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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正想去宫门口看看热闹,刚打开门跑出去,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鼻梁有些疼,还闻见了季越身上熟悉的清爽味。
季越本来是双手背后的,瞧见是本宫,一只爪子噌地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本宫胳膊,端着他是师父的架子问本宫:“娘娘这么着急要去哪?一整天没吃东西怎么力气没见小?”他的言下之意肯定是怀疑本宫在房里偷偷吃了东西。
切,这么幼稚的激将法,本宫懒得理他,一边死命想要挣脱他的魔掌,一边却也极力不抬头去看他一眼。因着阿飘说的那些过往他还没有给本宫一个交代,所以本宫现在又要跟他开启一场冷战。
无视一个人,有时候是一把利器,必要条件是这个你无视的人很重视你。
他得不到本宫的回应,也不说话,只把手钳得牢牢的,任本宫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本宫恼怒之余也十分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绝食了,如果每顿都吃得饱饱,现在力气也要多出几分啊!
黄花惴惴唤:“娘娘,公公,你们……别打了。”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本宫一顿,随后立即借此怒吼一声,“本宫哪里是跟他在打架!还不叫人来把这太监拖下去打一顿。”话音落下,本宫与黄花对视了刹那,本宫读懂了她听到本宫这话以后的意思:娘娘啊,这宫里除了皇上,没人敢抓你口中所指的这太监……
太监当道,皇上你不是跟本宫说要肃清朝野的,怎么漏了最大的这一只!本宫愤愤然想得都想要扑下去咬季越雪白光滑的玉手。而这整个缠斗的过程里本宫强忍着愣是没有瞧季越一眼,铁了心把他当空气。
须臾,只听季越说:“阿迷,有话我们进去说。”语重心长中多了丝丝无奈。
谁料,身侧的黄花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扭身就走,是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妨碍了皇后娘娘和她的贴身太监擦耳摩腮的二人世界。本宫望着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最近宫里传本宫与季公公各种纠葛的谣言愈演愈烈,黄花这一走,大约火上浇油。
季越趁着本宫多想那一会儿的大意,将本宫拖进了屋子里,夕阳残照,关上大门的房间视线略暗,他又是背光对着本宫,本宫一时间看不清季越脸上的神情,视线的障碍使得声音变得更加敏感。
他叹了口气。
本宫脑子在情急之下灵光许多,趁他装深沉的间隙抢了他的话头子,先声夺人:“师父,当时在沉醉东风观里头,寇远大夫说本宫是你一锤子一锤子砸米砸出的米糊喂着长大的,后来你又说本宫是在乱葬岗哭着被你捡回去的。你俩的话结合一下,便是你在乱葬岗将还在襁褓中的本宫抱回去养到了五岁丢给寇远大夫又在八岁的时候把本宫接回来,一直到现在。可对?”
其实本宫铺垫了那么长的一串,关键的一句却还没吐出来。哎,本宫就是想说,既然是本宫当时在襁褓中,他为何给本宫取名宋小迷?这名儿和宋之迷未免太巧合了一点。本宫委实不忍心吐槽季越连给本宫改个名儿都这般偷懒和随意。哎。
可季越压根不按着本宫的思路走,他挑眉,背手,仰头,对本宫嗤之以鼻:“不对。”
“……”本宫被他两个字噎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瞪他,合着季公公摆明了在嘲笑本宫好骗啊!遂将方才最关键的那个,对“宋小迷”这个名字的疑问抛出来质问起季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本宫猜想,他是找回了原先被本宫打断的第一声叹气时候的感觉。“阿迷,你的父母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似乎很想不通。莫不是他的潜台词是,为师把你拉扯大,你怎么不念念为师的好,忘恩负义总想着你那没情分的双亲?他的养育之恩呢?
本宫心思如此一转,忽然又不生季越隐瞒本宫身世之气,语气不由软下来,低头看着脚底回答:“也不是很重要,只是明明可以知道而不能知道,那样的感觉与千百只蚂蚁咬你的脚趾头似的,想要狠狠跺脚也消不去那些咬牙切齿难受的感觉。”
于是,他第三次叹了口气。
“如果为师告诉你,你是那家人丢弃的小孩,你那时候生着奇怪的病,他们怕你传染给他们,所以就把你丢在乱葬岗边,任野狗和老鼠在你周围转悠,等着你死,连一口饭一文钱也没给你留,你会觉得这样知道真相的感觉很舒爽?”季越咽了口唾沫,继续打击本宫,“米糊那东西,为师确实给你砸过,因着你当时病重,几乎无法进食,只能吃些流质的。至于名字,当时为师问你叫什么,你神智模糊,口吃不清,为师仅听到了个迷,瞎给你取的。”
良久的沉默。
本宫脑补了季越描述的画面。
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小的娃儿生着病,被狠毒的家人悄悄扛着欲丢弃,恰好经过的少年季越瞧见这一幕,偷偷尾随,他见宋家人把小女娃丢在乱葬岗,配合着乌鸦叫和野犬吠,顿时侠义精神一抖,救下小女娃,并赋予她另一个人生……
幻想到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是整个心池从最深处开始震荡,如同什么庞然大物要破水而出的前兆,那涟漪越来越激烈。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小怪物,作祟那些奇怪的情绪,本宫这一把被刺激得过甚,那小怪物可能要变身进化了……
此时,本宫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呢?冷静下来以后想想,似乎也不全为丢弃本宫的家人和本宫可怜的身世,也哭着这些年飘泊的生活,也哭着这宫里危机四伏的不安,也哭着季越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带走本宫任本宫或生或死的后怕,兴许本宫只是感性地认识到,人能活着真是不容易,有季越真好。
此刻,季越是不可能知道本宫如此复杂又变化多端的情绪,他极少见本宫掉眼泪,从前哭鼻子那亦都是小事,这回悲从中来,本宫的哭声也痛彻心扉了一些。是故,师父不知所措了。
本宫含泪的余光折射见他抬起另外那只空闲的手,似乎想要摸摸本宫的脑袋安慰一番,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抬着的温暖大手久久不见落下,僵持着,沉默着。他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
将将要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季越背后那一步开外的房门霍地被人推开,两个动作同时发生的后果便是号称武功高绝的季公公在毫无防备之下迎面扑向了本宫,伴随了皇上一句急匆匆的:“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皇后你躲在房间里干——”吗?
