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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春平却是一天都等不得,接二连三的催促着杜霜醉动身。
杜夫人无耐,只得替杜霜醉草草收拾了,赶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出发。
好在有杜中玉的保证,杜夫人才稍稍放些心,心怀歉然,再三向杜霜醉嘱咐:“你自己要处处小心,凡事都只管先忍着,等过了年,我和你爹便进了京,到时候彼此有个照应就好了……”这是怕她又冲动任性,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了。
杜霜醉只得应承:“娘,我知道,你和爹也别急,我没事。”
楼家不过是拉着她一起下地狱罢了,还能怎么利用她?这么多年他们不惹她,想来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楼春平站在门外迎着,白晰的脸上满是阴冷和讥诮,如同一枝带刺的荆棘,突兀的站在那,带着尖刺之感。见杜夫人和杜霜醉出了门,这才勉强挂起僵硬的笑意,朝着杜夫人打躬行礼。
杜夫人便温声软语的嘱托他:“霜儿年轻,行事不免任性,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姑爷多担待。”
楼春平干巴巴的开口:“岳母放心,小婿晓得。”除此再无别话。
杜霜醉已经到了近前,抬头和楼春平打了个照面,便垂下头,行礼道:“三爷别来无恙?”
这是近三年来,杜霜醉和楼春平的头一次见面。两人早就形同陌路,此时再见,更觉得恍如隔世。
杜霜醉迟疑的想:这个瘦削、萎靡的男人到底是谁呢?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一样带着陌生,却又带着浓浓的恶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见面?
丈夫这个称号离她已经太过遥远,日子过的逍遥,杜霜醉几乎已经要忘记了从前在楼家,在楼春平身上所受过的委屈和痛苦。
直到再度和楼春平相逢,那种一直沉淀下来的情感,才似乎被搅乱了,渣渣滓滓重新浮上来,牵动她的伤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痛。
可心底的仇恨终究是渐渐的淡了,她心底只有冷嘲。嘲弄自己有眼无珠,竟然会爱上这么一个猥琐、龌龊的男人。如果不曾爱上,也就不会有执着,如果不曾有执着,也就不会不自量力的想要清除他身边的女人,给自己拉那么多不必要的仇恨,还害得女儿夭亡。
就算她没有勇气和离,可守着自己的女儿,躲在楼家某一个角落,安然度世也未尝不可能。
自己的一念之差,女儿夭折,自己丧命,都因为自己错爱上了这样的男人。
楼春平眼眸里闪过一抹惊艳。三年不见,杜霜醉一如从前娇艳。时光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迹,她和他新婚第二天初见时几乎没什么不同。
不公平,这命运太不公平。凭什么楼家落魄至此,她杜霜醉还能活的如此舒心?凭什么自己一辈子都毁了,她却还能活的这么生机勃勃?
楼春平眼里闪过不甘的邪恶,伸手上前握住了杜霜醉的手腕:“娘子怎的如此生疏?你我夫妻,何须如此客气。”
杜霜醉能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痛恨,尽管这痛恨莫名其妙,可她不想也不会任楼春平欺负摆布,即使当着杜夫人的面,她仍是毫不犹豫的甩开了楼春平的手,道:“三年不见,生疏是自然的,只怕三爷早把我忘了吧?”
