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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很快就到了,傍晚的时候,繁华的街道上迎来一队人马。
鹿城可以算作一个中型的都市,城中的繁华并不比上京城差许多,太阳落山后,街道两旁就点上了灯火。这一对人马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繁华的都市惹来许多的关注。
从城门进来后,在主干道走上一段,便要转个弯,那里有个暗巷,远远看着,灰暗的巷子里,偶尔有几盏灯明灭闪烁,若果你走进去的话,就会发现,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牡丹阁,凤凰楼,金玉缘……听着一个比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不用怀疑,这些是鹿城出名的青楼。鹿城的百姓,上到官府,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知,这条暗巷有个非常雅致的名字,叫做“万花丛中过”。其实就是青楼一条街。
苏白芷的车队已经进了鹿城了,在这个鹿城里过了一晚,从外地来的人,对当地通常并不熟悉,而车队,走的就是这条“万花丛中过”的青楼一条街。
可想而知,对此一无所知的车队,在进了这条巷子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形。这简直可以称之为“灾难”,就连张崎一个赶车的,也被街道两旁搔首弄姿的ji子们在干净的脸蛋上狠狠印上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红唇。当然,“非礼”张崎的,平均年龄都过了三十了。
这些苏白芷都是第二日听铜雀和阿蛮说的。
她并没有准备在这里停留的久一点,按照她的要求,在翌日的清晨,袁御医会用他独有的绝学金针刺穴让她清醒过来。
醒来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待,那个神经病的自大狂被自己赶走了。
可是事实却是让人失望的……,这不是说醒来的那一刻苏白芷依然见到了那个男人。相反,在清醒之后,并没有如同先前那次一样,看到一张俊朗的面容。
她觉得她有病,得治。心里是巴不得把人赶走的,可是真的在清醒的那一刻,并没有看到那张欠扁的俊荣,自己的心里涌起了那么一些些的失落。……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难道就因为他某种不可见人的目的而说出的情话么?……我真是疯了!
抬起手,苏白芷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是惩罚自己的喜怒无常,本心不在。
不可否认,这也是因为她想要借助这一巴掌,告竭自己不可以再如此没有理智。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她,在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之后,这个男人端着小米粥,腆着脸,甚至有些讨好的态度,温柔地请她吃早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走了吗?”
自大的男人一怔,不解地鹦鹉学舌:“我走了?”
“对,你不是走了吗?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我走了??”自大的男人怔然又一次重复她的话。
苏白芷忍不住皱起眉头,“能别再重复我的话了吗?我又不是耳背,我是在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不是应该的吗?”
自大的男人自顾自地回答,苏白芷有一种要踹他一脸的冲动,忍住了脾气,耐心地又问:“你端着小米粥做什么?”
“你肚子该饿了。袁老爷不是说了吗,清晨的时候,你会醒过来。”
苏白芷抓狂了,很明显,和这个自大的男人交流,十分的困难,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无话可说。
“好,我就直白地问你,你不是早该滚蛋了吗?怎么还赖在我的车队里?”这样够直白了吧?
自大的男人倏然闭嘴,不言不语,一时之间,空气中流动着怪异的安静。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自大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瞧,而她那只作恶的手,作为作恶的证据,依然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苏白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面容的变化,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由不敢置信,到暴躁,愤怒,就在她十分确定,这个自大的男人就要动手收拾她的时候,那男人却任由自己鬓角上的青筋狂躁地暴跳着,努力而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似乎十分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苏白芷靠的近,她甚至可以听到空气中呼哧呼哧的声音,可以看到他胸口一跳一跳不平地起伏着。
却在她以为他会不甘无缘无故被打一巴掌而还手的时候,这男人缓缓睁开眼,眼底依旧不大平静,却十分地隐忍,他用着她这辈子都没有听过得温柔的声音问她:“手疼吗?”
在他用那样温柔得可以化冰化雪的声音问她“手疼吗”的时候,苏白芷的震惊简直可以比拟当年发现自己的魂魄居然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时候。
后来,在很久很久以后,她这么对自己的子孙总结这个故事: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当时那个声音的温柔,从此似乎苏白芷就不再是苏白芷了。
苏白芷狼狈地挥开了伸向自己面前的这只手掌,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最后左脚踩右脚,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顾不上疼痛,她惊诧地问:“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你耳光吗?”
