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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借口,正好让安然有了个台阶可下。安然合衣再拜,抬眼间看到蓝皇后向自己投来的悠长的目光。是了,这一步是非走不可了。
但是下面的群臣却并不知安然心中的忐忑,唯见她今日当真是大放异彩,什么叫“得天独厚”?若是换了他人,便是被拖下这九尺金台,身首异处了,哪里还能有机会再与蓝家如此权贵“多亲多近”呢。
沈碧秋悠然而立,羸弱的身姿哪里还见当年的飒爽女诸葛模样,众多女眷见了也不禁慨叹,难怪说婚姻会改变一个人,这便是最大的例证吧。众多女子中,唯有一人投去的目光既非艳羡,也非嫉恨,敖瑶佳的目光追随着沈碧秋与安然离开的背影,只是一瞬间的痴然很快又被傲然的神情掩盖。
安然随着沈碧秋转入御花园,渐渐远离了那片浮华与喧闹。可是当耳边只余风过沙沙树响声时,心头却又仿佛有些空落落的。从背面可以看出,沈碧秋是个骄傲的女人,即便是眼光流动,被这重重皇家威仪压得变柔变软,但是挺直的脊梁却述说着她内心的坚韧。
安然一直想知道,到底她与燕凌霄是个怎样的关系,让蓝权英认定燕凌霄会将燕国大计抛在脑后,而自愿钻入这个并不算高明的计谋中,而沈碧秋又是怎样一个女子,竟让杀伐决断从不皱一下眉头,万事随意哪里会放心中一刻的蓝权英恨到要亲手毁灭。
沈碧秋轻轻摆了摆手,扶着她的丫鬟微一迟疑,眼光看向安然,似是担心这个名声并不甚好的女子。沈碧秋淡淡一笑,“柔儿,你下去吧,爷不是也说了么,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有安然姑娘陪着,没有你什么事了,你便去前面看着爷别让他喝多了。”
柔儿三步一回头地退下,临走似还不放心地看了安然一眼。安然虽然微低着头,但却在心中有些意外,看这蓝府的下人对沈碧秋都是很敬重。看来这个已然被识破的奸细,在蓝府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
安然回过头,却发现沈碧秋在晚风中正柔柔地看着她,见她回头,微微一笑,“她是个傻丫头,从我进府,便可看出我并不得宠,她不是我的陪嫁丫鬟,可偏偏非要求爷跟了我。”嘴角那一丝苦笑带着一丝苦涩,却又不禁让人心动。“我们到那边坐吧。”遥指前面园中的一石桌椅,不知谁已然在那边备下了酒和杯子。
安然突然有些不忍,她想起蓝权英所说的话,似乎去那边坐下便意味着沈离死不远了。
沈碧秋回过头,看踟蹰不前的安然,淡淡一笑,“去吧,那边风景好。”声音柔柔,安然蓦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有那么一丝错觉,安然觉得沈似乎对她的命运已然知晓,仿佛她已然洞察了蓝家的谋划一般。
可是,为何她还可以如此淡定?她的绣袋里有两个锦盒,到底拿出哪个,安然的手指触碰到那锦盒上繁复的纹路,又缩回了手,心中不定。
安然点点头,她看着沈碧秋的侧脸,月光泼墨般勾画出她如画的眼眉,但是只是不管什么名人画家也无法画出她眼中的淡淡忧虑。
“我曾想过,何时,我们可以对饮畅谈,那日我在蓝府园中遥遥看到你广袖飞扬,与那绫罗姑娘一琴一人,唱遍人事间的真假荒诞……”她突然说不下去,低下头,手指轻轻拈起瓷酒杯仰头干下,眼波中似有一丝亮光一闪而逝。
“你——已经知道了?”安然虽然不想这么问,却还是终究问出了口。这是不是以一种慈悲为假象的残忍?
