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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起来,跟徐润安过日子就不累么?
也累,可就是看中了徐润安性子温和,心地宽厚,谢芝兰自知自己是个当家作主惯了的,要是碰上徐景焕那样的,哪里还能做主?家里家外定是他说了算,到时候自己憋屈不说,他还会嫌弃你不恭顺。
可徐润安却不同,他那样的性子注定不会和妻子争论谁当家的问题,谢芝兰自然愿意,更关键的是,徐大太太也正想要一个能当家做主的媳妇,这不就一拍即合了?
新人拜了天地,进了新房,这一路流程走过来都是按了京城的老礼旧俗,徐家祖上是江南人,其实更愿意按着江南的风俗走,可徐义臣在京城为官几十年,两个儿媳妇也都是京城的,这日子过下来,江南人都变成了京城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大家一窝蜂跑到新房去看新娘子,徐妙筠却带着丹桂在院子里派喜糖,来恭贺的客人多,有的穷,有的富,带过来的孩子却是一样的天真烂漫,徐妙筠瞧着就喜欢,一人抓了一大把喜糖放在怀里,看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张飒送亲留在徐家喝喜酒,把张序之也带过来了,他和徐妙筠也是认识的,跟在徐妙筠后头直转悠,含着徐妙筠给他的玫瑰松子糖,拽着徐妙筠的裙子,跟小跟屁虫一样。
唐囡囡瞪着他道:“叫小厮带他玩儿去!”
张序之不肯,徐妙筠道:“他才多大,人多眼杂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这可是张飒大哥的眼珠子呢。”又告诉张序之:“叫唐姐姐。”
张序之歪着脑袋道:“我见过她,她可不听话了,比我还调皮。”
把唐囡囡气的鼻子都冒烟了,徐妙筠笑的前仰后合:“你是有多不听话啊,连小孩子都记住你了。”
唐囡囡恨得牙根痒痒,要去捏他的鼻子,被徐妙筠护住:“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你不进去看新娘子?”
唐囡囡道:“人多的很,哪里挤得进去,又不是没见过。”
见丫头端了一碟子桂花花生糖来,整盘子劫了过来拿在手里逗张序之:“就不给你吃。”
眼见着张序之要恼了,徐妙筠忙抱他走,又说唐囡囡:“怎么比孩子还顽皮?”
等到了坐席的时候更是热闹,徐家前前后后几进院子,宽敞的地方均搭了棚子,蒙了大红色的帐幔遮阳,里里外外开了三百桌酒席,别说徐大太太了,连徐沛凝和徐静含也忙的不可开交。
徐妙筠一听外头准备的酒短了,忙带人又抬了两坛子送去,结果在二门和安成郡王迎头撞上,安成郡王含笑把人扶住,道:“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徐妙筠倒没顾上害羞,道:“外头预备的酒喝两天都够了,怎么又说不够?我叫人赶紧送过去。”
安成郡王道:“别急,哪里是酒不够,是翼然和唐旭几个要作弄你哥哥呢,说准备的酒压根不够,再叫送两坛子过来,你倒是实心眼,还真去送。”
徐妙筠埋怨道:“我这不是怕失礼么,大哥哥成亲,我们连酒都没管够,说出去不是没脸?”又瞧安成郡王:“你不去喝酒做什么?”
终于有点脸红了。
安成郡王笑道:“张飒问序之呢,要他给几个叔伯请安,让我走一趟,我正愁找谁带话呢。”
徐妙筠忙又把张序之从席上领出来交给了安成郡王。
其实,按着辈分,安成郡王该喊张飒一声叔叔,毕竟张飒是皇上的外甥啊,可张飒只比安成郡王大七八岁,安成郡王哪里叫得出来,索性直接喊名字。
倒是张序之小小的人儿,见了安成郡王一本正经道:“原来是大表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把徐妙筠笑的不行,安成郡王也笑,把张序之扛在肩上带走了。
酒席一直到亥时才散,外头徐景焕陪着的几桌却是喝酒上了瘾,要不是徐景焕把徐润安替下来,只怕还脱不了身。
徐老太太上了年纪,不过是陪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一起说说话,饶是这样也费精神,最后嘱咐徐沛凝:“预备几碗醒酒汤,等席散了挨个的灌下去,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这才去睡了。
徐大太太却一直收拾杯盘器皿到半夜,天蒙蒙亮才歇下,没睡几个时辰又要起来预备双朝贺红的事。
幸而徐沛凝和徐静含都能做主,各色安排的妥妥当当,徐大太太也没有很操心,把给新媳妇的见面礼预备了便去了前头花厅。
徐家祖籍杭州,族人大都也在杭州,当初徐义臣被问罪,徐家被抄家,那些亲戚怕被连累,就断了关系,后来徐家起复,徐老太太说他们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心里生气,徐润安这个长子嫡孙成亲索性说也没说。
因此要认的亲戚也只有何家大奶奶这个姑母,还有晏家,苏家这几家姻亲,康王府那边康王爷到没有过来,可安成郡王等三个郡王都过来了。
徐妙筠那边也在招呼苏家程家的姑娘,苏家有两个姑娘,除了苏又庭的妹妹苏又芳外,还有一个是堂姐妹,叫苏又琳,只有七八岁大,跟着来玩的,程爱莲也是硬跟着苏又芳过来的,看徐沛凝的眼里还是带着几分探究,徐妙筠很不喜欢她,遂也不搭理她,只和苏又芳说话:“这么说,你也打算办一场春宴了?”
