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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病了。
一来是被气的,气康王不知轻重,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居然做了鞑子的俘虏,这可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点!
二来也是担心,即便康王万夫所指,那也是他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心疼死。
他召来了冯逸荃的父亲冯德,问他该怎么办才好。
冯德不偏不倚的帮康王说了好话:“战报上说是康王爷执意出兵,这才导致全军覆没,可皇上细细想想,康王爷最是谨慎不过,且不说他不擅长出兵作战,不会胡乱插嘴,就是他擅长的事情,也定会反复思量,怎么就轻易出兵了呢?”
皇上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是说有蹊跷?”
冯德跪了下来:“臣说句诛心的话,如今要紧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迅速打退鞑子,把康王爷救回来,望皇上三思。”
皇上缓缓躺回了床上,心里却极为震惊,冯德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康王没有贸然出兵,那他怎么会被鞑子俘虏?毫无疑问,是自己人干的,宋三奇又是端王一手提拔的,若是偷偷解决了康王,既可以推到鞑子身上,又让端王成了最合适的继承人,一箭双雕。
可是皇上不敢相信,他不信端王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自认为为端王打算的很好,只要端王有耐心,这皇位便是他的,可他却没有想过端王愿不愿意等,难道真的要分个你死我活才行么?
皇上闭上了眼睛,吩咐冯德:“去把伯让叫进来。”
安成郡王自打接到消息便跪在了承德殿外,恳求皇上让他前去西北营救父亲,另外允许康王戴罪立功,皇上没有答应,他的两个儿子都去了西北,若是长孙也去了,他身边没个人,是不能安心的,可安成郡王铁了心,谁劝都不听。
冯德把安成郡王请了进来,他神色憔悴,一见皇上便跪了下去:“求皇祖父成全,孙儿若是不去西北,万一父王有个三长两短,孙儿会抱撼终身的。”
皇上无奈道:“杨敏之去了西北,你皇叔也去了西北,一定会把你父亲带回来的。”
安成郡王没吭声,他也是怀疑康王的事是端王做了手脚。
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肯定不会贸然出兵,与其说是被鞑子俘虏,倒不如说是被宋三奇囚禁起来了,杨敏之虽然去了,可到底人微言轻,说不定也被宋三奇暗害,报了个战死沙场的名儿回来。
徐景焕说西北肯定出了大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以皇长孙的身份走一趟,把这件事解决,为康王洗清罪名,不然一个被鞑子俘虏过的王爷,是怎么也没有资格做皇帝的,这也许就是端王的目的,那么端王在西北就绝对不会对康王施以援手,还会落井下石。
皇上见他不说话,语气严厉了一些:“你是长子,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弟弟,外头的事不要你操心,你一意孤行,若是出了事,那又该如何?”
安成郡王叩头,道:“皇祖父,此次孙儿是非去不可了,若是父王真的被鞑子俘虏,要想活命就要让出古城关,可古城关却是咽喉要塞,真的让了出去,父王岂不成了千古罪人?纵然活了下来,又有何颜面见皇祖父呢,若是不让,父王定然难逃一死,说不定还会把鞑子百般折磨羞辱,孙儿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却弃之不顾?孙儿要去西北,一来替父王戴罪立功,二来,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舍弃父王,孙儿希望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皇上心中大震。
是啊,要是康王真的在鞑子手中,不让出古城关,康王是不可能活命的,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谁下这个命令就至关重要了。
宋三奇是臣子,没这个资格,端王是康王的弟弟,又向来不和,若是传出去,大家定会以为是端王故意要置兄长于死地,那么端王也会留下不悌手足的罪名。
唯有安成郡王是最合适的,他是康王的儿子,他主动提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大义灭亲,可叹可敬。
皇上没有说话,可犹豫的神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情,安成郡王看向了冯德,冯德暗暗点头,上前道:“皇上不如派郡王走一趟,前方有端王,郡王的安危不是问题,况且郡王以皇长孙的身份去了,也可替皇上鼓舞将士士气,是再好不过的。”
皇上半响才沉默着点点头,安成郡王大喜,连忙谢恩,飞快的出宫准备了。
徐景焕却已经把行囊收拾好了,正向徐沛凝和徐静含嘱咐事情:“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徐沛凝道:“二哥放心,家里的事都交给我,只是不知道要不要把妙筠接回家?”
