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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流星一般迎头坠来,来势汹汹。
谢三爷一个文官哪里避得开,竟是吓得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羽箭看,忘了挪步。
一旁的江指挥使见状不妙,有心相救,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羽箭扎进谢三爷的腿后,谢三爷痛叫着摔在了地上。羽箭尾端犹自颤动着,像一抹黑夜里的白光。
谢三爷满头冷汗,痛得大叫不止,声声哀嚎着,眼神却在四处看着,生怕下一刻就会有第二支箭朝着自己而来。
然而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腿后,暗夜的角落里便再没有箭矢出没。
与江指挥使几人缠斗中的黑衣蒙面人,用的也都是刀剑,而非弓箭。
谢三爷怕死怕得厉害,又恐刀剑无眼,自己身边的两个护卫随着自己一道进来,这会早已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强自忍着这要命的痛意,拖着流血不止的伤腿拼命往边上挪。
时间一点一滴在打斗中流逝……
靠在门后的谢三爷只觉两眼发黑,浑身无力,不由得闭上了双目。
忽然间,同北城兵马司缠斗在一块的蒙面黑衣人一齐收了兵器,转身就跑。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们已融入黑夜,消失不见。江指挥使立即发话,“去追!”
穷寇莫追,可这群人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会准备跑路,并非穷寇,如何能不追?若追不上,他这指挥使的脸面该往何处摆。天子脚下,官宦之家,又在他的管辖之地,竟出了这样的事,他若不抓到凶手,如何能安。
夜风冷冽,江指挥使提着剑大步流星地朝谢三爷而去,俯身扶他:“谢大人?”
谢三爷艰难地睁开眼,见是他扶着自己,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他这模样委实不能继续在这留在这,四处危机重重,谁知何时就会挨上致命的一剑。江指挥使便道:“谢大人速速退下,暂且避开吧。”这种时候,不会武的文人,留下只能给他们添麻烦。
谢三爷闻言却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有何不妥?”江指挥使皱着眉头问道。
谢三爷忍着疼咬着牙回答道:“府上只有我那侄女一人,没能见到她的面,我无……无法安心。”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跟在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身旁,竟会被羽箭射中。这支箭明明白白就是特地朝着他来的!在场的人里头,除了兵马司的人跟他们派来的人外,剩下的便只能是三房的人。
不管是宋氏也好,谢姝宁也罢,总是她们中的某一人下的命令。
他只是不明白,这支箭为何是冲着他的腿来的,而不是要害之处。她们竟不想要他的命?
他着实想不通。
“腿上的伤并非要害,尚能忍得一会,还是救人要紧!”谢三爷的牙咬得愈发紧了。
江指挥使听了很是感慨,赞赏有加。谢三爷刚才见到尸体时,干呕不已,他还在心中觉得谢三爷无用,有些瞧不上他,觉得他同自己心中所想差的远了。然而此刻他听着谢三爷胡扯的鬼话,信以为真,顿时觉得谢三爷是个极好的人,虽是文弱书生出身,却也不愧为铮铮汉子。
他立即指派了两个人来,命令他们贴身跟着谢三爷,送他出府,先去治伤,同时对谢三爷允诺:“谢大人不必担心,且去疗伤要紧。”
谢三爷哪里放心的下,有些事不能同姓江的明说,却又怕一个不备就叫谢姝宁几个给跑了。
更何况,他还不知,自家大哥那边进展如何,是否顺利。
若非老太太一味相逼,他是断断不会以身犯险,布下局来救谢元茂的。
不过到了这会,他最想立刻带到面前来的人却并不是谢元茂,而是他的好侄女谢八小姐谢姝宁。
老六这样的蠢人,竟生出了这样杀伐果断的女儿,倒不像是他的种了。
他叹息:“也罢……”
该布的局都已经布置下了,眼下也只能等着了。
忽然,就在说话间,一重重宅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兵刃相击之声忽然消失不见。
江指挥使面色微变,摆了摆手让人带着谢三爷下去,自己拔脚就往院落深处而去。
此时此刻,谢大爷那边的人,已经浑水摸鱼,朝着目的地而去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一处分叉口,这群人兵分两路,几人往玉茗院去,几人往另一处去。
老太太的意思,悄悄将谢元茂救出来,再一刀了结了宋氏,至于谢姝宁跟谢翊兄妹自有江指挥使将人“救出苦海”。
这原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事情却似乎顺利的有些不对劲。
三房里本有许多的护卫,各个手拿兵刃,十分危险,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来,却发现自己全都扑空了。沿途走去,竟是连半个人影也没遇上。有人便禁不住猜测,莫非全被官兵跟他们的人吸引去了前头?
