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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哭天抹泪:“如今为了这个家,我连自己的嫁妆银子都往里面贴补,老爷他又没有官位,又没有爵位的,就没有俸禄。如今又是分了家,叫人家得罪了人还没个说理的、撑腰的,这种事要是以往搁在侯府时哪里会发生?”
“当初怎么就分了家?可怜我还在坐月子,竟是一点都不知情啊,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会拦着,离了侯府没了往日的风光不说,还硬生生的被人家看不起。”
“老太太,您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得罪了人啊,这岂不是让我们的日子更加难过么?老太太啊,您就算不看在儿子的份上,也该看在您尚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孙子、孙女的份上啊。”
陈夫人生怕自己哭的不够凄惨,从傅母抠不出体己或是抠的体己少了,所以就哭的特别的卖力。倾情演出,就差没有撒泼打滚了。
傅母被陈夫人哭嚎的声音激的脑仁疼,又被她话里话外的暗示气的不轻,脸色发青,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够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那骂大街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陈夫人心里一边恼着一边嘴上哭的越发用力:“老太太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吧,他平日里最孝顺您,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得罪了人,就那么袖手旁观啊!”
傅母听陈夫人越说越过分,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什么好话赖话都往外说,又实在是心疼傅煦阳,只叫杜鹃开了箱子拿一千两银子来。
陈夫人原本是捂着帕子哭的昏天黑地的,听了傅母这话哭声就顿了顿,可等听傅母只拿一千两银子出来,顿时就不满了。
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再说了老太太的体己早晚都是归他们二房的,早给晚给不都是给,这会子竟然这么小气起来了!
陈夫人可是知道傅母私下里让人送了两套头面给陈宛秋,想巴结陈宛秋!那两套头面本就是华贵异常,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她还一送就送两套,往前她这个儿媳妇都没舍得给,竟然舍得给陈宛秋那个小妇养的。
往日里她这个儿媳妇伺候她这个婆婆不说兢兢业业,那也跟做牛做马差不多了,到头来一点好都没落着,反而是到现在分出侯府去再没有往日的风光,陈夫人想着一时间悲从中来,真心实意的哭嚎起来。
陈夫人这样混不吝的性子傅母还真拿她没办法,被气的脸铁青之余,不得不让杜鹃再去开了库房,拿了几件古董玉器来。
陈夫人好歹也知道见好就收,琢磨着这次从傅母手里抠出来的少说也有三千两,心里不免得意,还想着日后傅煦阳再在外头惹是生非几回也是好的。
陈夫人‘哭哭啼啼’的从上房出来,收了眼泪,禁不住就朝上房到二房原先住的方向走,被丫环叫住了,才反应过来。
扯着帕子,心有不甘,一咬牙:“走,咱们去拜会拜会我的好大嫂。”
苏颖正跟管事的说着事儿,就听外头小丫头说:“二太太来了。”
管事的很有眼色,就要借口退下,苏颖点了点头。转头对芦荟说:“请二太太进来。”
后自言自语说道:“弟妹可实在是稀客,赶紧叫人沏了二太太爱吃的茶来。”
主子发话了,底下莫有不从的。
陈夫人进来就跟管事的打了个照面,陈夫人看到是府里的管事心里淌过一条醋河,可酸了。
进了屋,什么都没管,只看到苏颖后,开门见山的冲苏颖掉眼泪:“大嫂可得可怜可怜我啊!”
陈夫人也不怕丢人,哭嚎的声音挺大,管事媳妇还没走远呢,在院子里头听了这么一个耳朵,心里头还忍不住鄙夷上了,心想二太太这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头上门打秋风的呢。
陈夫人刚才也是在上房倾力演出的,干打雷不下雨也不像样子,总是掐着大腿掉了几滴眼泪,她眼睛倒是红肿的,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因为使劲揉的,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芦荟朝苏颖微微一点头,就退了出去,把翠竹叫来,交代了她两句,翠竹这时候已经升成了二等,紫苏见她机敏,有意带她,往后她们这几个大丫鬟出去后,也好升上来。
翠竹一听,一听就明了,机灵的往上房去了。
苏颖无语极了:“这是怎么说的?”
自从分家后的头回见面,陈夫人就跑过来哭,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要名声不要!
