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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是被两个强壮的婆子连拖带扯的扔进林家祠堂的。
厚重的大门一关,杜霜醉便被留在了黑漆漆的祠堂内。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可祠堂阴沉,长年不见阳光,太阳落了山,微风吹进来,就尤其显得阴冷。
杜霜醉自恃胆大,可这里没有一点灯光,抬头隐约可见供奉着的林家祖宗的牌位,还是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寒冷。
到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罚。
可知道不知道,都没多大关系了,林夫人就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林暮阳用这种间接的纵容的方式让她明白,没了他的庇佑,她只能任人欺凌。
杜霜醉两颊肿胀的又疼又木,嘴角的血渍干涸,她稍稍一碰,指尖都是黑紫的血。杜霜醉沉沉的叹了口气,因为害怕,索性抱住双膝,将头抵在膝盖上,闭紧了双目。
风声越来越响,穿过窗棂,发出尖利的呼号,就好像黑白无常就躲在阴暗处,随时会来向杜霜醉索命。
不害怕是假的,可杜霜醉毫无力气抵抗这种害怕,她只能紧紧的拢住自己,想借此驱除寒冷和恐惧。
求助无门,这是此刻她最大的感受。
杜霜醉想了整整一夜,总算认清了现实,她不再做高冷孤傲的莲花,既然一脚踏进淤泥里,就别再想着干干净净的出来。
杜霜醉在祠堂里待了三天,每天有一个慢腾腾的老仆给她送饭。
可见林家并没有苛待她的意思,也没有暗中取她性命的意思,杜霜醉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她不只一次绞尽脑汁的想: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
好吧,到底错在哪儿了?
要不要改错呢?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如果不改,接下来的惩罚便会一次比一次重。可关键是,到底她哪儿错了?
杜霜醉是被自己院里的丫鬟接回去的。
那慢腾腾,老态龙钟的老仆什么话都不说,只面无表情的关上祠堂的门,看都不看杜霜醉一眼,径自转身离去。就仿佛这两天她压根没见过杜霜醉,也没半夜替她送过被子。
杜霜醉这会儿才打迭起精神问丫鬟:“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事?”
丫鬟当日是眼见得杜霜醉挨打的,此时杜霜醉满身狼狈,两颊肿的老高不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青紫一片,看着极其瘆人。她心有余悸的道:“听说,三爷去寻夫人,抵死不从和杨家的亲事……”
他不从就不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杜霜醉豁的睁大眼,含糊不清的道:“你是说,夫人以为三爷不肯成亲,是我的原因?”
丫鬟同情的看着杜霜醉,道:“那日三爷确实来过……”
“可,可我并没见着三爷啊?”杜霜醉觉得自己冤枉死了。林暮阳就进来溜了一圈,见她睡着他便走了,她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再者此前他和她置气都半月有余了。
小丫头摇摇头,道:“当日三爷进了院子,就把奴婢等人都打发了,奴婢亲眼听见屋里传来打碎茶盏的声音,三爷也是气咻咻的走的……奴婢们都以为是您和三爷又闹了别扭……”
杜霜醉一声苦笑:“我明白了。”
这是林暮阳故意陷害她。就算她此刻去找林夫人分辩,谁信?没人有替她做证,她去分辩也是强词夺理,狡诈诋毁。
这么一来,林夫人大发雷霆也就不难理解了。小小的姨娘妄想因个私利就敢染指主子的婚姻大事,那不是找死是什么?她让自己跪三天祠堂果然是最轻的惩罚了。
杜霜醉回到院子里,吩咐人备水,沐浴之后换了衣服,便对丫鬟道:“你去瞧瞧夫人可在?我要去向夫人请罪。”
小丫鬟很快去而复返,回道:“夫人正和老夫人在商议三爷聘礼的事,此时没时间,只说姨娘若是真的知道错了,就安安生生的待在院子里就是。”
只怕杜夫人对她是彻底失望了,管不好院子倒也罢了,竟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妄想着左右林暮阳的婚事,简直令人不齿。
这回,她是彻底的被林夫人放弃了。
杜霜醉说不上失望,可她越发焦躁,想了想只好又差谴丫鬟:“你去瞧瞧三爷在哪儿?我要去见三爷。”
小丫鬟不高兴的道:“奴婢劝姨娘还是消停些吧,还嫌惹的乱子不多吗?您好歹忍忍,等三奶奶进了门,您自然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话杜霜醉现在是一点儿都不信了。
