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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受伤的书生已经过了危险期,而应该付诊金的人却没有来。
那书生衣衫破旧,早春三月便只穿了身薄薄的夹袄,显见是个家中拮据的。而且从昨儿手术开始,到今日为止,都没有人寻到仁和堂来,也就是说他此次来南淮书院考试,并没有随行人员,也没有交好的同窗朋友。虽然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但大脑神经是人体中最复杂的部位,谁都不能保证那书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来之后又是否智力正常、记忆完整。
若他长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之后记不得自己身处何地,仁和堂不就莫名背上了个麻烦?所以对于杨子熙一大早便赶到了南淮书院,力求第一时间获得肇事者的信息。
她直接寻到了司马院长,急切的问道:“怎么?难道没找到那辆肇事马车的车主?”
“找是找到了,可……”司马院长露出一脸为难,说实话,这肇事者其实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到底怎么了?”杨子熙诧异道,“昨儿的事虽然没闹出人命,可也不算是小事,等受害人病情稳定醒来之后,报不报官还得他自己定呢。”
“你……随我来吧。”老院长叹息道,“亲眼瞧瞧你便明白了。”
随着司马院长来到了考试点,只见人海中,小胖子扒着考试的长桌,正在歇斯底里的吼叫:“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个人吗?多大的事!要多少银子我给!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我通过考试啊!”
对面的大儒气得胡子直翘:“谁说是因为你撞了人才淘汰你的?你也不看看!你写的那四行字也能称为诗吗?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不会让你过!”
“先生可不能对我心怀偏见!我又不是故意架马车撞那书生的!因为这事惩罚我,不公平!”小胖子死拽着书桌不放手,也不让后面的轮到的考试继续,只占着位置争的面红耳赤。
“说了与此无关!是因为你的才学不行!”大儒一拍桌子怒道。
“我明白!德行与文采同样重要!可事已既此,我也没有办法啊!大不了陪银子呗!无论多少,我都出得起!”小胖子固执己见的叫道。
大儒一边摇头,一边不耐烦的挥袖道:“说了不是因为你撞人的事!当然德行不好我们书院也是不收的,你两样都不齐,就不要纠缠了,早早的去吧!”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若不让我入学,我……我……我今儿就碰死在书院门口!”
小胖子和大儒鸡同鸭讲的对阵,司马院长叹了口气,冲杨子熙道:“瞧见了吧?这小子铁了心认为自己落选是因为撞了人的缘故,正和我们的先生死磕呢!”
杨子熙一愣:“那……究竟是因为德行有亏还是文采太差淘汰他的?”
司马院长接过考官递上的纸条,转给杨子熙道:“你瞧瞧便知了。”
只见那纸条上的阄名为:闺怨。
杨子熙心中暗笑,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给出的题,来应试的都是学子,要写出妇人闺怨的感觉来,倒是难得很了。
再看小胖子答的题:昨夜裙带解,今朝施红妆。铅华不可弃,还要会情郎。
噗嗤一声,她笑出了声,没想到这小胖子才十来岁出头,倒是挺会写情诗艳词的啊!
“其实……还挺押韵的。”她笑着道。
司马院长一个劲的叹息:“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这样的学生我们书院是万万不能收的,将来出去也是丢书院的脸面!”
杨子熙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无论南淮书院收不收那小胖子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想要那小胖子对受伤的书生负责便可以了。
她走上前,拍了拍还在咆哮书院不公的小胖子。小胖子正口沫横飞的和那考官争辩,只当是身后排队应考的考生,便不耐烦的回道:“谁啊?急什么急?等一会儿能死啊?爷的文采都过不了,你们又哪里能通得过?”
“你一直叫嚷着愿意赔钱,那就麻烦先把医馆的账给结了吧。”杨子熙淡然的道。
小胖子这才回过头来,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杨子熙,倨傲的道:“你谁啊?”
“我是仁和堂的东家杨子熙,昨儿受伤的书生便是我们医馆救治的,如今人还活着,只是需要长期静养。这汤药费、诊疗费、住院费林林总总不是小钱,还请麻烦掏银子吧。”
他身旁那名叫德顺的随从自打主子叫嚷起不公,便缩在一旁不言不语,并没有上前帮腔,似乎是引以为耻。此刻闻言是医馆来人了,忙上前赔笑道:“是!是!是!要多少银子我们都赔!昨儿那位公子还好吧?人醒了没?”