陈夫人想来个先声夺人,可苏颖又不是好糊弄的,让人把陈夫人给扶到榻上,小丫环捧着水盆来给她洗脸。
苏颖又叫人开了脂粉盒子给她重新上妆,都妆扮完了,又有芦荟亲手剥了鸡蛋给她揉眼睛。
苏颖还和声和气的说:“你有什么委屈,总也得先说出来,这一来就放悲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你们家受了莫大的委屈呢,这若是让老太太和你们家老爷知道,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你了。”
一句话就把亲疏给划定开了,‘你们家’,可别忘了,咱们两家已经分家了。
这话儿的言外之意陈夫人哪里会听不懂,可她愣是为了美好的未来硬生生的按捺住了,可嘴上仍旧带出几分酸气儿来:“大嫂如今可是舒坦了,威风八面的侯爷夫人不说,就是姑妈那儿也不能拿你如何了,不然这时候大嫂合该在姑妈跟前侍疾才是。”
陈夫人拿帕子攒攒眼角:“哪像我,还得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表哥他如今又没个正经营生,就是入仕也是不能的,我们一大家子可就是得坐吃山空么。这倒还就罢了,偏偏,偏偏——”
陈夫人还跟苏颖卖起关子来了,憋着这口气非得等着苏颖顺着她的话问‘偏偏怎么了?’然后碍于贤良名声不还得说‘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来,我要是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到这时候自己再说出傅煦阳得罪人需要转圜的事儿,再暗示下,苏颖总不能装傻充愣的什么都不往外拿吧。
陈夫人自是知道侯府因为国库欠银的事弄得不得不节衣缩食的事儿,她也不多要,能有千八百两的就行了。
这是来哭穷来了?苏颖心里嗤笑一声,就好似她这个侯府当家太太不操持一大家子似的,更何况他们家根本就不至于坐吃山空。
当初分家时,傅煦阳分走了侯府十分之三的家产,这里面不仅仅包括古董玉器金银这些固定的数目,还有田产和店铺,光是收来的租子就不是个小数目。
苏颖脸上的笑容加深:“弟妹,你向我诉苦可真是找错人了,莫说当初是小叔子自己主动提出的分家,更不提小叔子到底是因个什么要主动分这个家,就是如今我们侯府为了那么一大笔国库欠银整日里愁眉苦脸的,侯府眼看就要捉襟见肘了。如今啊,就是弟妹不来找我,我原本还想拉下这个脸去找弟妹呢。”
目的被戳穿的陈夫人顿时讪讪的,又一听苏颖拉下脸来要找她,陈夫人眉眼一跳,连忙说:“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苏颖原本还想‘以牙还牙’跟陈夫人哭一回穷呢,可惜她眼泪凭空的掉不下来,那条‘潸然泪下’的手帕早就被收起来了,关键时刻也不能重新找出来派上用场不是。
苏颖眉眼淡淡的道:“弟妹难道不知道侯府欠国库多少银子?我们府上周转不开了,弟妹你——”
“大嫂,咱们都分家了,这事儿怎么还能来找我们!”涉及到自家的银子陈夫人比谁都要‘护崽’,说话快的生怕苏颖会说出要跟她开口借银子似的。
芦荟暗自撇嘴。
陈夫人也知道自己嘴快失言了,连忙又补救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向来嘴笨不会说话,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向来大人大量,就莫要跟我这嘴巴笨的一般见识。”
“哦。”苏颖脸色也跟着淡了下来,陈夫人暗自打量了一下苏颖,刚才一进来只顾着先声夺人没顾着看仔细苏颖。
这一看,竟是暗自惊讶,苏颖身上只穿着家常的旧衣裳,戒指手钏钗簪耳环竟然一件全无,发鬓间也只凑数似的戴了一朵蓝色绢花,竟是连个大丫环都不如。
这也太素净了!
陈夫人这下子对陈宛凝跟她说的苏颖这个大嫂早不如往日里威风的说法信了十成十,而且还觉得陈宛凝料想的太好了,这哪是没有往日威风,这简直就是跟往日里不跟比。
陈夫人倒是没觉得苏颖这是专门往朴素里打扮给她看的,依着陈夫人自己的想法,自己就是内里再苦也不能让外人看轻了去,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那也得把脸打的肿的高高的。
苏颖既然以这副模样见人,那就只能说明她实在是没能耐充门面了,往常那些金贵华丽的首饰怕是都悄悄典当了吧?