自欺欺人还成,可她欺骗自己已经够久的了。
等,等,等,再等,不过是把命运交到不相干的人手上罢了。命是自己的,却不肯掌握主动权,只一味的交到别人身上,由着别人替自己做决定,能有个好结果才怪。
杜霜醉知道这些人不愿意再替她跑腿,谁让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呢。她也不怨恨,安分的上床歇息。三天都在祠堂里心惊胆战的度过,如今终于高床软枕,她很知道惜福。
她想过以后要怎么过。林家她是逃不出去的,那就只剩下屈服一条路,可屈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她肯不肯、能不能的事,而是林家还会不会给她机会。
林夫人未必不肯给她机会,但她现在有了媳妇万事足,自己对她来说也就无足轻重。抱住林夫人的大腿,未必能让自己过的更舒服些,但却是死死得罪了林暮阳。
林暮阳就是个变态,他总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栽赃陷害,让她蒙冤受屈。没关系了,好歹就挣这么一回。
第二天一大早,杜霜醉就起来了,连早饭都没吃,便去了林夫人的院外。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对她漫不经心的,她去哪儿也无心过问,是以杜霜醉也没讨人嫌,好在自己识路,也不必人领。
杜霜醉径直跪到了林夫人院门口。
看门的小丫头吓了一跳,跑过来拉她起来:“杜姨娘,你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杜霜醉挣开小丫头的手,平静的道:“烦请和夫人回禀一声儿,就说杜霜醉前来请罪。若夫人肯原谅我,我自然会起来,若夫人不肯原谅,我就一直跪下去。”
小丫头嘴碴子十分利索,反唇相讥道:“杜姨娘,不是奴婢说您,您好歹长长心吧,既是知道错了,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反省也就是了,夫人哪里会和您计较?您倒好,给脸不要,还非要撕破夫人的脸,这不是诚心给夫人找不痛快吗?奴婢是不敢拿这些琐碎事打扰夫人的,你既是愿意跪,奴婢也没法儿,只是你别跪在这,没的碍人的眼,倒让夫人落个待人苛刻的名声。”
杜霜醉也不生气,只道:“我确实知道错了,所以才真心实意的来给夫人请罪,实是不敢打扰夫人,既是姑娘忙,那么我跪我的,也就不劳烦姑娘替我跑这一趟了。”
小丫头哼一声,撂手走了。
林夫人自是得了信儿,见杜霜醉直挺挺的跪着,不由的一挑秀眉,生出几分厌烦来,和身边的世子夫人陈氏抱怨道:“原以为她是个省心的,不想也这么涎皮赖脸。”
陈氏呵笑一声道:“娘您何必和她计较,她愿意跪就让她跪,倒也正好让三弟看看,这杜氏到底是个什么真面目。”
林夫人沉吟了一瞬,道:“也罢,我实是懒得和她计较,怎么说也是服侍过三郎的。来人,把杜氏送回去吧,就说她有悔过之心,我已经知晓了。”
杜霜醉一连五天,每日都在林夫人院外跪上一个时辰,最后林夫人烦不胜烦,打发人叫她进来,问:“杜氏,我已经说过,不会再与你计较,你怎么毫不收敛呢?”
杜霜醉跪的腿都青紫了,此时却仍然跪的直直的,道:“夫人宽仁,奴婢感激不尽,一则是以消自己罪孽,二则还有个不情之请。”
林夫人眼角跳了跳,终是按捺住了,道:“你说。”
杜霜醉道:“奴婢自出事以来,已经与家里隔绝消息近半年之久,退请夫人仁慈,允许奴婢与爹娘兄嫂见上一面。”
林夫人倒是很惊讶:“你是说,你一直不曾见过你家里人?”
“是。”杜霜醉总不能说是林暮阳不允许吧?
林夫人自然也猜到了症结在林暮阳身上,便打量着杜霜醉,思忖着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霜醉磕了个头,道:“奴婢自知命运不济,沦落至斯,断断无颜再见爹娘,可到底他们生养奴婢一场,奴婢不忍让他们为奴婢牵肠挂肚。夫人放心,奴婢不敢有背主之心,只想和爹娘报个平安。奴婢不孝,此生不能在爹娘跟前奉养,只希望报个平安。”
林夫人叹口气,道:“按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生生让你们骨肉分离,有违人伦,只是见一见亲人,没什么大妨碍,只是这事,我若插手总是不好,你还是去问过三郎的意思吧。”
不是林夫人推诿,实在是她也不弄不明白自己这小儿子的心思,既是他不肯,她总不好违逆了他的意思。
杜霜醉恳求道:“夫人,就算奴婢不能得以出府见家人,能不能求夫人开恩,允许奴婢给家里寄封平安信?只此一次,以后奴婢绝对不会再和家里人互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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