苏又芳笑道:“想请姐妹们去热闹热闹,到时候你可要赏光啊。”
徐妙筠道:“既然是你办的,肯定要去凑热闹的,只是不知道还请了谁?”
苏又芳笑道:“说出来一多半你不认识,不过我也想给唐姑娘冯姑娘下帖子,若是她们不去,你可要帮着我说说。”
徐妙筠笑道:“都是爱玩的,你一下帖子,保准都去。”
这边说着,那边新人进来,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先到男客那边给徐大老爷磕了头,又到女客这边给徐大太太磕头,还有何大奶奶,晏三太太诸人,都是会做人的,一出手见面礼都不会少,都夸赞新娘子漂亮,等认了一圈人,又去徐老太太的院子给徐老太太磕头,得了徐老太太两件家传首饰。
今儿虽没有正日子那天喧阗,却也十分热闹,一直到半下午,客人都散了,徐妙筠拉着徐静含去了环芳阁,谢芝兰刚换了衣裳预备到徐大太太跟前立规矩,见了两个小姑子来忙笑着让了座,徐妙筠笑道:“来讨嫂子的好茶吃。”
谢芝兰忙让人上了茶水点心,笑道:“怎么不见大妹妹?”
徐静含道:“大姐不得闲,正和外头帮厨的厨子伙计算帐呢。”
谢芝兰亲自给两个人捧了茶,道:“家里的事都是大妹妹在管么?”
徐妙筠笑道:“是啊,大姐姐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管家了,祖母上了年纪,不过问府里的事,大伯母心善手软,镇不住人,只好交给大姐姐了。”
谢芝兰一笑,没做声,徐静含细心,道:“以后嫂子进门,就该嫂子费心了。”
谢芝兰却换了个话题,招呼两个人吃点心。
从环芳阁出来,徐静含便对徐妙筠道:“你觉得太太会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嫂子么?”
徐妙筠诧异道:“为什么不?”
徐静含笑笑,这事可没这么简单,若谢芝兰的小姑子是徐妙筠,万事不管,那姑嫂关系自然和睦,可偏偏正经小姑子是同样精明要强的徐沛凝,还是管着家的徐沛凝,那这事就没这么简单了,姑嫂两个总免不了针锋相对。
单拿这管家的事来说,徐沛凝管了两年的家,如今忽然要把家里家外交给全然陌生的嫂子,心里肯定不乐意。
若是不交,谢芝兰那边又要有小心思了,做嫂子的干看着小姑子管家,自己闲着,别人可怎么看自己?是不受公婆待见还是不如小姑子有能力?闲言碎语就能让她无立足之地。
徐静含心思细,想得多,可谢芝兰毕竟是新婚,没有新婚的媳妇不忙着讨好公婆小姑子反倒争着抢着管家的,徐静含倒是多虑了。
等谢芝兰三朝回门后,便是正经的徐家媳妇了,恭恭谨谨的在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跟前服侍,立规矩。
谢芝兰温婉大方,行事妥当,和徐沛凝一般爽利,却比徐沛凝多了几分柔顺,再加上本身就是容貌秀丽,才情出众,徐大太太越看越喜欢,怎么舍得儿媳妇立规矩,倒是一处闲话家常的时候多些。
徐老太太也很满意,道:“景焕的亲事定在五月份,我想过了端午节就办,原先还怕忙不过来,如今正好有芝兰帮衬着,也能省心不少。”
徐大太太笑道:“娘说的是。”又叫人去喊谢芝兰吩咐,徐老太太却道:“你的对牌交给了沛凝,可拿回来了?”
徐大太太一愣,歉然道:“自打沛凝学着管家,这对牌给了她就没往回要,我想着都是一家子,也没在意,倒把这茬给忘了。”
徐老太太意有所指:“咱们是一家子,新媳妇到底是新来的,一山不容二虎,你心里要明白才是。”
徐大太太也不笨,立刻明白了徐老太太的意思,忙道:“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吩咐芝兰去管事又不给对牌?”没说把对牌从徐沛凝手里拿回来,到底是偏心闺女。
徐老太太道:“把我的对牌先给芝兰用吧。”
等谢芝兰过来,徐老太太便把对牌给了她,叫她帮着问问事:“沛凝毕竟是姑娘家,有些事不好出面,你们姑嫂两个都是精明人,好好合计合计,把这礼数做足了,不能叫人挑出不是来。”
谢芝兰很爽快收下了,笑道:“祖母和娘看得起我,把二弟的婚事交给**办,媳妇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谢芝兰一直等着这一天呢,拿了对牌,先见了家里上下的管事婆子。
徐家在杭州时十分低调,家里下人也都是简之又简,因此一个管事妈妈身上有好几份差事,一个闲人也没有,谢芝兰见状便要自己陪嫁来的妈妈分担一些。
谢芝兰提出这个提议时还怕下头的管事妈妈觉得被抢了差事,故意滋事,可这些人纵然是老油子,这两年也被徐沛凝整治害怕了,因此对谢芝兰的提议恭恭敬敬应了,没露出半分脸色。
于是,谢芝兰的两个妈妈顺利接手了厨房和针线房的差事。
管厨房的刘妈妈还事无巨细的给接手的谢妈妈说府里各位主子的嗜好:“老太太吃素,重大节日时才挑一点喜欢吃的吃两块肉,大太太大老爷都是好说话的人,只按着份例菜送上去罢了,大少爷不吃羊肉,也不吃狗肉,二少爷不喜欢葱蒜味,饭菜都是另作的,大姑娘二姑娘是在一处吃饭的,并不按着份例走,而是头一天送第二天的菜单子,有时候吃素,有时候山珍海味,食材都是现买,三姑娘那儿如今单开了一个厨房给她做点心用,也是用什么要什么,随时伺候着。”
谢妈妈饶是见惯了世面也不禁咋舌:“三姑娘将来是尊贵人,也就罢了,怎么大姑娘二姑娘不按着份例菜走?”
