给他腾了一间屋子放这些东西,徐妙筠知道了也觉得好笑,越发叫董子澄窘然,把一些精致的摆件都送给了徐妙筠,当天晚上又出银子置办了酒席请船上的人吃酒,还不到半天,大家都觉得董子澄为人豪爽,对他赞不绝口。
徐景焕无语,葛管事来回话时道:“董少爷住在济南府最好的客栈,打赏小厮最少也是一两银子,客栈上上下下都争着伺候他,临走前还都依依不舍,结果董少爷又赏了五十两银子请酒楼的人喝酒,说承蒙这几日的照顾,喜得掌柜的说董少爷下次再来不收房钱。”
徐景焕笑道:“这也算一门本事了,且随他去,只不许坏了我定下的规矩,三小姐那儿你也要看紧了,不许他有事没事凑过去。”
葛管事忙应了。
被徐景焕明令禁止不许接触过多的二人却在船舱里和丹桂银杏两个丫头一起打叶子牌,董子澄手面大,已经输了好几两银子,丹桂和银杏饶是稳重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徐妙筠的本意却不是为了玩,反倒唧唧喳喳的和董子澄说着在登州的见闻,董子澄倒是对晏家最感兴趣,道:“晏家两位姑娘果真十分标致么?”
正巧徐景焕进来,忍不住拿果盘里的蜜桔砸他,董子澄摸着脑袋讪讪的,丹桂和银杏也收了牌,不敢玩了。
徐妙筠瞧着,只是嘻嘻的笑,徐景焕道:“这几日在济南做了什么?尽东走西逛了吧?”
还真叫徐景焕说中了,自打出了杭州,董子澄就没碰过书本,越发的心虚,刚要说什么,船身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垂着的雕花宫灯也霎时灭了,丹桂和银杏没站住,摔在了地上,徐景焕紧紧抱住了徐妙筠,扶着桌子不敢撒手。
徐景焕倒还镇定,在最初的一阵晃动后,见平静下来,先喊了外头的小厮东亭去问问怎么回事,又吩咐丹桂银杏点灯,等悉悉索索把灯点上,大家才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焕握着徐妙筠的手不敢松开,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出现水贼了,可已经过了济南府,怎么可能有水贼。
徐妙筠从哥哥怀里挣脱出来,惊呼一声,叫了声子澄哥哥,大家循声望去,都忍不住笑起来,董子澄摔得最厉害,直接栽倒,趴在了地上,十分狼狈。
徐景焕笑着将他扶起来,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碰出了一片清淤。
董子澄“哎呦”的交唤着,骂骂咧咧的:“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来,让本少爷受这个罪。”
徐妙筠已经叫丹桂去拿药膏,安慰道:“不妨事,好在药准备的齐全,保准两天就能消下去。”
说话间东亭已经回来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少爷,是京城定国公府的二爷,带着长子去祭拜亡妻,急着回京,这才不小心撞了上来。”
董子澄任由银杏帮着擦药膏,听了嚷嚷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大晚上的船上又挂着灯笼,他那两眼睛是摆设?怎么就撞上来了?”
东亭说不出话来,徐景焕道:“定国公是个什么人家?我怎么没听说过?东亭可打听清楚了?”
东亭道:“奴才刚才去问船老大,船老大一听是定国公府的人,吓得不敢吭声,原先还要去说理呢,也不敢了,想来的确有几分势力。”
董子澄哼道:“有势力就能不长眼了?”
徐景焕道:“算了,京城毕竟不是杭州,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又吩咐东亭:“你拿一瓶药膏去定国公府的船上,说刚才那一撞撞得不轻,看看他们船上有没有受伤的?这药膏清肿化瘀最好,子澄已经用过了,请他们收下。”
东亭跟在徐景焕身边已久,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绝不肯吃亏的,嘴上说的息事宁人,却是要借药膏之名要定国公府的人认错呢,遂恭恭敬敬拿了药膏出去。
徐妙筠有些担忧:“万一是个不讲理的怎么办?”
徐景焕安慰了两句,叫丫头护着回房歇息,其实他这也是一种试探,定国公府是京城勋贵,说白了,也是靠着皇上恩宠过日子的,因此最擅长揣摩圣意。
如今他叫东亭去送药膏,看定国公府如何应对,若是恭敬地来认错,徐家是白身,董家是商贾,定国公府却仍旧来认错,便可见局势的确有利于徐家,若是不来认错,可见皇上对徐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视,有些事情也要重新考虑。
董子澄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被徐景焕劝了两句,骂骂咧咧回去了,徐景焕则等着东亭的消息。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东亭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青年,那青年二十岁上下,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犹如岩石里生长的翠竹,又如大雪中屹立的青松,目光冷冽,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可他看到芝兰玉树般的徐景焕,脸上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朝徐景焕拱手道:“刚才蔽府无意撞上了贵府的船,竟害的贵府的人受伤,实在是愧疚极了,还请多多包涵,请兄台放心,若有什么损失,我张家一力承担。”
徐景焕笑着让座,道:“原来兄台姓张,在下姓徐,表字景焕,请教兄台大名。”
那人眸色一动,道:“竟是今年杭州府的解元徐景焕?在下张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徐景焕笑道:“张飒兄过奖了,泰山不敢当,不过是个穷学生罢了。”
张飒淡淡一笑,又客套了两句,留下四色礼品和五十两银子做赔礼,随即告辞了。
张飒走后,徐景焕敛了笑意,问东亭:“事情打听的怎么样?”
东亭道:“旁的倒没什么稀罕的,唯有一点,这位二爷的娘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也是因为这样,定国公府格外受宠。”
徐景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论起亲戚来,她和康王爷还是平辈?是表兄弟?”东亭也是心有戚戚,道:“可不是,奴才也是吃了一惊,细问才知道,定国公夫人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当初老姑奶奶入宫为妃,生了瑞王爷和皇上,成了太后,姑奶奶就嫁入了定国公府,只不过定国公夫人年纪小,子嗣又艰难,二十多岁才生了这位二爷,因此年纪小了些,却和康王爷平辈。”
这个张飒才二十岁上下,康王爷和端王爷可是三十多的人了,竟是平辈,想来也可笑,徐景焕脸上绽出了笑容,张飒如此身份都没敢在他跟前摆谱,可见徐家起复真的是势在必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