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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千真万确!”芳竹咬着牙,为宋氏委屈不已。
宋氏见她如此肯定,面上笑意不由渐渐淡了,冷了……
“陈姨娘……有孕了?”宋氏念着这句话,将这几个字反复掰开揉碎在唇齿间来回咀嚼,骤然冷笑起来,“有趣!”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芳竹伺候了她几年,也还是头一回瞧见,不由有些被骇住,讷讷唤了声:“太太……”
宋氏掀开身上锦被,霍然起身,冷笑连连,似难以遏止:“果然是陈家人,好厉害,好大的胆子!”
芳竹彻底懵了,觉得自个儿是一句也听不明白太太在说什么,怔愣之下,她连自己被芳珠一把拽了起来,也没察觉。
“鹿大夫这会在何处?”宋氏忽然问道。
芳竹眼神迷茫,道:“在外院歇着。”
宋氏闻言点了点头,定定看她几眼:“怕什么,她不过一个妾,哪怕生出一堆赤金的宝贝出来,也还是妾,更不必说只是个庶出的孩子。”更何况,陈氏她,焉能怀上谢元茂的孩子?
江嬷嬷的手段,她年岁越长就看得越分明,也愈加佩服。
江嬷嬷说成了,就一定是成了。
吃了那么多江嬷嬷特制的药膳,吃食,谢元茂的后嗣,根本不可能继续留下。
若他堪用,府里那些个妾,为何数年如一日,皆是一无所处?
那些人,分明连避子汤都不曾尝过一口,焉能个个都不会生?不会生的那个,从来都是谢元茂。只是他身为一家之主,岂会特地去寻大夫望诊,询问自己是否不能生育。
男人,自来就是最好面子的动物。
哪怕他真的不能生育,想必多半也会推卸给后宅里的妇人。
宋氏想着。敛了嘴角冷冷的笑,虚虚扶了芳竹一把,道:“去,去将鹿大夫请来。连夜给陈姨娘好好把一把脉。”
芳竹大惊:“太太!”
“我又不是菩萨,到了这时候难道还特地请个大夫为她安胎去不成。”宋氏自嘲了一句,“你且去请人来便是。”
“……是。”芳竹喘息着,略微缓过劲来,又见宋氏一直冷静得有些骇人,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背上冷汗一出,倒没先前那般慌了。
她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摆,先行告退,遵照宋氏的吩咐下去请鹿孔了。
宋氏则直接带着芳珠出了门。走在庑廊下,她随意指了个丫鬟让芳珠给拦了,道:“陈姨娘住在哪里?现在就带我过去。”
穿着水青色比甲的丫鬟似有些不敢明言,迟疑了一会方应了一声:“是。”
片刻后,一行人走过游廊。穿堂而过,隐约便瞧见了几间房舍。
着水青比甲的丫鬟在前头领着路,直接将人给带到了东跨院。
宋氏眉头微皱,听得丫鬟轻声讷讷地解释:“陈姨娘喜欢住在东跨院。”
“嗯。”宋氏淡淡应了一声。
以她对谢元茂的了解,这会子谢元茂说什么也都肯定就在陈氏这。
她的腰杆愈发挺直了些。
天色已经黑了,暮色下月明星稀,檐下皆点了灯。瞧着倒也还算明亮。
还未走至近处,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便瞧见了宋氏一行人,当下大惊失色,唤了声“太太”,连行礼都给忘了。
这一声喊得不轻,很快就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须臾间。谢元茂已打起帘子大步走了出来,见到宋氏就问:“出了何事?”
宋氏定定站在两步开外,木然道:“听说陈姨娘有身子了,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已差人去请鹿大夫过来了。早些为陈姨娘把过脉,也好早日安心。”
谢元茂努力分辨着她的神色,却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当是底下哪个没有眼色的提前去邀功了,懊恼起来。
“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明日再让鹿大夫过来也是一样的。”谢元茂道。
宋氏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六爷可真是,这女人生孩子乃是要命的大事,哪能明日复明日一天天拖下去。”
谢元茂见她如此,也没再说什么,让开着位子等到她走到身边再与她同行往屋子里去,就连帘子,都是他亲手撩开的。
这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却叫宋氏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六爷的身子可好?”