真是可怜,竟是连一件新衣裳都置办不起了,陈夫人这么想着,心里幸灾乐祸的同时不禁涌起一股儿优越感。
这股儿优越感让她迅速忘记了自己来找苏颖的目的,也不拿帕子攒眼角了,端起茶杯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把手腕上戴的一对玉镯子露出来,见苏颖的目光落到她手腕上后,甭提多得意了,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了苏颖一眼:“大嫂,打扮的好生素净,不像我,出门不装扮一新都不好出门,怕是因为没撑得起身份被旁人指点。就是我手腕上戴的这对镯子成色倒也是通透,只是没雕花儿,但也是能看的了。”
苏颖眼见着陈夫人脸上的神色从装出来的悲苦到后面的吃惊再到得意,又听她带着炫耀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敢情陈夫人把她当一穷二白到连个玉镯子都戴不起的了,顿时就无语了。
她穿戴是素净不假,可陈夫人就没打量打量她这屋子里的摆设,还有屋子里丫环们的穿戴。不过苏颖想依着陈夫人先入为主的思维,怕是会觉得这些都是强撑着充门面的吧。
苏颖忍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低头端起茶杯掩住抽搐不已的嘴角。
陈夫人是觉得苏颖是羞愧的,嘴不停的从她手上戴的镯子说到头上戴的钗环再到身上的衣裳,那浓浓的炫耀之意听的芦荟眉头皱个不停。
苏颖也不说话阻止,陈夫人就越说越得劲,最后还是说无可说,说的口都干了才停下来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就听苏颖幽幽的说:“听弟妹这么说,你们家如今是过的滋润得很了?”
“那是,”陈夫人意识到不对赶紧改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话可如何说的,这些个不过是我嫁妆里头的,当时出嫁时父母疼我,又不能坠了我们陈家的名头,嫁妆倒是比大嫂的丰厚一些罢了。”
这倒是真的,按说次子媳妇的嫁妆不能越过长子媳妇去,可谁让人家陈夫人本来论起出身就比苏颖要高,嫁妆抬数比苏颖的多,能怎么样啊。
“嫁妆丰厚啊,那正好,弟妹——”苏颖就跟听不懂陈夫人的暗示一般,谁让陈夫人的暗示是又抑又扬,让人捉摸不准她到底是有银子还是没银子呢。
苏颖多和颜悦色啊,话还没说完就把陈夫人给吓走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说了句“嫂子,我出来也够久了,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了。”就马不停歇的往外走,根本就不给苏颖说客气话的时间。
苏颖隔着明亮的玻璃窗子往外看,陈夫人健步如飞,几乎快成了小跑了,也不知道走的太快没注意脚下的路,还是其他什么的,陈夫人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哈。”苏颖乐不可支,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招呼从刚才就一直黑着脸的芦荟:“快给我揉揉,肠子都要打结了。”
芦荟一边给苏颖揉肚子一边气得半死道:“二太太实在是……”她说了半天,都不好把评语给说出来,到底意难平,带着讽刺道:“这到底是来哭穷的还是来炫富的?真真是前后矛盾。”
苏颖倒不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陈夫人实在是不知所谓,怎么说还是有爵位的人家的嫡长女呢,戴夫人和陈宛凝也没她这么眼皮子浅啊。
苏颖想到陈夫人那极力克制自己有银钱傍身还有很多哦的神情,忍不住露出个笑来:“我这个二弟妹,可真是个活宝,是个开心果。”
得,到苏颖嘴里,陈夫人就成了专门逗她发笑的开心果了。
“可知道二太太去上房做什么了?”苏颖笑够了问芦荟。
芦荟端了杏仁茶来给苏颖,说:“翠竹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二太太刚一进院子就哭开了,直说让老太太给二老爷做主,进了屋子里足足哭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之后二太太从上房出来就直奔正院了。听说老太太开了库房,外头有小丫环瞧到跟着二太太来的丫环抱着一个木匣子,可宝贝的模样。”
苏颖托着海棠花盖盅喝了一口杏仁茶:“要老太太给二老爷做主?二老爷在外面被欺负了?”让媳妇哭着回来跟老娘告状,呵呵。
“二太太是从老太太那里得了好处,就来我这里瞄瞄了。”苏颖还能不明白陈夫人的意图,“她自个手缝里但凡漏点,就足够寻常人家吃好几年的了,我这素净人可真是比不起啊。”
苏颖正兀自感叹着,外头有小丫环通传说老太太有请。
苏颖呵呵两声,坐在榻上没立即动身,优哉游哉的将杏仁茶喝完:“我这副素净模样怎的好到这老太太跟前碍眼呢。”
