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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连着七日没有见过师父一眼,委实让哀家有些急有些恼有些不知所措,心道是,师父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他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啊!哀家一急一气之间,懿旨一道一道往明月王府扔,找各种理由宣明月王觐见,可小太监总是空着手回来,禀报说明月王并不在府中。
第八天的时候,哀家牵着傻福在御花园乱走,“傻福你闻闻这里可有你家男主子的气味?尿味也行。”
“汪汪汪!”傻福就听得懂它的名字,哀家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摇尾巴,也不管你下面说的是什么。哀家低头看傻福吐着舌头傻乐傻乐的模样,心里一阵泛酸,这日子简直比狗还不如。
正在此时,小路那头走来一行人,宫女太监簇拥着中间的美人,美人抱着一只小奶猫儿,哀家远远瞧着,猫儿的样子很普通,跟傻福还是一个色系的。美人走来,把猫儿交给婢女,朝哀家行礼,“臣妾见过母后。”
“皇后免礼。”
“汪汪汪!”傻福又叫起来,它这是看见了小猫,心情激动,哀家差点没抓住狗绳让它给扑过去。那猫儿却不理会傻福,窝在婢女的胳膊弯里,居高临下冷眼斜视一只狗。
傻福的尾巴摇得花枝乱颤,是喜欢那猫。
“这猫……”哀家同封凌儿无话可说,然,此地这么多眼睛瞧着,总不能表现得太疏离,毕竟关乎皇室形象。遂哀家顺着傻福的喜好找了个话题。
“回母后,贵妃那儿原先养了一只母猫,前些日子产了一窝猫仔,问宫里谁要养,臣妾宫里没有小动物,就去讨了一只来填些乐趣。”封凌儿笑得温婉大方,丝毫不见对哀家的芥蒂。
哀家想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姑娘,我们之间也就是些小摩擦,不至于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之类。便放松了警惕,凑过去逗那小猫儿,“这什么品种?”哀家瞧着跟从前包子大娘家养的那只土猫挺像。
封凌儿巧笑嫣然,“就是寻常百姓家的猫儿,贵妃娘家带来的。”
还真是阿飘能干得出的事儿。哀家想到阿飘,才发觉哀家回来这些时日了这货居然没来彩云宫请过安,一次也没有!只怪哀家满心琢磨师父如海底针一样的心眼,一时把阿飘给忘记了。
“皇上登基不久,百废待兴,国库银子紧张,咱养养寻常百姓家的小猫小狗就可,又接地气又为皇上省银子。不错不错,皇后啊,这宫里吃穿用度上也能省则省吧,为皇上分担些。”哀家尽量摆出一副太后该有的样子,可在聪明伶俐的皇后面前显然是班门弄斧了。
“臣妾谨遵母后教诲。”封凌儿又行礼,很恭敬的样子,她低头行礼的时候,第二句话也飘出来,“可百善孝为先,母后凤体抱恙,还望母后体谅皇上和臣妾的孝心,用药治病上万万不要省。”
“……”哀家见她的样子,表情神态都十分到位,简直就是好儿媳妇的楷模,可你见过老虎一夜变成猫的吗?哀家吞了口唾沫,心中有了数,点点头,“纵然是哀家,也不能浪费。”
“是。”封凌儿没争什么,哀家死了她还清净些,“母后,臣妾陪您走一回吧?”
“哀家正准备回宫,皇后不用陪了。”
“臣妾恭送母后。”她再一次行礼。
哀家拖着围着小奶猫不愿走的傻福匆匆离开,傻福那没出息的狗,前肢都攀到宫女的腿上,把人家宫女粉红色的裙子蹭的都是梅花印,舌头伸得老长,愣是没舔到小奶猫的一根毛。
“呜呜呜。”它还想折回去,傻劲真足。
彩云宫里黄花恰在煎药,哀家找到她,“别弄了,去传寇远大夫来。”
黄花大约是看哀家脸色不太好,忧心问:“娘娘,哪里不舒服了?”
“心里。”
“……”
寇远大夫来的很快,哀家让他把这几年在哀家身上花的银子数一数,寇远脱口而出,“那么多银子,我可数不出来。”
哀家听着,心里咯了个噔。
“谁替哀家买的账?”
寇远挠头,“多是你师父和皇上四处搜集来的,国库里能用的好药也都用了。怎么了?”寇远也探究着哀家的脸色,他觉得我可能药没吃准,今天有些神经病。
可哀家没有神经病,方才封凌儿借机暗讽哀家败着国家的银子还要装清正廉洁,才提醒了哀家,哀家被温过路伤得狠,这些年的确吃了许多天价的药材,若是寻常百姓,早投胎去了。
师父的钱,哀家花就花了,可是赵小葱是皇上,他拿天下百姓的钱为哀家治病,哀家虽然胆小怕死,可也是有骨气的!