被挥开的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这一次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这只手强悍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时候,苏白芷才注意到,面前的这只手,干净、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温暖,宽大,干燥……有着一切让人温暖和喜欢的元素。她有些怔怔,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一只手,当初并不是没有看过,怎么会前后给人的感觉有如此大的差别呢。
在扶起她后,那声音才浅浅地笑着问:“是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原因了,为什么你会给我一个耳光?”
苏白芷终于从怔怔发呆中清醒过来,一把甩开那只扶着她的手,机敏地连着后退好几步,她又想起在大山山涧的时候,这个男人来不及收回去的复杂眼神,……没有错,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他在戏弄自己。无论他的手长得多么的好看,这都不足让自己原谅他戏弄自己的事实。
凶狠的目光狠狠地戳穿那自大的男人,“既然没有离开我的车队,做什么不早点出现?”若是早点出现,我会自己扇自己一耳光吗?
因为他,她失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难道就白打了吗?当然不!
后来,有一次赵煜在苏白芷醉酒的时候问出了这个原因,当下又气又好笑。但是从那次之后,赵煜无论什么时候出门,都会告诉苏白芷一声,而不管自己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小窝,第一件事就是冲着苏白芷说一句“我回来了”。
赵煜十分明白,这个看似强势的小女人,或许连自己都不明白,她这一生所作出的强势,或许并不是她自愿的,只是为了她在乎的人,为了保护好自己不受到伤害,而被迫表现出来的。
可是因为这种装腔作势的强势,这种“不得不”的强势做多了,装多了,连她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了。当然,外人就更加分辨不清,也唯有真正用心去看苏白芷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小女人强势外表下的弱小吧。
但是此时,赵煜觉得自己很冤枉,想不通他没有早点出来,和自己挨打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因为冤枉,便觉得有苦说不出。又想到山涧里这个少女的喜怒无常,赵煜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偏偏就选择了她。
“先喝些小米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或许你会觉得喝完了小米粥,养好了元气之后,再扇我耳光的时候,会更加的有威力。可是现在,你瞧瞧,连个五指印都没有,这是扬言要当天下第一女武侯的人吗?”
苏白芷被气笑了,干脆从桌上拿起碗,仰头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灌。她还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糟蹋”,被自己“作践”,被自己“无理取闹”,那么这个男人必定是真心爱自己的。
何况赵煜这个自大的男人,他有着独一无二的出身和背景,他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权利,他能够翻手为云覆手雨……这种已经站在世俗的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享受了世人钦羡的目光许久的男人,如果他愿意为一个女人折腰,不用怀疑,他的感情并不比那些凡夫俗子的虚伪和轻巧。
苏白芷不懂,所以她还在尽情的糟蹋,也得亏她是一个快死的人,不然就连真心实意的太子赵煜,也必须有个被她糟蹋的借口吧。
车队很快出了城,虽说曾经约法三章,但是在苏白芷没有如愿的赶走赵煜之后,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随行的人员里,谁都可以轻松地看出太子对苏白芷的喜爱和重视,小米粥是太子亲自熬的,苏白芷昏睡的那一刻,太子必定守护在她的身旁,唯恐她会在自己不注意地时候摔伤,就连苏白芷昏睡的时候,采办车队的所需的日用品,其他的东西都是铜雀她们准备的,苏白芷的衣裳和绣花鞋,却是太子亲自采办的。
如果不是真心喜爱,哪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一步呢?
于是,连铜雀和阿蛮都为之动容,想到小姐也许已经是个无命之人,为什么不能够让小姐临死之后体会到被人爱护和保护着的感觉呢?
更何况,在太子亲自召见了铜雀和阿蛮,一番长叹之后,这两个丫鬟就越发地觉得她们家的小姐应该好好地被保护着,过完这剩下的日子。
苏白芷晕迷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丫鬟被那个自大的男人收买了,当然,不是用的金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计谋,难道还能难得倒当朝的太子赵煜么?
