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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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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深,炎炎夏日带来的灼热气息也在晚风中逐渐消弭。

    肃方帝原说要来同她一起用晚膳,可皇后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一道口谕,让她先自己用了晚膳。皇后生怕肃方帝晚些也会爽约,不由没了胃口,食难下咽,只用了寥寥几口便搁了筷子,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珍馐佳肴摆在那,风一吹,凉了冷了,就也显得油腻腻的,叫人腻歪。

    皇后攥着块素白的锦帕,轻轻拭着嘴角,眼角眉梢皆挂满了不悦。

    她始终觉得,肃方帝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甚至于,连敷衍都时常懒得敷衍。

    可惜了,可惜她生了这样一张脸,实在叫见惯了美人的帝王欢喜不起来。

    这都是命啊……

    盯着庑廊下的花,皇后长长叹了一声。

    好在她手里头还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但淑太妃说的法子叫她害怕,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淑太妃的信上写着,此法虽佳,但却是自损八百之法,每用一回都是铤而走险。

    她初初看完这些话,只觉得淑太妃是在故意吓唬自己。淑太妃能用敢用,她为何不敢用?

    但皇后面上态度强硬,可心里其实还是怕得很。一旦出了事,可叫她如何是好?

    淑太妃给她出了道难题。

    前有狼后有虎,叫她进退维谷。

    她接了淑太妃的信,没有在出云殿里同皇贵妃揭穿淑太妃那张美人皮下的丑陋面容,后头又收下了淑太妃送回来的细鸟跟药。皇后明白,自己心里头其实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不论如何,她都要试上一回。

    夜色越来越浓,零零散散布在夜空上的星子也紧跟着越来越明亮,像是一双双眼,正含着讥诮之意看着这污浊的人世。

    皇后垂眸冷笑了声,差了人去肃方帝那探一探口风,想知道肃方帝今天夜里究竟还来不来。毕竟从淑太妃那拿到的药,就只有一包。自然,以淑太妃的性子来看,这八成是在诓她。皇后才不信,淑太妃手里边真的只有这么一包药。

    但淑太妃咬着牙说,仅此一包。

    她不信也得先信了。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皇后皱了皱眉,吩咐人去将各处的门窗都关上,只余了她身边的这一扇。

    因了这雨,她心中愈发没了底气。

    肃方帝虽说今夜要留宿景泰宫,可到底只要人还没来,这事也就没个准头。她头疼得很,担心肃方帝会因为这场夜雨,而不出现。

    好在她并没有担忧多久,去探听口风的宫人便冒着细细的雨丝回来了。

    一入内,宫人就报喜:“娘娘,皇上让您先歇着,晚些等皇上批完了折子,便来。”

    皇后听了高兴起来,连忙让人打赏他。

    略静了一静,皇后就急急起身,迤逦曳地的长裙扫过乌亮如镜的金砖地面,飞快往寝殿而去。她吩咐了下去,让人备了热水,又让人取了熏过香的里衣来。

    细鸟需用香诱,这点她倒不怕淑太妃骗她。

    不多时,景泰宫里就喧闹了起来。一群宫人来来回回忙着,服侍着皇后宽衣入了浴桶,将她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洗得干干净净,喷香。

    这场面看上去,倒不那么像是在沐浴了。反倒像是,一行人在打磨什么精美而罕见的器物。

    瓷器、琉璃、合香……

    面貌寡淡的皇后在一波紧跟着一波的精雕细琢下,竟也变得容光焕发。灯光下,镜中的女子眉眼还是那副眉眼,但眉眼间隐含着的风情却大不想同了。

    皇后伸手,细细抚过自己的脸,心头五味杂成,不知该如何描述。

    她望着镜中的倒影,微微一笑,再次打发了人出去探听肃方帝的动向。

    这一回,宫人回来得更快了,说是肃方帝已批完了折子,要往景泰宫来了。

    皇后闻言大喜,悄悄让人取了细鸟来,而后将人尽数都驱赶下去,只留自己一人在寝殿里。

    矮几上的茶是温的,她也不唤人进来,只自己亲自动手沏了一盏。那只从淑太妃手里得来的锦囊被她缓缓打开,将药取了出来。锦囊重新藏好,皇后屏息打开了包着药粉的桑皮纸。

    里头的粉末磨得细细的,轻轻一嗅,没有任何气味。

    皇后莲步姗姗,迟疑不决地盯着那包已经打开了的药粉,在寝殿里来回走动。

    忽然,外头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娘娘,皇上过宁泰门了!”