徐景焕犹豫了一下,道:“若是真的那样,京城反倒比那儿更危险,让她别回来了。”
徐静含担忧道:“二哥你要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徐景焕安慰的笑笑,轻装简骑,和董子澄一起去了康王府和安成郡王会和。
康王被俘虏的事虽然被刻意隐瞒,可随着安成郡王的离京,整个京城还是陷入了一种慌乱,唐二奶奶亲自上门打听消息,徐静含亲自见了,和她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结果唐二奶奶连徐老太太都没见,惊慌失措的回了唐家。
而徐沛凝则以苏家嫡长媳和徐家嫡长女的身份频频拜访京中支持康王的人家,因为多是文官,家中女眷也大都是知书达理之辈,徐沛凝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目的,她们现在是尽人事,听天命,做最坏的打算,最完善的准备。
徐妙筠却在这个时候被太后宣进宫,太后钦赐她为静和仙姑,因此她再次回到宫里,不是以徐家姑娘的身份,而是以静和仙姑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让她在宫里更吃的开,有太后撑腰,谁吃饱了撑的去惹她。
徐妙筠在进宫第一天便从泰宁公主那儿知道康王被俘虏和安成郡王离京的消息,听说徐景焕也在随行之列,心便如同坠进了寒潭一般。
泰宁有些惆怅:“父皇病了,大哥又出了事,虽然刻意瞒着太后,可太后还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把你宣进了宫,你陪着太后散散心也好。”
徐妙筠道:“公主和我说说到底是个情况,我在山上住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只有一小股鞑子么?怎么就到了兵败被俘虏的地步了?”
泰宁便把从西北战事初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了徐妙筠:“……父皇现在老是念叨,说要是当时三哥的腿没受伤就好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妙筠默默无语,相比于巧合,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阴谋。
晚上徐妙筠和泰宁住在一起,徐妙筠睡不着,不管是哥哥还是安成郡王,临走前都没给她带话,按理说以哥哥的聪明应该会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的,怎么可能一句话不留呢?
或者说他留了话,却只告诉了大姐二姐,没告诉自己?
徐妙筠有些沮丧,她站着宽敞的宫殿里,却感觉到了一种寒意,月色正好,她趴在窗前发呆,蓦然被什么打湿了脸颊,抬头一看,居然下雪了。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了,已经进了腊月了,这还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呢,因为西北战事的缘故,时间也过得飞快,什么时候居然天这么冷了却不知道。
京城如此,想必西北更冷,她默默许愿,希望哥哥和自己的心上人平安归来。
徐妙筠站了许久,从窗户飘入的寒冷把泰宁也惊醒了,她揉着眼睛看着徐妙筠:“你怎么不睡?”
徐妙筠摇头:“睡不着,我想我哥哥了。”
泰宁道:“他跟在伯让身边,只要伯让没事,他就没什么危险,而父皇是断断不会让伯让出意外的,你只管放心就好了。”
徐妙筠点点头,和泰宁挤到了一处:“安贵妃没有说过做过什么吗?她会眼睁睁看着端王去西北?”
泰宁语气有些不屑:“安贵妃再得宠,那也是一个妾侍,父皇宠着她,她便得意,父皇不理她,她也就那么回事,不过说也奇怪,她也就长得不错,又没什么见识学问,居然把父皇迷得团团转,三哥去西北,她没有反对,反而说去西北正好为父皇分忧解难,安贵妃这个人哪,她得意的时候风头尽出,不得意的时候便隐忍不发,很会见风使舵,前阵子三哥贪污,她一声不吭,如今三哥去西北,她就满口夸耀,话里话外是三哥多能干,暗中讽刺大哥不如三哥,母后听了就厌烦,让她抄佛经为三哥祈福。”
徐妙筠若有所思,一个在宫里得宠了几十年的嫔妃,见风使舵是本性,趋利避害也是本性,如今康王被俘,皇后心里不痛快,她却撞到枪口上去导致被罚,这可不是她该做的事啊,而且皇上病了,她不是应该在跟前侍疾么?
她问泰宁:“皇上这次病了安贵妃有没有去侍疾?”
泰宁摇头:“说来也奇怪,要是以前,她肯定凑上去嘘寒问暖了,可这次因为母后让她抄佛经,她便整日在宫里不出门,自然没有侍疾。”
徐妙筠点点头,没说话,泰宁却失了困意,拉着徐妙筠道:“父皇拆散了你和伯让,你现在还恨他么?其实父皇已经后悔了,只是你哥哥太气人了,坚持把你送到寺里去,父皇觉得没面子,索性就不再管了。”
徐妙筠笑道:“我在寺里也挺好的,并没有吃苦啊。”
没有提婚事的事情,泰宁也没有继续追问。
在宫里住了两日,唐囡囡进宫来瞧她,拉着她叽叽呱呱,好像十几年没见了,徐妙筠笑着听她抱怨唐二奶奶如何专制霸道,她如何不满意这门婚事,及说到了徐沛凝的来找她的事情时,徐妙筠愣住了:“我姐姐去找你了?”
唐囡囡道:“与其说是去找我,不如说是去找我娘的,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徐妙筠有些忧心忡忡,唐囡囡奇怪道:“你怎么了?”