刘妈妈笑道:“大姑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时候也会兴出新法儿来做些吃的,遂没按着份例走,虽如此说,各位主子统共花了多少银子月底都会单算,大姑娘二姑娘那边少了也就罢了,若是多了就拿出体己银子来补上,这账面还是平的。”
谢妈妈神色复杂看着笑眯眯的刘妈妈,心里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厨房可是个有油水的好地方,刘妈妈就这么让出来,竟一点不甘愿都没有?
谢妈妈可不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她越发谨慎起来,又细细问了几个主子的喜好,看了厨房这一年来的帐,都是清清楚楚,这才按了手印,完成了交接。
谢妈妈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另一个接手针线房的贺妈妈也在和谢芝兰说话:“针线房的人嘴碎,禁不住打听,奴婢听她们说,这针线房除了一年四季主子奴才的份例衣裳,还要给几个姑娘额外做针线,一年少说多费个几百两银子。”
谢芝兰道:“徐家的姑娘金贵,多做两身衣裳也是有的。”
贺妈妈道:“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哪里是多做两身衣裳的事,虽说超出了份例的银子个人都拿出私房补上了,可您想想,这各人的私房是哪儿来的?奴婢打听了,三位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一人一月五两银子,能禁得起这么花?”
谢芝兰看着她:“你有话就直说。”
贺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提起说,徐家早就分家了,如今住在一起,银子却是各掏各的。”
谢芝兰一惊:“你可打听清楚了?”
贺妈妈道:“这又不是什么隐晦事,细细一问就知道了,当初徐家被贬官,老太爷临终前就把家给分了,这也简单,老太爷两个儿子,又都是嫡子,家产便一分为二,大房的交给了大老爷,二房的因为二老爷二太太去得早,二少爷年纪小,就由老太太管着,后来二少爷满十五岁,就交给了他,如今公中的嚼用都是府里的公产出息的银子,因为人少,花费的也不多,若是超出了份例,大房的人都从大老爷那儿支钱,二房的人都从二少爷那里支钱,像三姑娘去沉烟楼那两万两银子的束修,便是二房单出的。”
谢芝兰眉毛一挑,道:“这和我管家有什么妨碍么?早些分家也好,各人挣得各人花,也没什么掰扯。”
贺妈妈急了,道:“少奶奶且听奴婢说完,二房和咱们不相干,可这大房的一应账本可都在大姑娘那儿拿着呢,包括分给大房的田产铺子,账本也都是大姑娘瞧,大姑娘十三岁时说要学着管家,大太太和大老爷就细细的教她,后来见她能干,索性都交给她管,您想想,那些东西将来可都是大少爷的。”
谢芝兰笑道:“她是姑娘家,还能把东西带走不成?这话你以后别说了,不然只当我容不下人。”
贺妈妈不敢说下去,低声嘟囔道:“可您也不看看大姑娘二姑娘花钱的手笔,今儿一幅字画,明儿一个古董花瓶,后儿又吃海参鲍肚儿的,花的可都是公中的钱。”
谢芝兰只当没听见,慢悠悠的喝茶,就是再能花,徐沛凝九月份就要出嫁了,还能花多少?既然夫君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在乎?好儿不争爹娘财,若是夫君只盯着父母给的祖产过日子,也算她看错了这个人。
那边谢妈妈也过来回事,说起来也是觉得稀罕,谢芝兰只觉得好笑:“你当这差事好当么?只怕刘妈妈巴不得把差事卸给你,大姑娘那样的精明人,谁敢在她跟前弄鬼?又没有油水又不好伺候,刘妈妈愿意干才怪呢。”
谢妈妈一听倒犹豫了:“那咱们接手,会不会出力不讨好?”
谢芝兰笑道:“家里难伺候的主子无外乎就三个姑娘,顶多明年后年的就都嫁出去了,二少爷挑嘴怕什么?以后有二少奶奶呢,不用咱们操心,你只管好好当差,账面要干干净净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