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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太愕然,何老爷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见不得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可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徐家家教的确比何家的好,养出的子女也都是争气的,我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满,从明天起,你必须对徐姑娘客客气气的,不说多亲热,该尽得礼数还是要尽到,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也不要叫儿媳妇嘲笑,你别忘了徐家可是秉书的舅家!你难道也想伤了秉书的心?”
何太太满脸不忿,可看着何老爷严厉的目光,还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何大奶奶带了徐妙筠来给何太太请安,何太太脸上总算是有了丝笑容,说话也温和多了,道:“她们姐妹要念书,你一个人闲着也无趣,倒不如跟她们姐妹一起上学去,大家一起也热闹些。”
何大奶奶虽然不齿婆婆的前倨后恭,可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徐妙筠笑着道了谢,又在何太太那儿用了早饭。
刚用过早饭不久,几个姑娘就陆续过来了,许是各自都得到了提点,对徐妙筠都亲热了许多,何音笑眯眯的拉着徐妙筠的手,弄得徐妙筠浑身不自在,觉得还不如甩脸色给她看呢,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了何太太的吩咐,徐妙筠便跟着何音去了家学里念书,念书的地方还是在内宅,但地方比较偏僻,叫兰馨苑,正厅大开,厅上摆着四套一样的桌椅板凳,最前方是一张大大的书案,后头摆着一把太师椅。
何音笑道:“这些桌椅都是定制的,临时再去找一套一模一样的只怕难,不如妹妹先和我坐一张桌子吧。”又命丫头们去搬了一张椅子,徐妙筠谢了,跟着她的丹桂和银杏忙接了椅子,细细的擦干净,这才让徐妙筠坐下,银杏则打开了带来的笔墨盒子,开始磨墨。
何音被徐妙筠用的砚台吸引住了,经过了昨天的事,徐妙筠不怎么敢说话了,只是解释道:“这是我六岁时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一直用到现在。”
何音望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砚台,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砚台上雕了两朵莲花,一朵盛开,一朵含苞待放,还有几片荷叶,上面的露珠竟是水晶石镶嵌而成,十分逼真。
何音恋恋不舍移开了眼睛,看着徐妙筠面前摆着的玉管紫毫笔,自制的带着桃花香味的纸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徐妙筠看着她,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家中她是最小的,都是哥哥姐姐哄着她,到登州后和表姐也是和和气气,还是头一回见何音这样的姑娘。
再者,她的东西好也不是她的错,难道她还要把东西送出去讨何音欢心不成?
想了想,她问何音:“先生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啊?”
何音不冷不热道:“妹妹连庆山先生那样的先生都看不上眼,还能看上我们的先生么?”
银杏不悦,想要开口,却被徐妙筠拦住了,徐妙筠觉得这样也有挺有意思的,若是能让一个讨厌你的人由气愤转为欢喜,也是一门本事呀。
遂笑道:“庆山先生来家里的时候我才八岁,压根不懂事,这才把明珠当做了石头,错失良机,不知道有多后悔呢。”何音脸色果真缓和了一些,八岁,真是太小了,难怪不知道庆山先生的名气。
何音道:“祖父为我们请的先生姓柳,今年都六十岁了,当年可是状元出身,文采非凡,后来做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因为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花了,这才致仕,原该颐养天年的,这是看了祖父的面子,这才抽空来教我们姐妹念书。”
徐妙筠惊讶,道:“请状元做老师?我还没见过状元呢?以前听人说书说做了状元跨马游街,如何的威风,可是真的?”
何音掩口笑道:“柳先生做状元时,别说我了,就是我爹我娘年纪也都还小,哪里知道,不过三年前状元跨马游街我倒是瞧见了,真是极威风的。”
徐妙筠忙在心里暗暗请佛祖保佑,让哥哥也做状元,跨马游街一回,天上爹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何音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越发的兴致盎然:“别人都羡慕我们能有个状元公做老师,可我觉得,若是做了沉烟楼的学生,那才真是了不起呢。”
徐妙筠疑惑,不知道沉烟楼是什么地方,何音见徐妙筠不知道,越发的得意,夸赞起来:“沉烟楼说白了就是谢家开的女学,原是常安大长公主府里的一处院落,当年常安大长公主有个女儿,十分宠爱,遂请了琴棋书画四位老师在沉烟楼教导,也是那四位老师实在有名气,相熟的人家都把女儿送进去一起念书,后来常安大长公主去世,她的女儿谢家老太君索性把沉烟楼单独辟了出来,请先生收学生,后来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由谢大太太打理沉烟楼的事情,想要进去的念书的,都是勋贵圈里的天之骄女,比如泰宁公主,就在沉烟楼念书。”
徐妙筠道:“沉烟楼这么有名气,那请的先生都是谁?”