“从今往后,药一律从明月王府拿,记师父账上。”
“阿迷,你这是演哪出?”寇远一头雾水,他端出老年人的架子,略有责备的语气,“我听说这两天你和你师父又在闹情绪?懿旨发了一道一道,坊间有些风言风语都出来了。不是我犯上,阿迷,有时候你得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哀家心里再一个咯噔。
是啊是啊,这天下人,那群文武百官哪个不是八卦的,谁不喜欢看皇室的秘辛。当今太后芳龄十八,豆蔻年华守寡,总是寂寞的,从前当皇后的时候和大儿子小儿子乃至“太监”扯不清,更别提现在了。守了三年的死人,将将归朝,就难耐寂寞。
哀家甚至幻听到了那些人在说,“一回来就掀起风浪,真是个小妖后。”
至此,哀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寇远大夫……哀家……噗……”一口黑血没压住,直喷了寇远一脸。
“诶哟妈呀我的俊脸!!!”
※
寇远说哀家是积郁成疾,旧病复发。
哀家就想了,这旧病根本没好过,何来复发之说。
黄花守在哀家床边,点头,点头,又点头,是在打瞌睡。
夜已深,哀家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大氅,往屋外走去。元月的天,天寒地冻,七日城里极少下雪,风吹上来却比六月城里的彻骨。哀家打了个哆嗦,还是义无返顾地踱步而出。
沉静的夜晚。
哀家屏住一口气,硬是爬到了双阙之一,站在双阙上,往里能看见皇城的重重轮廓,往外能看见城里纵横的屋宇。整个七日城都睡着了。有侍卫守在双阙下,被哀家勒令不得上来。哀家默立良久,心里问着:这天下到底哪里好,让师父如此着迷?
如是问着想着,哀家不知不觉靠近栏杆,脸凑到栏杆之外,寒风扑面打来,似刀子一般锋利。这几天来压抑的情绪仿佛被那风刀子划开一道口子,决堤,倾泻而出。贺长衫说的对,哀家既然不喜欢这皇宫,就不应该来,来了就应该离开。留在这里干什么呢?除了受累自己,就是受累别人。
于是乎哀家双手用力一撑,半个身子就挂在了栏杆外。
天很黑,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哀家在干吗。
哀家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只脚在栏杆上胡乱蹭,想要找个着力点,把哀家的身子抬高些,哀家的脚才能跨出去。栏杆外留了约莫一寸宽的地板,哀家勉强能够站立。
脚下,高十丈有余。
“季越,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哀家这就要跳下去了啊!”哀家对着周围的空气说话,说的声音极轻,被嘴边的风一吹,根本没了声息。哀家也不知道是说给某个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壮胆的。
抽了口气,哀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下跳了试试看。
不要问哀家这是在发什么神经,发神经的时候根本没有理由。
或许当时掉落微生城的崖底,不要再上来了才是最好的。
不是白雪香的出走,不是师父的误会,不是哀家的毛病,压死哀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只是封凌儿一个恭恭敬敬的微笑。她说不跟哀家斗,根本就是骗哀家的,她手段高着呢。
呼啦——呼啦——
跳城楼的感觉,真叫一个透心凉。
※
但是你们也猜得到,哀家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哀家死了,这故事还怎么写。所以在那千钧一发之时,总有个人会站出来,勉为其难救一救哀家。
今晚这来人,可惜不是季越。
“一个人跳楼多没意思。”哀家在北风呼啸中听到个嘲笑的声音。那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哀家听得清清楚楚,一扭头看到的是贺长衫那张病歪歪的丑脸。生死之间,哀家对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又易容了。
贺长衫说话的时候,已然拉住哀家的手,等到哀家要头着地脑袋开花之际,贺长衫的长臂一甩,硬是把哀家像风筝般重新甩上了半空。哀家想要尖叫,可一张口,吃了满嘴的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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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贺长衫随即赶上,脚尖点在城砖上,人飞到哀家身边,对哀家咧开他那张大嘴。他一笑,嘴角都到了耳根边,真是丑极了!!!
“想试试死字怎么写么,我陪你多死几次啊。”贺长衫将哀家卡在胳膊肘里,温柔地跟哀家说这话,吐出来的热乎乎的气息吹打在哀家耳朵上,奇痒无比。
哀家已然噙了满眼眶的泪花,惨兮兮瞅着他。大哥我错了,大哥饶命啊,大哥我刚刚就是发个神经啊……
他明明看懂了哀家眼神里的意思,偏偏不放过哀家,就这样在双阙上带哀家玩着跳楼游戏,一遍一遍,刺激死了。直到最后哀家力竭,再也支撑不住,扎扎实实晕过去。
心底还在骂着,贺长衫尼玛个杀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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