车队安静地来,又安静地离去,不曾对那个繁华的都市有什么影响。
出了鹿城,就是一大段荒郊野外,青霞山庄还遥遥无期。
“哎,看来今夜要露宿荒郊野外了。”赵煜带来的都是黑甲卫中的精英,休息的时候,一个黑甲卫和张崎聊起了路途来,张崎的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马车看。
那名黑甲卫十分聪明,捅了捅张崎,靠了过去,就着张崎的耳朵低声说道:“兄弟,我看出来了,你心悦你们家的小姐吧。”
“别胡说!”张崎怒得一把把那个黑甲卫推开,直勾勾地站起身,就要走,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转身。
“嘿!”那黑甲卫一把将张崎抓住,握住的正巧是张崎的拳头,他似乎得到证据一般地洋洋得意,挑着眉问张崎:“瞧,还说没有。没有的话,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休要再胡说八道了。”
那黑甲卫还是不肯松开张崎的手,非要与他说道说道:“我同你说,小哥儿,咱们是下人,下人就要懂得分寸。明白自己的身份,才能够活得久一点儿。”
“松开!方老六,你是要与我打一场?”张崎此刻脸色比黑锅还黑,沉甸甸的阴云一片。
“我可是为你好!嘿!好你个张崎,不识好人心。算了算了,我不说了就是。”原来黑甲卫叫做方老六,方老六与张崎同岁大,两人在路上越发熟悉起来,虽然没有交心,却也处的不错,因这事,两人第一回闹开。这也怪方老六那张臭嘴。
此人没什么不好,就是说话特直,说的好听,叫做直肠子,说的难听,就是个二愣子。
刮风了,一车的人马开始在黑甲卫的首领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扎营。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公子,今日只有在此处扎营了。”
在黑甲卫的首领禀明了赵煜之后,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扎营,生火。不然等暴雨降下来,他们这些结实的汉子们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队伍中的女眷就要吃苦头了。
捡枯枝的捡枯枝,生火做饭的生火做饭,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今日苏白芷还是昏睡着,按照赵煜的意思,在知道原来这个金针刺穴的办法是会让人元气不足的之后,赵煜想着,如果不需要吃饭的话,他大概能一个月让她就这么沉睡着。
原来没醒一次,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苏白芷醒来的时候,赵煜将一碗姜汤送到了她的嘴边:“要下雨了,先喝一碗,热乎热乎身子。”苏白芷十分不满,“当初说的很清楚,你如果要留在我的车队里,那么你就必须听我的,什么时候起,美玉公子开始反客为主了?”
苏白芷还记得这个男人有个很好听的称呼——美玉公子。
“先喝下姜汤,他们在扎营,我去外边瞧一瞧。”赵煜并不想与苏白芷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争吵,如果可以,希望他暂时的离开,能够让她清醒点,理智点。
赵煜觉得苏白芷自从出京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这种违和感却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车队的规矩很好,所有的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不需要多做,每个人都能够做到分内的事情的话,所有的事情就都十分的完美。
总共扎了三个营,女眷一个,那帐篷就比较小了,但是扎营的位置最好。其余两个就是男人们分住的。
“轰隆!”一道闪电过后,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还有一个营帐的一角没有弄好,大雨却无情地降下来,赵煜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风雨中齐心合力扎营的侍卫们,决定还是留下来,与侍卫们一起将最后的营帐支起来。
马车是安全的,厚重的帘子后头,还有车门,车门关上,雨水打不进车厢里,苏白芷不会有事的。
赵煜不再分心,与侍卫们一起,将营帐一起扎好,然后吩咐了侍卫长今日要注意的事情,以及不要忘记了“安全”。在这之后,赵煜一头扎进雨里,飞快地上了那辆马车。
他进了马车,并没有急着往里做,掀开帘子进去后,先是挥了挥身上占到的雨水,然后才把车门给带上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雷雨,天色暗沉沉的,关了车门的马车里头,一片灰暗。
赵煜的视力极好,就算是夜间,也能够飞快地视物。
可是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她在发抖。
赵煜都不用思考,立刻就认出这个人来,他几乎是飞快地窜到了那团颤抖的人影面前,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啪!”
黑暗的车厢里,一道熟悉的清脆巴掌声顿时响起。赵煜抚着自己被甩歪的脸庞,黑暗中,眼中怒火燃烧。
“苏白芷,你够……”了!……
“谁允许你出去的!谁又允许你进来的!”清冷的嗓音在黑暗中传到赵煜的耳朵里,赵煜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甩手就要离她远一些的地方坐下。刚站起身……
“谁允许你到现在才回来的!”
挪动的身子顿时停住,赵煜提高了声音问:“苏白芷,你怕闪电和打雷?”
“不怕。”苏白芷回答得理直气壮,但在黑暗中,她似乎能够看到那男人不信的眼神,喃喃说道:“以前真的不怕……大概是人之将死其性也真……”
所以,还是怕的吧……
“难道以前都是装的?”
“关你什么事!”清冷的声音夹带着不自然的颤音,却气恼:“你出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