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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南家家主的贴身死士,拂云和浣古表面上看起来略显敦厚,甚至有些过于平凡,可一旦收敛起普通人的模样,外放出属于暗卫死士独有的煞气,就会立刻让周围人明显感觉到不适。
被拂云和浣古团团围拢,连秀云更显得娇弱无依,微微颤抖的身子,苍白到极致的脸色,都透露出了她心底的恐惧。
看得出连秀云的惧意,瑾言借着拂云和浣古的凌厉气势,却用着柔软的声音娓娓劝来,“连姨娘,你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看在德言的面上,我绝不会伤害你。但如果你执迷不悟,妄想隐瞒任何线索,那我也帮不了你了,因为那个幕后主使,最终的目的是南家,而非莫家。南家在大邑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背后所牵扯的复杂关系,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姨娘可以看清楚的。”
软绵的语气到最后一收,莫瑾言的眼神也变得冷了几分,看在连秀云的眼里,仿佛面前的这个少女根本不是记忆中的莫家大小姐了。
“奴婢说,奴婢说......”连秀云不是笨蛋,听了莫瑾言的话,再看拂云浣古那架势,哪还敢再隐瞒什么,赶紧道:“的的确确是没有书信来往的,那黑衣人,他来威胁奴婢的时候,只带了这一样东西。”
说着,连秀云从贴身袄子的内兜里取了一个荷囊出来,颤抖着递给莫瑾言,示意她自己查看。
莫瑾言没有亲自接过荷囊,而是浣古一把从连秀云手里扯了,反复翻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交给了莫瑾言。
荷囊在手,轻飘飘没什么分量,瑾言皱皱眉,却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开,却没想到,竟从里面倒出来了一团被黑线捆绑的头发。
这一团头发细细的,软软的,又很短,不用问瑾言也立刻猜了出来:“这是......德言的头发?”
连姨娘一看到头发,立刻止不住了,眼泪刷刷地往下直流:“这不但是德言的头发,还是德言的胎发。夫人大度,德言出生后,让我奶他,从小养到大。这一束胎发,更是他出生后满月时奴婢亲自剃下来的,一直妥帖地放置在上了锁的箱子里。那黑衣人一拿出来,奴婢的脚都吓软了,只好......只好一切都听他的。”
“那他如何安排你的?”
南华倾瞥了一眼瑾言手中的胎发,眉头一沉,这种以亲子来威胁生母的做法,不但可恶,而且卑劣,即便南家暗卫在执行任务中也免不了会杀人,却从不会做出这等违背良知,令人发指的事情。
哭成泪人的连姨娘抹了抹泪,赶紧答道:“他要奴婢把莫管家的行踪掌握了,还有莫家在蜀中矿上的一些消息,然后写下来,每天晚上都放在院门口大树下的一块石头压着,说他自会来取。后来,那黑衣人又威胁奴婢,要奴婢谎称蜀中有亲戚来京,说是看到了老爷的尸身,让莫家知道老爷的死讯。”
说到这儿,连姨娘一下子就扑倒在了莫瑾言的脚下,猛地磕头,然后抬起头,不顾额上磕破了皮,只央求道:“奴婢从头到尾都是被逼的,只因为德言的安危,才被那黑衣人利用。但大错已然铸成,奴婢也是该给老爷偿命的,只求小姐不要迁怒于德言,奴婢死也能放心了。”
“告诉我,你一开始,知道他们会害死我父亲么?”面对凄楚可怜的连姨娘,瑾言却保持着冷静,没有生出一丝的怜悯,反而更加深了对其的怨恨。
“那黑衣人......他......没有直说。”连姨娘咬咬牙,有些躲闪,并未正面回答莫瑾言的问题。
“那人以你的骨肉相逼,这是一则。二则,你看到了莫老爷死后对德言带来的好处,所以,你选择了漠视和顺从。”莫瑾言却早已知道了答案,冷冷一笑,语气含着几分酸涩和不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连秀云,你是你,德言是德言。你永远只是莫家的下人,一个姨娘罢了。德言,却是父亲的血脉,是莫家的子嗣。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对德言抱有任何的偏见。”
讶然地看着莫瑾言,连姨娘听得不太明白,却不敢相问,脸上又是茫然,又是惧怕,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
“瑾言,你想怎么处置她?”连姨娘已经没有用了,从她身上也问不出关于幕后主使的线索,南华倾亦失去了耐性,所以有此一问。
闭上眼,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瑾言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眼,看着脚下的连姨娘:“连秀云,我不会要你偿命,因为你毕竟是德言的生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开始,你削发为尼,住进大昭庵去吧。自此吃斋念佛,为父亲祈福,或许,可以渐渐洗清你的罪孽。将来德言长大了,我也只会告诉他你出家了。”
“多谢小姐。”
能够逃过一死,连秀云这句“多谢”也是出自于真心,再次给莫瑾言磕了三个响头,她就已经被拂云和浣古重新绑上头套捂住嘴,一如来时那样被“隐秘”地带走了。
处理完连姨娘的事儿,莫瑾言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西苑了,转头向着南华倾福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书房。
南华倾也没有留莫瑾言,只是见她形容憔悴,步履轻缓,因为脚伤,甚至还有些蹒跚,心下有几分同情罢了。
但也仅仅只是同情,或许还有几分莫家被连累的愧疚,却并无其他。因为莫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南华倾还得继续追查幕后主使,这时候,他也无暇去顾忌莫瑾言的感受。而且在南华倾看来,只有尽快找出真凶,才能抚平莫瑾言的丧父之痛,也能让她早些释怀,走出悲伤。
......