杜霜醉到底没忍住刺了楼春平一句。夫妻感情早就磨没了,何必装模作样?不必要当着别人的面假扮恩爱夫妻,她不稀罕。
楼春平陪着笑,作揖道:“娘子见谅,不是我不思念娘子,实在是公务缠身,家事缠身,我抽不出时间来啊。”
杜霜醉没心情和他周旋,只垂眸道:“三爷不必解释。”事实是什么样,彼此心中都有数,不是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就能把事实歪曲了的。还是省省,别在这做戏了吧:“既是三爷忙,我们赶早起程,也好早一日回京。”
她既然决定回去,也就没必要耽搁时间。
楼春平连连点头:“是,还是娘子体谅,这就走吧。”
杜霜醉和杜夫人拜别,扶着晴暖的手上了马车。楼春平也就翻身上马,跟在马车边,直往来路而去。
杜夫人看一行车马走的没踪影了,才叹气道:“也不知道叫霜儿回京是对还是错?”这小夫妻之间淡漠如斯,哪还有一点情意?就算再寻常的夫妻,但凡有一点情份,见了面也不会连最起码的寒暄都没有?更别说问及分别三年来的情况。
不提杜夫人如何忧心,却说杜霜醉一行人很快到了码头,弃车登船,准备北上。
杜霜醉心中疑惑,按说此处离京城虽远,可也不到千里,乘马坐车,总要比坐船快些。但楼春平无意向她解释,她也不愿意和楼春平多有交集,是以并不过问。
船很大,安置楼春平带来的人、杜霜醉要带回的人绰绰有余。
杜霜醉虽然纳罕,但想来楼仕标这几年地方大员做的十分舒服,以他的性子,搜敛钱财自是不在话下,区区一艘大船,想来也不是难事。
船里布置的极为精致、舒坦。杜霜醉自带了晴暖独住三间舱房,楼春平则在另一处,两人自打上了船,竟难得见面。
夫妻陌路至此,连晴暖对他们夫妻破镜重圆都不报任何希望了。
晴暖上船后就一直晕船,不过才两天时间,就上吐下泄,头晕眼花,人都瘦的脱了形。杜霜醉倒还好,除了刚上船那会吐了两次,倒是比晴暖适应的快。
船上没有先生,只有船娘用土方给晴暖熬了两副药,虽说效果不大,聊胜于无,晴暖无法起身,有气无力的歪在床上养着。
冬日江上虽未封冻,可北风冷厉,待在舱外并不舒服。但舱里都是药味,趁这天午间阳光晴好,杜霜醉便坐在船头晒着太阳,望着一望无垠的江面出神。
不远处有一座更大的船,速度要比杜霜醉这条船快的多。杜霜醉奇道:“这船倒不像是商船。”
船娘看了一眼,回道:“奶奶不知,这是漕帮的船,一般权贵人家,都搭他们的船。小妇人听说这船是京城许家包乘的。”
“许家?”杜霜醉心一动。
船娘一边收拾着手底下的鱼,一边道:“听说是许家七公子在西北中了箭伤,昏迷不醒,这才急速运回京城治疗。”
杜霜醉听了这消息,心蓦的一沉,几乎要和江水一样的冰冷。他受伤了?什么样的伤,要昏迷不醒?多么重的伤,西北无法治愈,要不远几千里送回京城?
杜霜醉和许七一别就是三年,从佚梅庵那一夜之后,她便再无他的消息,这么长时间,她刻意不闻不问,就是怕自己心思外露,被爹娘察出端霓,为杜家蒙羞。
可杜霜醉此时听到“许”字,竟一下如同掉进了油锅里,心急如焚。尤其听到是许七中箭,生死不卜的消息,恨不得立时三刻便飞到邻船上,去瞧瞧他到底伤在哪,性命到底如何。
她此时后悔无及。
早知道,许七的境况在她心里占着这么重要的位置,当初就不该拒绝了林暮阳。什么前程,什么尊严,和许七的命相比较都算不得什么。
船娘道:“这小妇人就不清楚了。”
是啊,她不过一个小小的船娘,涉及到京城权贵人家的私密之事,这其中还牵涉到西北战局,她又如何得知?
船娘见杜霜醉面露失望之色,解释道:“小妇人和丈夫原本是在江边以打鱼为生的普通船户,来来往往,偶尔听到些闲言碎语罢了。这不最近接了这桩差事,才得以有幸服侍贵人们么,至于别的,小妇人可就不明白了。”
杜霜醉问船娘:“咱们这条船几时靠岸?在江上行驶,总得有补给的时候,你们总有法子和邻船打听些消息的吧?”她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对船娘道:“这银子算是你的辛苦钱,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这许世子是怎么受的伤?船上除了许世子,可还有别人不曾?”
船娘见银心喜,搓了搓手,接过来道:“这,也实在是太多了,倒叫小妇人好生不安。贵人放心,小妇人一定会用心打听。”
傍晚时,行了一天的船果然靠岸稍事歇息。杜霜醉心里揣了心事,不免坐卧不宁。船娘一去便没了消息,她再急也只能坐等。
楼春平却不请自来。
杜霜醉平素便嫌他碍眼,此刻就更是嫌他不识趣,越发觉得他讨厌的紧,可没办法,只得勉强敷衍着行了礼。
楼春平坐定,望着杜霜醉满是讥嘲的道:“想必你听说了,许家那傻子就在隔壁的船上,听说受了箭伤,昏迷了半个多月了,不知道是生是死,你是不是特别想过去瞧瞧啊?”
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耻,激的杜霜醉怒从心头起,她冷笑道:“只要三爷肯放行,我还真想去瞧瞧。怎么,昔日在京城,三爷不记得楼家是如何涎皮赖脸的非要巴上许家的了?时过境迁,楼家如今用不着许家了,也就不必再做那卖妻求荣的无耻行径了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