刚走进门内,谢元茂蓦地听到宋氏这么问了一句,他狐疑地朝着她看了过去,却见她眼神少见的真挚,似乎极为关怀。
他不由脱口道:“我没事,身体很好。”
宋氏就笑了笑,道:“身体康健是顶顶重要的事,六爷若得了空,还是请大夫多把把脉吧。”
谢元茂这回真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面前的宋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吃惊不已,等见到了陈氏,也没能回过神来。
陈氏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不由心中惴惴,故意甜腻腻地喊了他一声。
谢元茂这才似清醒过来,看看宋氏看看陈氏,而后道:“鹿大夫过会便来为你把脉。”
“过会便来?”陈氏闻讯浮想联翩,悄悄看向了宋氏。
宋氏垂着眼,端坐在椅子上,一个字也不说。
陈氏却觉得,她的视线似乎正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哪怕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那股子灼热。
她心头一寒,转瞬却又镇定下来,心道宋氏这一定是嫉恨于她,所以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应该马上就到了。”谢元茂也在悄悄地打量宋氏。
但宋氏坐在那,泰然自若,不动如松。
似乎只一会,外头就来报,鹿孔来了。
宋氏便吩咐人捧了大迎枕过来,一面给陈氏靠着,一面让丫鬟拉着袖口,露出她的手腕来,以便鹿孔把脉。
陈氏面露紧张之色。到底还是害怕这胎不能成功保住。
谢元茂也颇为担忧。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宋氏最为镇定。
室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扰了鹿孔切脉。
他换了手,来回反复给陈氏把了脉。而后收回手,看了眼宋氏。
谢元茂看到,便道:“鹿大夫,情况如何?”
鹿孔若有所思:“姨娘的身子骨尚佳,如今又已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等施了针,再吃几帖安胎药,不出意外,便能保住。”
“六爷!”陈氏眉开眼笑,热泪盈眶。
谢元茂也高兴得很。不由喜上眉梢。
就连宋氏也跟着笑,同鹿孔道:“那就全仰仗鹿大夫了。”
听到这话,谢元茂觉得她大度得体,不禁心生欢喜。
把了脉,开了方子。鹿孔先行离开,宋氏也紧跟着起身要走。谢元茂将她送至外头,看看宋氏,飘飘然起了念头,今夜要同她一道回正房去。
宋氏婉拒:“陈姨娘正是要人陪的时候,六爷怎可走。”心口却闷得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谢元茂愈发觉得她识大体。点点头目送她离开,重新回了陈氏身边。
这天夜里,陈氏躺在床上,一直在暗暗得意,得意得难以入眠。她想着先前宋氏同鹿孔说的话,想着宋氏坐在那不言不语的模样。不觉吃吃笑了起来。
她觉得她已经胜了一筹,多少年来,终于扳回了一筹!
赢得漂亮!
她在心里反复这般告诉自己,愈发觉得自己铁定是要生个儿子下来的。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安生日子。只过了三天。
仅仅三天——
宋氏跟鹿孔暂时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三日。
鹿孔每日为陈氏施针片刻,接连几日下来,陈氏自觉神清气爽。
只这样看着,惠州谢宅的日子,似乎过得平静又和乐。
直到今日,谢元茂晨起上衙,中午回来用饭时,一进门就觉得府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他指了个丫鬟问话:“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丫鬟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话,半响才道:“太太把陈姨娘给捆起来了……”
“什么?!”谢元茂跳脚,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脚就要跑,又想起不知她们如今人在哪里,吼道,“人在哪?”
丫鬟被他这么一吼,身子一抖:“在……在芳菲院……”
芳菲院就是陈姨娘住的院子,谢元茂立即跑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宋氏在质问陈姨娘:“你跟着六爷来惠州尚不足一年,竟就与人私通,置六爷于何地,置谢家为何物?你与人有了首尾不提,还妄图将这孽种栽赃到六爷头上,你好大的胆子!”
谢元茂听见这话,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倒,狼狈不堪。
趁着无人注意,他飞快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里头冲:“怎么回事?”
“六爷——”见是他,被捆住了手的陈氏立即嘤嘤哭了起来。
谢元茂还没傻,心里正对方才宋氏说的话膈应着呢,焉会因为她的几滴泪就立即扑上前去救她。
他只看了梨花带雨的陈氏一眼,问宋氏:“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六爷,这事,你还是交给妾身吧。”宋氏看着他,叹了一声。
谢元茂立即炸了毛:“可有明证?”
宋氏一脸犹豫:“六爷,你还是莫要管了。”
“拿来!”谢元茂彻底恼了,顾不得身上衣裳脏了,手掌磨破了皮,只摊开手要看证据。
宋氏又叹一声,为难地让芳竹拿了一包东西上来给他看。
谢元茂一看,眼睛霎时瞪圆,颤巍巍拿着只上头绣着旖旎图案的荷包来看,身子猛地一颤,霍然回首,反手给了陈氏一巴掌,厉声呵斥:“下作的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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