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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身份尊贵的景宁侯,南华倾什么都不缺,唯独良朋好友,仅此一个,就是沈画。
两人年纪相当,脾气也差不多,一个冷漠无情,一个淡泊清逸,本来都不是喜好交友之人,却在常年的相处中有了几分默契,亦暗暗滋长出犹如手足的情谊来。
听见沈画不热不冷地抛出“不能人道”这几个字,南华倾胸臆中本就堵了许久的一口污血直接喷了出来,洒在斋房的青石地面上,黑漆漆的,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腥臭味。
“咦——”
沈画看到南华倾“吐血”,不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抹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上前蹲下,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一团污血,也不在意是否污秽,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捻开来凑到鼻端闻了闻,抬起头来,目光深沉:“侯爷,看来你这次冲喜是冲对了。”
吐出这口污血,南华倾也顿觉轻松,胸口一直闷压不解无法呼吸的感觉似乎消失了似得,苍白的脸上也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人色。但看到自己吐出来的污血如此触目,南华倾白了沈画一眼:“你是什么大夫,成心看我笑话么?别说不正经的!”
沈画却是一脸严肃,用着再正经不过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侯爷当年中毒,一直未能彻底根除,这几年来,余毒蔓延攻心,久而久之,怕是挨不到多久。而侯爷刚才吐出的这口污血,在下之前想了很多办法都不曾逼出来。却没料到新夫人一来,事情竟如此顺利,看来钦天监也不是不学无术之徒,真给侯爷您找来个八字旺夫的。”
“怪不得这一口污血吐出来,本候胸口发闷的症状就减轻了许多。”
南华倾原本紧蹙的眉头稍微展开了些:“那你原本说我还有五六个月的性命,如今又能延续多久呢?”
“不好说,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只能看后面的医治效果才能定夺。”
沈画有些不忍看向南华倾,因为他知道,南华倾表面故作洒脱,但心里,还是很不甘心的。而且,万物生灵,无论是人还是微不足道的蝼蚁,都想要活命,哪怕苟延残喘,也想活下来,这就是自然的定律,谁也无法超脱。
“罢了,有个一两年实在是比五六个月后就死了要好太多,本候还有好些事情没做呢!”南华倾见沈画不正面回答自己,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之色,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冰冷:“喂,你是怎么知道我拿‘不能人道’当借口的?难不成那小姑娘找了你打听我的病情?”
“嗯,我正要往下说,只是被你‘吐血’给打断了。”
沈画却自顾走到屋中的圆桌坐下,然后斟了杯热茶,似是脑中闪过什么有意思的画面,竟会心一笑,唇角上扬,看起来一派春风拂面。
“那你快说!”
南华倾挑挑眉,轻扬了扬衣袖,也从床榻上坐起身,随手操起旁边矮几上的一杯暖茶,走到一旁的隔间里漱了漱口,觉得清爽些,才绕出来对着沈画落座。
面对性子淡泊如白水般的沈画,南华倾见他竟笑得如此古怪,不由得生出几丝狐疑来:“你撞鬼了么?”
“没有,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儿。”沈画抬眼,笑意仍挂在脸上:“而且这个好笑的事儿,还和你有关。”
“什么事儿能让你笑成这样?”按捺着心中强烈的好奇,南华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指尖却在圆桌上划来划去,透露出几许焦躁。
沈画喝了口茶,润了润唇,这才缓缓道:“还不是你的事儿。由于你自己借口说‘不能人道’......”
“噗——”
又是一口喷出来,还好不是血了,只是刚喝的茶水,南华倾脸色白中泛红,有些气急:“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我是病人么,再吐口血,肯定就不是污血了,别老拿那四个字来反复说行不行!”
“哪四个字?”
沈画一本正经。
“你!”
若非南华倾对沈画太过了解,否则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
“好了好了,你先听我说完。”
沈画斜了南华倾一眼,似乎觉得这样的景宁侯比平素里冷若冰霜的样子要有趣许多:“之前莫家传出话,说莫夫人得了怪病,下肢双膝至双脚都无法动惮。后来你的小媳妇儿找到我,我也推脱不得,只能前去诊治。结果......她下来主动向我打听,想知道你的病会不会影响子嗣,你说,我该何回答呢?”
“就说跟着我这个景宁侯只能守活寡就行了。”
南华倾抿了抿唇,脑中掠过莫瑾言刚才匆匆跟进屋的样子,那慌忙的神态,像是死了丈夫似得......
诶,这不是自己咒自己么!
收回这个念想,南华倾倒真觉得这个小媳妇儿有些麻烦了,露出一抹不耐的表情:“沈画,以后你别和她私下接触。这个小姑娘不是个好糊弄的,而且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婚那一夜,竟然要来主动与我圆房,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所以才想出个借口搪塞一下罢了。”
“你也不至于用这样的借口吧。”沈画眼神有些飘,嘴角扯了扯,似乎是在强忍笑意,所以面部表情有些异样:“就说久病未愈,不适合与她同房就行了。”
“她再找你打听,你就直接告诉陈柏,他自会往宫里递消息。”南华倾恨恨地咬了咬牙:“皇后的懿旨都敢不顾,看来是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才对。”
“你的病,的确让人挺着急的,也怨不得人家小姑娘。”沈画想起莫瑾言一副谨慎的样子,说话做事却出人意料的决绝大胆,这样的女子,不知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了,你匆忙赶来,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去歇着吧。”
摆摆手,南华倾站起身来,自顾走到床榻边拿起一本佛经,就送客了:“走的时候,顺便把莫瑾言捎带回去,别留下麻烦给本候。”
“告辞。”
沈画也不停留,看了一眼南华倾就径直出去了。
来到屋门口,看到拂云和浣古守在那儿,沈画想了想,把给南华倾调理身子的方子改了改,又仔细嘱咐了两人抓药熬药的事情,才叫了一位僧人带路往另一个院子的斋房而去。
......
早已安顿下来的莫瑾言此刻根本在斋房里呆不住,想起先前见到南华倾的样子,竟是那样苍白的脸色,整个人半躺在床榻上,仿佛一碰就会化为碎片,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不觉头上太阳穴突突直跳,瑾言斟酌了片刻,干脆抓起披风从屋里走了出去,想要在南华倾的屋门口守着等消息,也比自己在这儿干着急的好。
谁知刚推门而出,瑾言就看到一个小僧领着沈画向自己所居的小院走过来,便立刻迎上前。
小僧看到莫瑾言,先是恭敬地半屈身福了一礼,然后道:“夫人,实在对不住了,本寺原本不招待女香客留宿,所以斋房也未曾区分男女。一共也就两个院子。如今景宁侯占了一个乾院,只剩下这一个坤院,却是住满了男施主。不过您既是景宁侯的夫人,小僧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请求您暂时搬去乾院与您的夫君住一起,让出坤院这最后一间斋房给沈施主,可好?”
“小师父您客气了,我本该守在侯爷身边的。”
莫瑾言哪里会介意,直接就答应了。
而且她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对了,竟能和南华倾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超出了之前的预期。所以她也没耽误,向小师父点点头,又向沈画颔首施了一礼,便赶紧往南华倾所居的乾院而去。
倒是沈画想说什么,却找不到任何借口阻拦莫瑾言。毕竟人家小和尚说的在理,他也不可能留了一个女客,还是尊贵的侯夫人同住一个院落,所以只得看着莫瑾言身影从院门口闪过,然后暗暗地同情起了南华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