老太太跟谢三爷商量了一番,花钱雇了一批人来当引蛇的肉。
既告知官府这是匪徒所为,那自然要有匪徒尸体为证才是。所以这群人自己不知,长房老太太跟谢三爷却是一早就知道的,这群人就是来三房送死的而已。
三房进了贼,随即长房出面相救,既要搏得好名声,又要趁机将谢元茂救出来,做戏自然要做足。
故而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先前闯进来的那群人,而是后头跟着谢大爷悄悄溜进来的这一行人。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玉茗院。
玉茗院里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传出几句说话声,昭示着里头是有人在的。
走在最前头的人伸手比划了一下,众人便飞快地靠近四散开去。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黑暗中忽然亮起几道寒光。
几个着褐衣的人飞身而起,脚尖点地轻巧地一跃而起,动作迅疾如电,转眼间已将剑落了下来。
角落里响起几声闷哼,转瞬就没了声息。
玉茗院内,谢姝宁正在陪着宋氏说了一会话,“夜深了,娘亲吃了药早些休息。”
说着,她让人端了药上来,又亲自服侍宋氏吃药。
屋外只有阵阵风声过耳,带着深冬的寒意,呼啸着扑打在窗棂上。室内则是一片温暖,吃了药歇下的宋氏很快就在昏黄的光线上阖上了眼。
外头的血雨腥风,止步于门外。
宋氏永远不会知道,这天夜里,当女儿在她跟前撒娇说话的时候,门外都发生了什么。
谢姝宁让人熄了灯,只余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在床尾,散发着幽暗而温暖的光。
她帮母亲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地将母亲颊边散落的发丝拨开去。
夜风呼呼吹着,她俯身将耳朵贴在了母亲的胸口,屏息听着母亲的心跳声,张了张嘴,忽然哼起小调来。
白墙黑瓦,清茶淡酒,吱呀作响的旧窗,蜿蜒的流水……
一一在这曲江南小调中流转。
守在一旁的图兰傻了眼,半张着嘴巴忘了合上。
她家主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图兰静静听着,连手指头也不敢轻易动一下。
不平静的深夜里,谢姝宁回忆着幼年时乳娘在她耳畔用软糯的江南话唱过的小调,轻声哼着。
然而隐在这轻柔曲声下的,却是又一波血雨。
长房派来寻谢元茂的那几人,也已摸到了地方。
同样的,四处不见守卫,屋子里灯火通明。过于平静的气氛,比暴风雨来袭更为骇人。
他们躲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等了片刻,四处依旧不见人影,屋子里的灯光倒像是黯淡了些。
时间恍若指间流沙,一会工夫便随着黯淡的灯光流走了。他们无法再等下去,原本就是趁着北城兵马司的人攻进来时悄悄混进来的,若等兵马司的人搞定一切,他们就再没有机会将谢元茂带走。
领头的人沉默了会,终是下定了决心。
几人便猫似地靠近了紧闭的房门,正要开锁,却发现门上竟无锁,不由愣住。
愣怔间,站在门前的那人,已是血溅五步,被割断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剩余几个望风的打掩护的,顿时吓得方寸大乱。
也不知是哪儿蓦地响起了几声奇怪的鸟叫声,众人一惊,待回过神来,已是尽数倒地,唯有一人失了提剑的手被人捂住嘴站在原地,目眦欲裂。
头顶上忽然炸开了几声响雷,似乎马上就有一场大雨要下。
紧闭的房门倏忽打开,断手之人被一把推了进去,踉跄着差点摔在了地上。
茫然四顾之际,门外忽然又走进来几个人。
他仓皇回头,却见来人是个着狐皮鹤氅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异族姑娘。
“看仔细了,一点别落。”谢姝宁抱着手炉,启唇道。
话音落,图兰便推着他往床边凑,旋即一撩帐子。
他望着里头躺着的谢元茂,瞪大了眼睛。
谢姝宁面无表情:“好好回禀老太太,六爷哪受了伤,还活着没,全都说仔细了,好叫老太太想想明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