沈碧秋却并未回答,而是轻叹口气,眼中带着灼人的珠光淡淡说道,“其实,我不算是大昭人,但却偏偏,生死都在这片土地上。”仿佛陷入了回忆,她的眼光变得幽怨而绵长,“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曾以为可以坚持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安然听着她似乎有些醉言的话,却知道这时的话才是她的心声。
“我知道,他是故意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和我太像,倔强而不认命,虽为女儿身,却誓与天争高,他是想让我知道,便是天下没有了我沈碧秋,却还有千千万万个女子可以代替我。”
安然微微一愣,看着泪滴从沈碧秋的眼角静静滑落。“蓝夫人……”可是她一开口,却被沈碧秋出言打住。
“不要叫我蓝夫人,我不姓蓝,”似乎有些执拗一般,沈碧秋摇了摇头,“我姓沈,我的母亲来自燕国,虽不过一个歌女,却深得我父亲的怜爱。只可惜,她教我步步算计,以色诱人,却从未教我如何该与真爱的人相处。”
安然听着沈碧秋的话语,仿佛看到她如何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步步走到今天。安然曾经不懂,她如此聪明,既看出了蓝权英的计谋,为何却甘心配合?原来是因为一个情字,“你不是非得死,”安然从袖子取出两个锦盒,“这两个一个是蓝皇后给的,一个是蓝将军给的。”她不用多说,想必沈碧秋如此女中诸葛,一听此言便知道了。
果然,沈碧秋看到那两个锦盒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银河泄落,朱唇轻启,一声轻叹,“他——何必……”
这些年,他一直冷着一副面孔,让她怕他,气他,甚至恨他,虽然到头来,她不气,不恨,只留一丝遗憾。她早已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庆幸可以死在他的手上。他让她写下情书,她便写,他让她服下毒药,她便服。她只是想让他在她死后,不要再恨她。
安然疑惑地看到沈碧秋将蓝皇后的那只锦盒抓到手中,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燕凌霄不会来的,”沈碧秋的话语却带着一丝坚定,似乎对燕凌霄很是了解,看到安然不解,微微一笑。
“你不会懂,其实,当年我便是他放弃的一个棋子罢了。他当年可以带我走,但是,却最终为了燕国的利益,放弃了我。”沈碧秋仿佛讲述的是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是我并未恨他,家与国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选择的。而我,本来也已爱上了权英。”
“不要!”安然见沈碧秋甚至不用酒,直接将蓝皇后锦盒中的毒药倒入口中,却已然来不及阻止。
“你爱他是吗?”沈碧秋猛地紧抓住安然的手,眼睛盯着安然,“不要去爱,很辛苦,真的。”她的神色让看到人莫不动容,安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摇着头。
“为何,你为何,既然知道……”安然不懂,她既然知道蓝权英心中是爱她的,便应该留下来,哪怕是借着这个机会远走也不失一条出路。
沈碧秋带着一丝苦笑,眼光变得涣散,“为何,清妍,”她的目光回到安然的眼光上,这一声轻唤却让安然仿佛如芒在背一般,“其实,我知道是你,因为我母亲同为冥门之人,所以我可以闻到你身上的异香。”她的目光一闪,伏在安然的耳畔轻语,“蓝皇后是不会放过你的,若是我不死,她是不会放过你的。”她的话语是那么坚定,眼里带着点点波光,“一入冥门,万世冥门,”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冥门其实也是燕国的一部分。”似乎因为毒药的药劲儿上来,她的嘴角有些抽搐。
安然被她的手紧紧抓住,仿佛要扣入肉中,“不要吃惊,冥门是个很大的组织,与其说冥门是燕国的,更可以说是,大昭也好,燕国也罢,两国的皇室皆在冥门的掌握中!”
安然的头脑中仿佛有一个点炸开一般,瞬间一幅幅图像急速涌入,想要从沈碧秋的手中抽出手来,却被她攥得死死的,“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定都是她意识混乱的结果,她说的不是真的。
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你本身就是一副毒药,有你在,慕东煌就是活不了,”她微微蹙眉,嘴唇红得妖冶,“不要去爱他,你们俩注定是不可能的。”沈碧秋眼中带着一丝祈求,“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你的执着只会让两个人生不如死。”
安然蓦地甩开手,看到沈碧秋的手跌落在桌子上,撞倒了酒壶酒杯,心中又有一丝不忍,“我去叫人,这种毒也许还能有解。”安然转身,想这宫中应该有冥门之人,若是按照蓝权英所说,这种毒药半个时辰才会真正发作,她只要找来神医白无忧,就能救她了。
“不要——”沈碧秋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拉住,“我用一条命换你一个人,只求你大事成时,放权英一条生路……”
安然蓦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因为用力过猛被拖在地上的沈碧秋。
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秋去花仍在,安然,你注定是一朵开在最顶端的花,不该在此凋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