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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囡囡满口应下,过了两日,约了冯贞贞一起去栖凤山瞧徐妙筠,两个人是借着拜佛的名头上山的,却抬了两大箱东西给徐妙筠。
有唐囡囡搜集来的各种有意思的话本小说,有冯贞贞独家提供的各种小玩意儿,比如鲁班锁,九连环,还有码的整整齐齐两大匣子腌渍的牛肉干和猪肉条,拿出来立刻叫丹桂藏起来了。
徐妙筠十分开心,却看着两箱子东西发愁:“哥哥送来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了,你们带来这么些,真当我在这儿长住了?”冯贞贞笑道:“怕你闷,送给你解闷的呀。”
唐囡囡则忙着和徐妙筠说芳玉郡主的坏话:“太后娘娘禁足,中秋节也没让她进宫,沉烟楼那边李先生直接下通牒不许她再继续留下念书,她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来我想狠狠踩一脚替你出气的,可她整日缩在端王府,倒让我没了机会。”
徐妙筠道:“你别乱来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别把自己也赔进去,我在这儿挺好的,还跟丹桂学着种菜呢,素日抄抄佛经,就当打发日子了。”
唐囡囡道:“对我你还隐瞒什么?就这么大的院子,不闷就怪了。”
三个人叽叽喳喳玩了半日,到了半下午才离开,徐妙筠亲自送到了山门外,依依不舍,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去。
回到禅房,徐妙筠翻了翻那些话本小说,又把玩了一会九连环,心里涨涨的,觉得十分满足,是的,在别人眼里她是倒霉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有疼爱她的家人,还有两个亲密的朋友,还有……那个人。
徐妙筠想想有些脸红,自刚到山上安成郡王来了一次后,他又陆续来了两回,都是在夜里,他不像徐景焕或唐囡囡冯贞贞似的给她带很多东西,但却让她觉得很欢喜,那是一种和家人朋友截然不同的情感,让她有些茫然失措,也有些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一次是在中秋节前一天晚上,依旧是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徐妙筠脸色绯红,低着头别扭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都没说话,默默无言站了好一会,差点被丹桂发现。
另一次是昨天晚上,他见了自己便低声唤了一声:“仙姑。”徐妙筠大窘,他却笑起来,语气十分亲昵:“最近有没有想我?”
徐妙筠只觉得轰的一下,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轻佻,也是因为自己心里那个肯定的答案,一个人发呆时,是想过的,说起来,两个人真的没说过多少话,可每次见面都觉得十分熟悉,好像认识了十几年似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临走前,他俯过身来轻轻亲了亲徐妙筠的脸颊,徐妙筠措不及防,下意识的推开他,“砰”地一声关了窗户,丹桂听着声音从院子里跑进来,手里还拿着给小萝卜和豆角浇水的水瓢,面色惊诧:“怎么了?”
徐妙筠犹自觉得面红耳热,心如擂鼓,忙不迭的摇头,又佯装镇定坐到书桌前抄佛经,丹桂觉得莫名其妙,又出了屋子,徐妙筠却是坐在桌前,任由笔尖的墨洇湿了一沓纸却浑然不觉。
现在回想起来,徐妙筠还是很不好意思,捂着脸趴在床上好一会,丹桂和银杏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去打扰她。
当天晚上,主仆三人都已睡下,外头却传来敲门声和一个焦急的声音:“仙姑,仙姑,师傅有事相求,仙姑……”
徐妙筠被惊醒,丹桂匆匆披了衣裳去开门,不知说了什么,又匆匆跑了进来:“福慧大师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回来,缺少伤药,问咱们有没有。”
徐妙筠忙道:“那你赶紧送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幸而各色药都是齐全的,你看着有用的都拿过去。”
丹桂一边应一边翻箱倒柜的拿药,等来传话的小沙弥把药带走后,徐妙筠却睡不着了,丹桂和银杏也穿了衣裳起来,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呢。
天快亮的时候,徐妙筠打发丹桂去前头问问情况怎么样了,结果等到吃完早饭丹桂才回来,眼睛通红:“姑娘,那个人好可怜哦,浑身都是伤,听寺里的小师傅说,都是被刀剑砍伤的,差点救不回来了。”
徐妙筠道:“那人是谁问清楚了吗?”
