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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成背着手,焦躁的在屋里踱来踱去。医馆已经到了开门的时辰,另外两位坐堂大夫都已经出去前堂了,他却仍旧龟缩在后院。
若是可能,他甚至想即刻带着师父,举家离开凉州。可离开了又能去哪儿呢?在凉州,师父还有个董神医的名头,在旁的地方,谁又认识谁?
师父若是清醒,王员外家老太君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当年师父名冠全城,别说病危昏迷,就算是停止呼吸的都能救回来!
只不过如今已不是当年。
师父年纪大了,多半的时候人都不清醒,医馆要维持,大家伙都要吃饭。没办法他只能滥竽充数顶着师父的名头给人瞧病。他知道自己天资有限,努力了大半生还是个半吊子水平,常常面对疑难杂症都会力有不逮。
他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啊!容易么?
医馆要维持,家里老小要养活,儿子才学出众,明年便准备下场考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多少银子都得备着,只有儿子出息了,他老刘家才能跳出贱籍……
越想越心急,越想越焦躁,王员外是凉州数一数二的大户,说话那可是一言九鼎的。开罪了王员外也就意味着在凉州没得混了,他好不容易跟员外宽限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师父弄清醒了。
门帘一挑,他的婆娘崔氏从里屋钻了出来,刘秀成急切的问道:“参汤师父可喝了?”
崔氏苦着脸道:“哪里能灌得下去?这不,都吐了!”
刘秀成闻言,拉下了脸:“不中用的东西!”他低咒了一声,快步越过崔氏冲进里屋,却见老人斜靠在软榻上,歪着头,嘴角流着口水尚未擦干净,身前的衣襟星星点点沾着秽物。
刘秀成急了,冲上去猛捏老人的人中穴脉,嘴里念叨着:“我的好师父哎!您老人家可不能在这档口撂挑子不干啊!两个时辰之后王员外家便要派人来请了!届时您让我如何是好?”
老人毫无反应,没精打采的垂着眼皮,看都没看刘秀成一眼。
刘秀成声音一软,半跪在地上,拉着老人的手道:“师父啊!您时日无多了,可我们一竿子还的煎熬着过日子呢!我们不能没有您啊!人参雪莲,要什么都成,我给您弄来,您可得长命百岁才行!”
老人蜡黄着脸,依旧呆坐着。
刘秀成也顾不得老人身上的污秽,都头趴在老人膝盖上,失声痛哭,也不知他是哭师父,还是哭他自己,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茫然无措了。
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王员外府上却没有派人来。刘秀成胆战心惊的熬到中午,心中揣测,莫不是王老太君无药自愈了?怎么王家不来寻他了呢?
不过揣测归揣测,他也不敢贸贸然上门去问,这么一天便混过去了,医馆对外挂出了牌子,声称神医有恙,闭门修养。
到了晚上,崔氏见自己男人没有去坐馆,忍不住在晚饭的时候嘴碎道:“隔壁黄大夫今儿可瞧了二十个病人,可是得了大便宜。”
这话正踩到了刘秀成的痛处,他猛的一甩筷子,暴跳如雷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伺候师父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唧唧歪歪的给我摆脸子?若不是你无能!我至于如此吗?”
崔氏莫名挨了骂,满腔的愤怒无处诉,只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秀成的独子刘旭诚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道:“娘亲不过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爹爹也不至于动怒。师爷爷年岁大了,日日坐馆身体也吃不消,停两日修养也是好事。”
刘旭诚是刘秀成三十岁上才得的儿子,老来子向来偏疼,如今他刚年满十二,就已经考取了童生,在家中说话的分量不轻,他一发言,刘秀成便憋了回去,不发作了。
第二日早晨,刘秀成见依旧没有人来寻他,方才胆子大了些,照例推着师父开门问诊。因昨日未曾出现,不少人都关切的问起董神医生了什么病,刘秀成心不在焉的答应着,草草看了几个病人,胡乱的便开了方子。
突然远处街口传来了一阵喧嚣,一队锦衣家丁冲着医馆便来了。刘秀成心中一惊,浑身颤抖,差点没摔倒在地!来了
!终于来了!王员外带人来砸场子了!
他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甚至能想到医馆被砸了牌子之后,自己带着家小落魄街头的情景了。
却没想到领头的王员外大步流星的走到医馆前,撩起袍子,兜头跪在了董神医面前。
“王某不才,昨日因心焦母亲病情,有所冒犯,却不知董神医大能,阎王跟前拉回魂!真真的不愧是妙手回春!如今母亲身体已大好,不才特来向董神医请罪!”
王员外说完便冲着身后挥手,随行的下人端着锦缎托盘上前,一一放置在医馆问诊的柜台上。
锦帕一揭开,码的整整齐齐的小银锭子,粗略看起码也得有三四百两之多!
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神医妙手,延年续命!活生生的证明啊!王员外是什么人?那可是凉州大户!他的话还能有假吗?
过去一段时间,由于某些因素,对董神医心存疑虑的人瞬间都改了口,周围响起一片赞喝声。
老神医依旧静静的坐在竹椅上,一言未发,仿佛处变不惊,又好似无动于衷。
刘秀成瞬间想被打了鸡血似得活络起来,他先扶起王员外客套了几句,又拱手冲周围的人回礼,整个人满面春光、容颜焕发,就好似这些荣耀不是他师父的,而是冲着他来的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风光过了,自打师父时晕时醒之后,他就再没有感受过如许的荣耀和赞美!
一旁同坐馆的黄孙两位大夫也上前道贺,他们虽然只不过是在医馆挂单行医,但到底也算是借着董神医的名头经营,医馆有了好处,他们也多少能沾些光,所以虽然心知内情,却都一直帮刘秀成藏着掩着。如今王员外这番告罪谢恩,等同于将医馆的名头往上又拔高了一截,他们岂有不欢喜的?
刘秀成寒暄了一番,收了银子,将王员外请入了医馆后院。对于老太君的情况,他还是心存疑虑的,这番荣耀来的突然,他就好似做梦一般。
“我师父年纪大了,经不得大喜大怒,所以还是劳烦员外将太君的情况细细说与我知道,我好去跟师父参详。”他亲自给王员外倒上茶,含蓄的问道。
王员外倒是不疑有他,兴冲冲的道:“没大碍了,董神医派了小徒弟给了药,我便按照嘱咐亲自喂我娘吃,如今还有一剂未服,我娘人却清醒了,烧也退了,也不知道剩下的一剂是服还是不服?”
刘秀成心中一动,小徒弟?师父只得他一个徒弟,哪里又来的小徒弟?然而这话他却不便问出,只好干巴巴的道:“不知员外可将剩下的一剂带来了?我瞧瞧剂量如何。”
王员外掏出怀中的锦包,小心的打开,展示出两颗药片。
刘秀成拿起一颗,捏在指尖瞧了又瞧,心中充满了疑惑。只是药?怎得生的如此奇怪?难道就是这小小的药丸救了王老太君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