    宁泰门是景泰宫的第二道宫门。

    皇后大惊,脸色发青。

    她望着那盏茶并那包药粉,猛地大步冲到了矮几前,将药粉倾到茶盏中,咬咬牙便一口灌了下去。

    ……

    与此同时,出云殿里的淑太妃正使人端了煎好的安胎药上来,喝了好早些入睡。

    她极看重自己腹中的孩子,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那样旁门左道的法子才得来了这块腹中骨肉,她的胎相并不大好。御医说,若熬过了这头三个月,后头想必也就无碍了。

    淑太妃私下里自己算了算日子,算着自己何时该“死”,算着“容九小姐”何时才能入宫,这孩子又得在几月瓜熟蒂落才不至于叫人过于置喙。

    所以这胎,必须得保好了。

    肃方帝一连多日不曾来探过她,也未曾知会她这事已经交由皇贵妃处置,因而淑太妃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

    皇后突然闹了那么一出,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怀疑,连夜便做好了准备。果然,好端端的屋子塌了,皇后踏着夜色就想要来寻她的晦气。可那蠢东西,哪里是她的对手!

    皇后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掉以轻心,却不知真正手握大局的人,其实是她。

    “这药还要喝上几日?”淑太妃心中得意,连带着看眼前这碗黑漆漆的药汁也顺眼了许多。她接过药碗,捏着调羹舀起一勺吹凉了方才送入口中。药汁极苦,她喝得了几勺,有些作呕,连忙先搁在了一旁,出声问道。

    候在一旁的宫女垂眸道:“还有三日的分量。”

    淑太妃闻言没有一蹙,重新将碗端了起来,置于唇边。

    是药三分毒,若是可以,她实在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吃药。可偏生她胎相不好,若是这会不好好吃药保胎,往后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药吃了。

    半透明的淡黄色琉璃碗一倾,碗中的药汁就沿着她的喉咙流进了胃中。

    真苦!

    淑太妃掩了嘴,将碗递了出去,眉心紧紧拧作了一团。

    浓郁的药味萦绕在周身,将屋子里原本的甜腻香气都给冲淡了。其实自此她知道自己有孕后,便连香也不敢胡乱用,这出云殿里,其实已经许久未曾点过香。但昔日用过的香,余味袅袅,竟是经久不散,直至如今药味弥漫,才被盖下去许多。

    淑太妃别过脸去,放缓了呼吸,将那股子想吐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不能白白吃了这许多药,若吐了岂不是还要再喝上一回。

    嗓子眼里莫名有些发涩,她轻咳了两声,眉头皱得愈发的紧,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一回喝下去的药,似乎尤为的苦。

    然而这苦涩中还隐隐夹着几丝辛味……

    淑太妃以帕掩嘴,问道:“这药可还是先前御医开的那些?”

    宫人应是,“近些日子吃的都是这个方子,并无旁的。”

    淑太妃闻言微微颔首,想着应是自己吃多了药,连味尝着都显得古怪了。

    出云殿里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她很放心。

    夜渐渐深了,淑太妃宽衣入眠,躺了会,这眼睛却还是睁着的。

    她还在等景泰宫里的消息,焉能睡的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景泰宫中的皇后也正心焦难耐地等着肃方帝的到来。

    可先前宫女明明来禀,肃方帝已过了宁泰门,但直到这会,她却也还没能瞧见肃方帝的身影。

    心头像是有把火在烧,从徐徐的火苗一直燃成了滔天的大火,热得她连里衣都快穿不住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开始茫然。她涨红着脸,像条从隆冬过后苏醒的蛇,在春日的草丛里扭啊扭,恨不得褪去身上的皮。

    耳畔似乎有细鸟的鸣叫声响起,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皇后张了张嘴,扬声唤人:“皇上呢?皇上在哪?”

    可皇后以为她将这话问出了口,屋子里却是一片寂静。

    她嘴角翕动着,喉间有着轻微的“嗬嗬”声响,却始终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出来。

    远远的,帐子前似乎多了个人影。

    皇后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朦胧的帐子往外看去。

    高高的个子,宽袍锦衣……

    耳廓一烫,皇后伸出白皙的玉手去撩开了帐子,拽住了一角袍子。

    皇后发髻微松,似春睡方醒,眉目含媚,同过去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抓着那角袍子不肯松手。

    远远站在那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心存疑虑,唤道:“娘娘……”

    可皇后瞧也不曾瞧她们一眼,只见站在床前的那人往床上拖。

    那人穿着的是身内官服饰,可下颌处还有青青的胡渣,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正经的阉人……

    两名宫女低低惊呼了声,颤巍巍地往外头退去。

    夜雨沥沥,早早过了宁泰门的肃方帝,却在临近的那一刻折返。

    因为皇贵妃心口疼,夜不能寐,只盼见他一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