丹桂摇头:“福慧大师带回来的,寺里的人也都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二十多岁,挺年轻的,大家都说是江湖上行走的侠客,这定是遇到仇家了。”
徐妙筠想着人没死便好了,便松了一口气,道:“你时不时去瞧着,需要帮忙就搭把手,好歹一条人命呢。”
丹桂应了,中午吃过饭又跑了过去,晚饭时候才回来,一脸喜色:“那个人醒了,福慧大师问他话的时候奴婢正好在,他果然是个侠客,被仇家追杀,幸而被大师救了,虽然身上伤很多,可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
徐妙筠笑道:“那些江湖人武艺高强,身体也比一般人强壮,恢复的快也不奇怪,再者说了,咱们的药也很好呀。”
丹桂笑眯眯不断点头,这丫头当真上了心,隔三差五往前头跑,回来便夸那人如何的坚强,长得如何英俊,恢复的如何好。
徐妙筠对银杏道:“你瞧瞧她,别是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丹桂红着脸嗔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是第一次见到武功高强的侠客,觉得好奇嘛。”
她这么一说,徐妙筠也好奇起来,遂蒙着面纱带着两个丫头去前头探病,那个年轻侠客依旧住在福慧大师的院子里,已经能起身走动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徐妙筠进来愣了一下,可还是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小沙弥忙上前行礼,又介绍道:“这是静和仙姑,如今在本寺清修,施主用的好些伤药都是仙姑命人送来的。”
那侠客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多谢仙姑。”
徐妙筠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今日特来看望大侠,大侠的气色极好,看来恢复的也不错。”
侠客居然腼腆一笑:“在下不是什么大侠,仙姑若是不嫌弃,就叫我大刀吧。”
徐妙筠愣住了,大刀?
大刀是一名剑客,他师父姓单,据说是个剑术高明的侠客,师徒俩一直在陕西山中闭关练剑,很少见到外面的人,一年前大刀的师父出山了,说要办事,留下大刀一个人,说过两个月就回来。
可是两个月后,大刀的师父并没有回来,大刀担心师父,便下山寻找,谁知居然打听到师父在江西被人杀死。
他从小父母双亡,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当即他便赶到江西去为师父报仇。
可谁知仇家竟有官府保护,他中了埋伏受了伤,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又被官府通缉,只好隐藏身份一路逃到了京城,路上又和追杀他的人好几次正面交锋,若不是福慧大师偶然经过救了他,他真是必死无疑了。
徐妙筠听了觉得好像那些传奇话本小说一样,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追问道:“那你的仇家姓什么叫什么?现在还在追杀你么?”
大刀摇摇头,他其实也不清楚,当时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到了这惠能寺。
丹桂和银杏这两个丫头却在一旁听得抹起了眼泪,觉得大刀的身世真是可怜,回去后,两个人甚至把连徐妙筠都舍不得放开肚子吃的蟹粉酥送去一匣子给大刀,还时常熬些精致的粥送去。
徐妙筠看着眼红,却也对大刀讲的那些江湖传奇故事十分感兴趣,便也时常去坐坐,一来二往的倒是熟悉了。
其实大刀并没有闯荡过江湖,知道的那些传奇也都是听他师父讲的,再加上从小住在山上很少与人来往,也不是很懂得和人打交道,有时候呆呆傻傻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有趣又可爱。
他虽然比徐妙筠大了好几岁,可徐妙筠在他跟前,愣是找到了一种做姐姐的感觉,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福慧大师,他自打救活了大刀便离开了,说要出去办点事,嘱咐寺中弟子要好好照顾大刀,一直到了八月底,徐景焕上山来瞧她,福慧大师还没回来,不过徐景焕却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谢芝兰有了身孕,被徐家上下当成宝贝一样,坏消息是晏静宜回了娘家,因为江西传来消息,说晏大老爷病重,晏三老爷便告了假要带着子女回去探望。
徐景焕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的,毕竟是新女婿,岳父家里出了事,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可晏三老爷却出人意料的坚决拒绝了,倒让徐景焕讪讪的。
徐景焕还带来了徐沛凝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中旬,算起来也只有四十几天了,你不能回去,沛凝十分想念,说出嫁了一定过来瞧你。”
徐妙筠一会高兴一会感伤,在徐景焕的询问下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免不了便说起了大刀,徐景焕十分惊讶,不过听说徐妙筠经常去找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严厉:“你还是个姑娘家,又是来清修,怎么好随便见外人?”
徐妙筠撒娇道:“我每次都是带着面纱的,还有丹桂和银杏陪着,就是大刀身边也有两个福慧大师派去照顾他的小沙弥,大庭广众的,说一会话也没什么,况且我一个人的确很闷啊。”
徐景焕心中一疼,缓和了语气:“都说什么了?”
徐妙筠便把大刀告诉她的那些故事告诉徐景焕,显然十分兴奋,徐景焕稍稍放下了心,若只是听故事,那也就罢了。
不过思及大刀的身世,倒让他起了疑,江西,姓单,还有福慧大师,是不是太巧了点?