何音越发得意,道:“有教读书的李茂文李老先生,教丹青的晁思颜晁老先生,还有教弹琴的葛凤玉葛先生与教下棋的褚兰秋褚先生,其中李老先生和晁老先生都是沉烟楼的老先生了,葛先生和褚先生则都是女先生,也是谢家新近请来的名师。”
何音这边说着,何姿何容何凌虽然端正坐着,却都竖起了耳朵,徐妙筠不好意思道:“许是我孤陋寡闻,这些先生一个也没听说过。”
何音见她居然连李茂文和晁思颜也没听说过,心里平衡了不少,说话也少了些嫌隙,随便了一些:“看来真是你孤陋寡闻,连李茂文和晁思颜也没听说过,李茂文可是著名的书法家,晁思颜可是宫里的御用画师,哎呀,你在杭州到底是见识少。”
徐妙筠也觉得少了层隔膜,不服气道:“你听说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说几个名士的名字,你也不知道,谁叫我呆在南方呢,北边的人再出名我也不知道呀。”
何音道:“这倒也是。”又叹道:“只可惜我不够资格进入沉烟楼念书,不然可就和公主是同窗了。”说话间眼里满是憧憬,徐妙筠疑惑,道:“何老爷贵为阁老,你又是阁老的嫡亲孙女,难道也没资格么?”
何音闷闷不乐道:“你懂什么,就是能进去,只怕爹娘也不答应我去,你可知道,沉烟楼隔壁是谢家的家学,京城的贵族子弟几乎都在里面念书,两边离得近,自然要避嫌,因此进去读书的都是谢家的通家之好或者说世交,子女相互认识,自然也就不用避讳了,像我们这样的,和人家非亲非故,非要贴上去岂不是丢脸?”说着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何容何姿,道:“也是防着有些人错了主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没的丢了家里的脸。”
事关何家姐妹的恩怨,徐妙筠立刻闭了嘴,借了何音的一本书看,何音却被这个话题撩起来了,有些坐不住,一会发呆一会皱眉,没个消停的时候。
等柳先生来时,半上午都要过去了,徐妙筠见柳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可面容肃然,步伐稳健,就是目光有些茫然,进出都要小厮扶着,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可柳先生坐下后并没有讲课,反而道:“刚才我故意来晚了一刻钟,就是想看看你们都会做什么,君子慎独,可三姑娘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见高兴地很哪。”
何音还是头一次被这样训斥,脸色涨得通红,可她也知道柳先生的脾气,他说过便好了,若是辩解,只怕还要受罚。
哪知徐妙筠却不知道,觉得何音是受了自己的牵累,忙站起来道:“柳先生,是我初来乍到,有些好奇,这才缠着音姐姐问个不停的,请先生莫要责怪她。”
何音听了徐妙筠的话,暗叫不妙,拼命朝徐妙筠使眼色,徐妙筠不解,柳先生却大笑起来:“倒是个讲义气的丫头。”说罢脸色沉了下来:“既如此,你就替她受罚吧,去门外顶着书站一刻钟。”
徐妙筠愕然,何音忙道:“柳先生,徐姑娘是客人,不知道您的规矩,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柳先生唬着脸道:“我不管她是什么客人,坏了我的规矩,就得受罚。”
何音同情的看向了徐妙筠,却惊讶的发现徐妙筠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窘迫,羞惭,反而有些习以为常。
何音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压根没想到徐妙筠在家念书是受罚惯了的,别说顶书了,有一次打破了先生养的金鱼缸,她还顶着一个金鱼缸站了一炷香呢。
徐妙筠默默地站起来,又默默地走到屋外熟练地把书顶在了头上,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辰,丹桂和银杏也都习惯的站在旁边守着,心里暗叹,在家里受罚也就罢了,没想到来了京城还要受罚,难道自家姑娘就是受罚的命?
徐妙筠动作爽利,柳先生还以为徐妙筠是在赌气,有些不悦,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按了气开始讲课,何音偷偷看向了窗外的徐妙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里浮现了一抹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