小胖子却一把拨开德顺,抬着下巴、腆着肚子,慢悠悠的道:“急什么?银子自然是有的,可是这话得说清楚。今儿我在此把银子给赔了,是不是就能通过入学式了?”
考官大儒横眉竖眼,火上浇油道:“你想得美!”
“那不成!”小胖子闻言火了,“这事总得给我个说法,要不不赔钱!要赔钱就得让我入学!”
杨子熙挑了挑眉,回头冲司马院长道:“院长你看呢?这可成了僵局了。”
司马院长叹息道:“这便是我说的为难之处啊!”
小胖子反倒像是抓住了把柄似得,得意起来:“怎么样?表态吧!我叫王鑫!淮州城王家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只剩银子了!不过我家银子虽多,那也是情愿扔护城河里,也不白便宜旁人的!昨儿那穷鬼是命不好,不被我的马车撞倒,出门也十有八九摔沟里淹死,这样的人我本是不赔的,有本事就上淮州城府衙告我去?不过若是书院能让我入学,那多少银子我都出,就当我给先生们封的束脩好了!”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便炸开了锅,淮州城王家!难道就是那个盐商王家?
话说王虽是大姓,可能被称为淮州王家的便只有一家子,这家子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家里曾出了个贵妃,还生了个儿子,便是如今的淮州禹王爷,自从禹王就藩,王家便举家搬迁,跟着来了淮州,借着王府的势做起私盐买卖,很是发了一笔,成为了淮州城的首富。
王家的人在淮州城就是以霸道闻名的,由于是禹王府的亲戚,连淮州知府也得让他们三分,曾经王家子弟也闹出过几桩人命官司,最终无论苦主如何纠缠不休,都用银子摆平不了了之了。所以小胖子一报出是王家的子弟,在场的众大儒都皱起眉头摇头叹息起来。
围观的人群也议论纷纷冲他指指点点,那小胖子王鑫却像是无所谓一般,抱着胳膊得意洋洋的接受万人瞩目。
杨子熙皱起眉头,这般的人品,这般恬不知耻的德行,别说司马院长不愿收了,换做她是院长,就算是捐一栋楼那也是不能收的!
但不收归不收,赔偿金却不能不给!
她退后了两步,笑着冲司马院长道:“院长您瞧,今儿倒是有人想以人命为要挟入学,您说该怎么办?”
司马院长顺着她的话道:“我南淮书院创立以来,便是自成一家,任何威逼、利诱都丝毫不能动摇我南淮书院的办学宗旨。”
杨子熙又道:“既然如此,那便是不能收的了?”
“不能收!”司马院长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司马院长这话一出口,小胖子脸色瞬间灰败了,之前大儒再怎么说不收,他都有一线盼头,总觉得这天下就没有银子办不妥的事!只要肯砸银子,再托上禹王府的脸面,总能混入南淮书院中去。可如今说不收的是南淮书院的院长!此话一出口,又怎能轻易收回?
“禹王爷是……是……是我表兄!”他脱口而出一句貌似毫无关系的话。但正常人都听明白了,这意思便是:若南淮书院不收我,我便搬出禹王这尊大佛,看南淮书院还能不能毫不动容。毕竟南淮书院偏安淮州城外,算是在禹王封地上的,不过是增加一个入学名额的小事,又何必和王爷撕破脸?
司马院长闻言,正色道:“南淮书院是给朝堂上供送能人干吏的地方,向来是只对上京的皇帝陛下效忠。”
院长的话也十分明白,意思就是,禹王不过是个赋闲的王爷,管好他的封地便是了,没有资格插手朝堂上的事,自然也没有权利往南淮书院里塞人。
司马院长话说的生硬,而且是当众开口,似乎丝毫不介意传到禹王耳朵里去。想也是如此了,南淮书院之所以历来都能收到当朝皇帝的赏识,正是因为其一直秉承着非皇帝不效忠的态度,对于任何其他的藩王,从来都不假于色的。
杨子熙却不管其中的复杂背景,只笑道:“既然司马院长说了不收你,那定然是不会改主意的。若你因此拒绝替那位受伤的书生支付诊金,我便上淮州城王家去要银子;若王家也不肯给,我便去找你那位好表兄要。想必堂堂禹王府,总不会希望留下个草菅人命的名声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