皇上您真的不是故意算准了时间推门的?
皇上您真的是病入膏肓连走路都要让笑公公搀扶了?
皇上您能把门关上,咱NG一次吗?
“皇后啊……”皇上眨巴了一下嘴巴,又用一个眨眼的瞬间欣赏了房间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主要是因为季越的背太宽阔,他没看见本宫脸上精彩的表情,于是用第二个眨眼的瞬间劝道,“以后在房里干这种事之前,记得把门栓卡上,真是的。”
(╯‵□′)╯︵┻━┻卡泥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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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收拾和冷静之后,本宫屋子里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皇上的脸色很差,本宫今日才知道,原来皇上他老人家也是第一回搞明白自己第二任老婆的身世。他当时走进来开了个玩笑,之后便严肃地向季越询问宋家的事儿,可在得知真相之后的第一时间,老人家整张脸都垮了,他清清楚楚埋怨了季越一句:“当初朕问你皇后的出身,你怎么不说清楚呢?”竟夹杂着几丝怒气。
本宫讶异,“皇上您这是嫌弃臣妾的出身?”本宫想不通啊,比起无父无母的野孩子皇后,宁荣阁这个娘家起码家大业大还是皇商,难道皇上是觉得宁荣阁做的是死人生意,嫌本宫晦气?
季越在本宫说话的同时跪在皇上面前,只认错,不多说什么。
一盏茶过去了,现下季越还跪着,整个人纹丝不动,气氛诡异莫名。本宫瞅着自家师父,想起那些脑补的画面,心里生出一阵一阵的疼惜,忍不住打破恐怖的静谧,哀求道:“皇上,季公公是见臣妾被虐待遭遗弃,宋家人不安好心,这样的家还不如不要。皇上,臣妾不要认亲了,臣妾在这世上就师父一个至亲,和旁人都无半分关系。”
皇上斜睨了本宫一记,季越虎躯微微一震,也抬头飘了个眼神过来,本宫眨巴眨巴眼睛,咦?难道本宫这话说得很肉麻?
“罢了罢了,朕前世一定杀了许多人,罪孽深重,这一个又一个,总逃不出那阴影。”老头儿自言自语,摆摆手,扶住额头好似很头疼。
本宫迷茫不已,他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盼着他在多念叨两句,皇上他老人家又不说了,小身板缩在榻上,全身都萎靡不振。瞧他这样反常,本宫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跟前的季越。
师父同本宫交流了一个眼神,本宫资质愚钝,愣是没明白。他无声叹息,肯定心里又添了一句嫌弃本宫又呆又笨的话。皇上那副样子,本宫和季越一个坐一个跪默默陪着,隔了好久他才重重吐口气,喊笑公公进来,把他扶走了。
“师父,皇上他怎么了?”本宫承认自己笨,龙心也真是太难猜了。
季越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回答本宫倒是极其认真:“不该问的莫问,不该管的莫管。你这条小命是为师辛辛苦苦捡回来,别轻易丢了。”
不知怎么,本宫忽然想起八岁的时候,害怕季越丢下我一个人,还曾说过要以身相许的怂话。=.=瞧本宫的记性,这种丢脸的事情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干嘛。不由自主地,一下子脸上就浮起两坨红云,低头不敢看季越,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咳咳……”
嗯?也不知怎么,本宫那神经兮兮的师父也跟着咳嗽两声,简直是不约而同。空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无人说话,却叫人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仿佛如履薄冰。若不是门外傻福一声犬吠外加笑公公去而复返的声音。
“娘娘,外面有人要见您,方便开个门不?”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本宫和季公公独处一室就不方便了嘛!你这奴才怎么跟皇上一个胡思乱想的德行!
霍地冲过去将门掀开,原想着会不会是本宫那大哥宋之忧进宫了,还有点期盼。谁料打开门,门外廊下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安安静静,像是个仙子。本宫乍一眼被这女子的容貌惊呆,愣在门槛上成了个木头人。
本宫自觉没有皇后的仪态,她却恭敬地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只听温婉动听略带一些轻熟的女声响起,“罪女白雪香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本宫今日这记性委实好到了尽头,竟又忆起五岁到八岁那三年里,沉醉东风观里年年春天开得灿烂的梨花林,那林子真是扎扎实实围满了整个医观,远远望去,好像夏天下过一场繁盛的冬雪,平添了沉醉东风观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赵小葱说他师父寇远说那片梨花是本宫那师父季越亲手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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