一路步行,于朝露湖上缓缓前进,莫瑾言呼吸着略带阴寒的空气,不觉得冷,反而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连姨娘的可悲,根本不值得同情,但想起连姨娘被拂云和浣古带走时脸上决绝的神情,瑾言知道,留着她活下来,或许比让她死更难受。
但这一切,都是连姨娘咎由自取,因果循环,也该她为父亲一辈子诵经念佛,以赎其罪。
眉头渐渐沉下,瑾言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西苑的方向。
离开时,瑾言并未多问南华倾什么时候可以追查到幕后主使者。因为她看得出来,南华倾表面胸有成竹,实际上,五年来卧病在床,他已经逐渐失去了对暗卫的完全控制。或许他还能调动暗卫的势力,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
可是非要南华倾给自己一个交代,瑾言觉得,那也是不公平的。
“夫人,您怎么不让人扶着一下?”
走着走着,莫瑾言没有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清一斋门口,听见一声关切的询问,抬眼,便看到了沈画那张温润如白玉、清朗如碧竹的脸。
“多谢沈太医关心,我的脚已经差不多好了,自己走,也没什么大碍。”
或许是心里太痛,身体反而麻木了,直到沈画开口问及,瑾言才发现右脚上火辣辣地阵阵刺痛传来,忍不住蹙了蹙眉。
身为大夫,自然能看出莫瑾言行路的姿势和她脸上略显痛苦的表情,沈画叹了口气,踏步迎上:“在下扶夫人到清一斋休息一下吧,然后让竹心去叫伺候您丫鬟婆子来接。”
这种时候,瑾言也不像单独呆着,沈画是知情人,给自己的感觉也十分安心,便点点头:“那就叨扰沈太医一杯茶了。”
伸手带着莫瑾言的手肘,沈画看着个头小小的她,一身华服却难掩憔悴和疲累,知道她今日回了莫家奔丧,却也不提,只道:“令堂还好吧?”
“多谢沈太医关心。”瑾言听得出来沈画的“小心”,主动道:“遭逢变故,母亲情绪还好,只是有些操劳,瘦了不少。
“你呢?”
沈画扶着莫瑾言的手微微一紧:“夫人不但要承受丧父之痛,还要瞒住家人,想来,一定不好受吧。”
有些意外,瑾言侧脸仰头看了看身边的沈画,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提到这一点的知情人。
南华倾扬言要揪出幕后黑手,却不曾体会到自己把真相对家人隐瞒的痛苦。只有沈画,他竟能细致到如此地步,可以察觉到自己心底最深切的纠葛情绪,这让瑾言心底浮起一抹暖意:“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好。虽然隐瞒起来会很痛苦,但痛苦,我可以独自承受就行了,没有必要分成两份,三份,去让家人也痛苦。”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或是隐瞒也是必要的。”沈画点点头,他看得出莫瑾言是个心智成熟也十分独立的女子,但还是掩不住对她的担忧:“只是这些苦,都由夫人独自来承受,实在有些不公平。”
“无所谓公平与否,只要我在乎的人关心的人一切都好,那我也就安心了。”瑾言说的是心里话,语气也平和无扰,看向沈画,目光更带着几分沉静和凝炼。
抿了抿唇,沈画本想再劝,却发现莫瑾言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便没有再开口,只小心地扶着她往清一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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