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告诉徐妙筠,兄妹俩一起吃了饭,甚至徐景焕还和大刀说了一会话,见他的确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这才放下心来,晚间方回。
徐景焕回到城里,立刻去找魏涯:“你上次说起福慧大师,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那你记不记得他俗家名字叫什么?”
魏涯满脸莫名其妙,可还是道:“自然记得,他在五十年前可是大有名气,京城有名的七佛塔便是他修建的,塔身上的铭文还是他亲自撰写的,他的俗家名字叫单度灵。”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验证,徐景焕心里大概有了轮廓,又道:“那他可曾留下什么子嗣?”
这件事魏涯倒是不清楚,不过他道:“大师年少的时候便十分喜爱佛学,不过因为诗书传家,家里怎么可能允许让他出家,大师倒也没坚持,乖乖的娶妻生子,科举入仕,后来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妻子又在生产时难产而亡,他便辞官出家了,当时闹得还挺轰动,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是有一个儿子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还在,也得有四五十岁了。”
徐景焕点点头,现在他已经有七成的把握了,只是不知道江西那边的情况如何,他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也十分惊讶:“有这么巧么?”
徐景焕分析道:“福慧大师出家时他的儿子应该只有十岁左右,他心无杂念修佛,定把儿子托付给人抚养,就算变成行走江湖的侠客也不奇怪,而不确定的是江西那边,晏大老爷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您想想,我说要去帮忙岳父都拒绝了,极有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那么除了晏玉成的生母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徐老太太惊讶道:“你是说晏玉成是福慧大师的孙儿?”
徐景焕笑道:“也只是猜测,倒不敢肯定,等静宜从江西回来再说吧。”
徐老太太点点头,想起春风得意的大孙子,再看看这个孤家寡人一样的二孙子,心中一动,道:“静宜去了江西,你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要不要祖母给你一个人使唤?”
徐景焕心不在焉的摇摇头,道:“这阵子事情忙,我都睡在外书房,有东亭伺候呢。”
徐老太太无奈,眼睁睁瞧着孙儿告辞离开,暗暗叹气,要知道他的父亲,自己的次子,当年可是闻名京城的徐二郎,风流文采,姿容翩翩,不知道多会体贴人的心思,怎么到了孙子这儿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徐景焕回到书房,照例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在东亭的伺候下梳洗了,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可有不妥当的地方,然后沉沉睡去。
入睡前一刻他还在想,祖母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去风花雪月。
九月初八,苏家正式来下聘,两家商议婚事,偏偏谢芝兰有了身孕,不能操劳,晏静宜又去了江西,内院的事情徐大太太张罗不过来,徐景焕便帮着分担了一部分,同时杨敏之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杨家四房的长子,允国公府的三爷正式开战,杨家四房被闹着天翻地覆。
原因是杨敏之前几日因为差事办的好,得了皇上一个正四品卫指挥佥事的世袭罔替的恩职,杨四太太要杨敏之把这个恩职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杨三少爷杨敏言,说杨敏之身上已经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把这个让给哥哥无可厚非。
杨敏之不答应,杨四太太便折磨曹姨娘,这可惹火了杨敏之,他当即闹到允国公面前要求分家,带着母亲出去单过,甚至要和杨家断绝关系。
允国公要指着这个孙儿光耀门楣,杨四太太则看中了杨敏之世袭罔替的恩职,怎么可能答应,这阵子杨家闹得天翻地覆,连皇上都隐隐听闻了,还为此狠狠训斥了允国公,并把那个正四品的恩职收了回去,改赐杨敏之金银珠宝。
杨四太太见没了恩职,便要求杨敏之把皇上的赏赐充公,种种令人不齿的作为,京城都传遍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倒让京城关于徐妙筠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大家都在议论且关注着杨家的事情。
杨敏之果然不是吃素的,他说既然要充公,那就不能交给杨四太太,而把东西交给当家作主的杨大太太,真真是充了公,把杨四太太气的半死,又想着法子要给杨敏之说亲事,自然都不是好的亲事。
杨敏之的对策更绝,杨四太太提了哪家,杨敏之便带着锦衣卫上哪家找茬,这满京城谁家没点阴私事,被杨敏之这么一搅合,大家都对杨四太太派去说亲的媒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徐景焕便给杨敏之出了个主意,设计让杨敏言得罪了安成郡王,惹得安成郡王“大怒”,杨四太太为了儿子战战兢兢,这个时候再放话给她,让她知道只有杨敏之才能在安成郡王说得上话,救她儿子一命,杨四太太无法,为了救儿子,只能对杨敏之低头,这场战争才算是落下了帷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