话是这么说,可苏颖也丝毫没有要打扮的意思,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往上房去了,还跟芦荟说:“同人不同命啊,瞧人家财大气粗的二太太到了上房哭嚎个几句,就能得不少好处,你们太太我啊,就是在上房呕心沥血怕也只能得个碎茶杯。”
不过,碎茶杯好啊,一个茶杯碎了,那一套茶具就不得用了,要再想要,那就得出银子买。
自打傅母病了,上房的易碎品损坏率可是节节攀升。
还没踏入上房呢,就听到了傅母的呵斥声:“那个不贤不孝的还没来?好大的面子,竟让我当婆母的等她个做儿媳妇的。”
这话专门说给苏颖听的,通报的小丫头早在看到苏颖刚一露面就去报给傅母听了。
苏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打帘子的小丫环战战兢兢地,苏颖也不难为她,就朝她点点头,小丫环结巴道:“太太太来了。”
里头就听到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苏颖还在外头,听了个响,挺清脆的。
傅母杯子没砸到人,心里窝的火没处发,就出口成脏了。
苏颖嘴角上翘的弧度一丁点都没变,心里还吐槽人家,听听这些骂她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新意,再说这话儿如今骂到她这里不痛不痒的,难不成傅母还指望着因为她这么几句喝骂,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就得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不成?
如今可不是去年毅然去撞柱的光景了。
打帘子的小丫环真是恨不得把头低的埋到膝盖里去。
杜鹃迎了出来,一脸的为难。
苏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进去,实在是事出有因。实在是大夫说了老太太如今动不得怒,不然中风就有可能再犯。既然老太太历来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妇,见着我就大动肝火;再者呢,我这做儿媳妇的真是有愧啊,本来老太太的诰命已经没了,偏偏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仍旧是一等诰命,老太太见了我难免也会想起那难堪事儿。所以,为了老太太身体健康着想,那老太太还是不亲见我的好,就隔着这帘子,老太太有什么教诲我也是能听着的。”
苏颖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感情充沛,哪一处不都是为傅母考虑,多孝顺啊。
杜鹃还没有回去转述这话呢,里头傅母已经被气晕过去了。
苏颖赶紧拉着芦荟往后退:“怎么能这样?我明明已经避到帘子外头了,老太太她还是晕过去了。老太太她就这么不待见我,我真是惭愧啊。”
又对杜鹃说:“快些去看看你们家老太太,我,唉,还是不跟着进去了。万一等老太太醒了知道我进了她的屋子,不定怎么让你们打水抹地呢。如此,我就不自讨无趣了。”
等杜鹃苦笑着进去后,苏颖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悄悄跟芦荟说:“你们太太我实在是太善解人意,太体贴孝顺了。”
芦荟默默的举起了大拇指。
傅母到底没亲自面见苏颖,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还不想因为苏颖这么个媳妇儿气的升天。
自然传话的杜鹃没有原封不动的照搬傅母的话,但也没影响傅母的中心思想,傅煦阳被欺负了,傅奕阳不能不孝不悌,让苏颖看着办。
苏颖抿了抿嘴,很无辜的说:“可之前二弟妹专程跑到我这里来说,二房既然已经分出去,独立门户,那往后二房的事就不劳动我们侯府了。唉,到底是老太太,自己都这样了,还这么挂念分出去的二房,既然这样的话,我这做儿媳妇的不能不替老太太着想。”
苏颖沉吟一下道:“当初分家时,老太太当着族中耄老的面就有了要搬去跟二房一起住的意愿,这样吧,你就问问老太太如今是否还愿意。但凡老太太露出一丝一毫愿意的意向,我和老爷就是拼着不孝的名声也得成全老太太对二房的一片慈爱之心。”
傅母当初不是说什么跟小儿子亲,要搬去跟小儿子住吗?如今怎么就绝口不提了呢。
真是好笑,荣华靠着大儿子,偏偏还看不上大儿子,恨大儿子,千方百计的不愿意大儿子过得好。
这种人,实在是,只能呵呵了。
等杜鹃回去复命了,苏颖一拍巴掌:“这等喜事,应该让弟妹知道才对,顺便再让人打听清楚了二老爷到底怎么被人欺负了?老太太也真是太心焦了,什么都不清楚呢,就急吼吼的要替二老爷做主撑腰。唉,可真是一片慈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