徐妙筠摇头:“我哥哥去了西北,我担心家里出事。”唐囡囡不以为然,反而安慰了她一通。
虽然进了腊月,可宫里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徐妙筠整日要么在太后身边,要么和泰宁一起,倒比住在山上还觉得枯燥,等过了腊八,徐妙筠已经渐渐死心,安安心心的在太后宫里抄佛经,泰宁却悄悄来找她:“杨敏之回来了。”
徐妙筠丢下笔跟着泰宁一路小跑去了承德殿。
承德殿的内侍和宫女全部守在了门外,为首的梁公公拦住了泰宁:“皇上皇后在说话,公主稍后片刻,老奴再替您禀报。”
泰宁不耐烦的挥开手:“用不着你,别出声就行。”
梁公公到底不敢拦泰宁,想着以往泰宁公主也有偷听的时候,皇上却不以为然,便无奈的看着泰宁和徐妙筠进了后殿。
隔着重重帘幕,却可以清楚听到前殿杨敏之清冷的声音:“……臣带了十二个人去,路上有三拨人拦截,死了四个,到了古城关后,发现四处戒备森严,臣拿出皇上的旨意要求见宋三奇,宋三奇见了臣,却在臣的茶水里下蒙汗药,臣不敌,被关进了牢里,醒后质问宋三奇,宋三奇却说臣是乱臣贼子,要替皇上锄奸,幸而有人暗中相救,臣才逃脱,救臣的人是一个自称叫大刀的侠客,他说他受徐景焕所托暗中保护康王爷,可谁知康王爷一到古城关就被宋三奇软禁起来了,他觉得奇怪,可见康王爷没有性命之忧,便暗中隐藏起来,把宋三奇摸了个底清,察觉宋三奇要对康王爷不利,他便见了康王爷,康王爷却让他速速回京报信,说宋三奇要造反。”
随即传来皇上的怒斥声:“这个宋三奇!这么说鞑子来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杨敏之道:“鞑子来犯是真的,不过只有一小股队伍,是看着入冬了,想来抢点吃的,已经被宋三奇打退了,古城关戒备森严,古城关的百姓却安然无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康王爷到了边关,大刀不敢离开康王爷,怕康王爷受伤自己不好交代,后来救了臣,让臣回来报信,臣便去广宁卫和宁远卫求救,想趁势把康王爷救出来,可广宁卫和宁远卫的人已经被宋三奇策反了,臣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后来折回古城关见了康王爷,康王爷让臣回来报信,不要再管他,臣想着有大刀在,便先行回来报信。”
皇后道:“慢着!你回来的时候没人在路上拦截你么?”
杨敏之愣了一下,道:“臣就是怕遭人拦截,所以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可是一路顺遂,并未遇到什么人。”
皇后的声音骤然变得惊慌起来:“端王带着五万兵马前去古城关救援,你在路上也没有遇到么?”
杨敏之的声音十分肯定:“臣没有遇到。”
皇上沉重的叹了口气,接着便是皇后的声音:“东琪一到古城关就被软禁起来,杨敏之也遭到了暗算,回来的时候却没有遇到那五万大军,皇上,您不觉得蹊跷么?”
泰宁听得都愣住了,而徐妙筠则迅速的把她拉了出来,泰宁觉得莫名其妙,一出承德殿便大声道:“你拉我做什么?”
徐妙筠满脸严肃:“你还没听明白么?哪里是宋三奇要造反,是端王爷要造反了,先谎报军情,让皇上决定出兵,端王临阵前又摔伤了腿,导致康王代替出行,再说康王兵败被俘,把安成郡王也引到了西北,皇上又把拱卫京城的几支军队都调到了西北,导致京城空虚,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杨敏之回来的时候这么顺利也在端王的算计之中,他让杨敏之回来报信,好真正的撕破脸,他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只要控制了皇宫,就算康王爷回来了也无力回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京卫指挥使司和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泰宁惊慌失措起来:“那该怎么办?我去告诉父皇知道。”
徐妙筠道:“皇上肯定猜出来了,我要赶紧回家,要是端王控制了京城,头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康王府和徐家,我要回去保护祖母。”
她拉着泰宁恳求:“公主,你带我出宫吧,我不能留在宫里。”
泰宁却拒绝了:“你不能离开,若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回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在宫里,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动你。”
徐妙筠苦笑,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泰宁做为皇后的女儿只怕也不能自保,更别提保护她了,不过泰宁说的也对,她回家也没什么帮助,家里有大哥大姐二姐,定然想的比她周到,她倒不如留在宫里随机应变。
仿佛在验证她的话一般,皇宫藏书楼楼顶的大钟沉重的响了起来,声音肃穆,让人心寒。
泰宁却脸色大变,喝骂远远跟着惊慌失措的宫女:“还不去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撞响归魂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