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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雪竹倒是有其人,可惜早在前月就得病死了。”许翠薇将不起眼的青皮册子往若芸面前推了推,遗憾的道。
“无妨。”若芸神色暗暗,伸手紧了衣襟、懒懒侧卧,目光始终未从落了一半的银杏树上挪开,有些形神倦乏的道,“一个棋子罢了,与我等一般无二。”
“家父昨日来探望,说是皇上未等贤妃娘娘套德妃的话,就已对洛府动手,眼下应是控了那些叛逆之人才对。”王涵见若芸闷闷不乐,忙接了许翠薇的话来,品茗淡笑。
若芸抿唇不语,看着阳光穿越树梢射来,耀眼之间竟有些恍惚,从洛将军于乱军中被杀,洛大人便积怨而动,他是先皇时期留下的最后一个大权臣,在朝为官却悄无声息、形同于无,却从未甘心。
荣锦桓隐忍多年,不惜对莫昭仪滑胎一事忍气吞声,一点点剪掉朝中党羽、重振朝纲,洛大人落马之日,先皇时的内阁会随之完全覆灭。故而,洛大人明着称病谢朝,暗着再努力也是大势已去,可惜藏的再好也始终落入了荣锦桓下的套,皇上瞅准了机会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有没有她苏若芸的干预,最终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她不过是当了皇上的助力,从她进宫起本就是荣锦桓的一步棋,这宫中大小嫔妃,不知有多少是皇上真的曾青睐过的,又有谁真能挣的开既定的命轨。
她知道的太晚,曾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宫中的争斗,岂料这是朝堂的涟漪,自己始终是随波逐流的石子罢了。
“如此一来,便大局已定。”许翠薇心情颇好,冲王涵笑道,“洛怡然端了那么久的架子,一定想不到会摔得这么快,更想不到要办她的是皇上。昨个皇上亲自提审。她竟是不信她爹串通西离,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不让皇上受奸人蒙蔽。可惜理由再充分、拉的人证物证再多,皇上还不是看都不看就将她按了罪名?且若多年前莫昭仪滑胎一事真是她干的,她再有理也没用。”
“皇上念她治理六宫有功。废她去永安宫已是网开一面。她却寻死不成,咬成了半哑……”王涵惋惜着,轻轻摇头。
“这样也好,往后你的龙嗣是安然无恙了。”许翠薇朝她点头,欣喜道,“德妃大权一落,皇上就晋了你作淑妃,往后这宫中要唯你马首是瞻了。”
“还不知是男是女,且还不能大意。”王涵微笑的抚着小腹,旋即有些惆怅之色。轻声道,“宫中多妃无嗣,想不到转眼间便去了半数,还不知未来如何……”
“也是,胡舒儿平白给德妃灌了那么久的药。早半疯半清醒,楚如兰这墙头草怕再也翻不了身了。”许翠薇心知不久便要离开这宫中,只一个劲的夸赞道,“你素来谨言慎行、为人随和,皇上除了贤妃娘娘,便最欣赏你了。”
“皇上身边的人,我怕担不起这责来。”王涵摇头否认。推却道,仰头朝若芸的方向看去。
“自然是当的起的。”若芸听她们交谈多时,别过脸避开王涵的目光,随口接了句便转过身去。
今日是第十日,荣锦桓微恙未愈又忙于洛家的事,到底没有去看林暮烟。即便各宫的探病也一概拒之,连自己的谒见也视若无睹,而她在瑞语阁照顾了两日,看着奄奄一息的林暮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同时宫中也翻天覆地着。
正如他她们所言。德妃是废去永安宫不假,可若芸怎么都没料到德妃对洛大人的安排并不知情,甚至连陈美人一事也未亲自参与,不过是误打误撞想要除掉她这个“苏贤妃”,她不仅为了巩固自身地位,竟还天真的以为除去自己她便有机会能让皇上喜爱,在宫中的一言一行皇上还会像从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可她长久以来向洛大人汇报宫中情况,此举早已让荣锦桓容不得她。
莫昭仪还是莫昭仪,她未反却心死生恨,被荣锦桓痛惜之余彻底的从心中剜去,胡舒儿虽心生悔意,但清醒的时候并不算多,当初莺歌燕舞的吴美人再无争名逐利的打算,楚如兰若不是因舅舅安定京城作保,怕也会给除去,一干妃嫔即便如王涵、许翠薇、丁怡芳,也是各有家族助力。
你争我夺、此消彼长,天颐江山渐稳,荣锦桓明在朝堂却对后/宫了如指掌,被皇上轻易除去的不过是些绊脚石,到头来连带那些权臣的女儿在内,谁也没逃开他的掌心。
若芸想着越发黯然,她倒并非自谦,帝王爱、宫中劫,若非像王涵这般气度和娴静,的确是受不起的。
“姐姐!”晓红带人跨了进来,眉开眼笑扫进一室秋意,朝若芸道,“刑部已审楚大人,楚大人无罪,皇上因其教女不善已扣俸,那个楚如兰啊,皇上废了她为才人,永不晋位呢。”
若芸眸光一动,这才坐起身来,颔首道:“她入宫便是才人,眼下算是原路返回罢了。”
“那倒真是可喜可贺。”许翠薇毫不客气的庆贺道。
“姐姐,你要不要去训她一顿?她从前可是逮着机会就使绊子的!”晓红转了转眼珠,忽然一脸的不甘。
“我照顾林姐姐尚且无暇,懒得理这小人。不用我去顾及她,她只要心有不服再动妄念,不用我动手,她自己便会将自己给踩了。”若芸说着白了她一眼,楚如兰冥顽不灵已是无可救药,她再也不想生事烦心。
“哦……”晓红遗憾的应声,见若芸神色黯而疲惫、抱着双臂,忙取过斗篷来替她披上。
“你从宫外来,事儿可是办好了?”若芸无精打采的看着她替自己系好带子,问道。
“自然,那老板现在由怀王府护着,没事。那安老爷已同丁家接洽,我是回了丁怡芳才来的,她说一会儿要亲自登门道谢呢。”晓红将一桩一件都说了明白。
“道谢不必了。”若芸随口推辞,扭头去看安静坐着倾听的王涵,示意道,“丁怡芳生于商贾之家,过账目、清算的本事了得,日后对王淑妃可是能有所助益。”
王涵略思忖便知可行,微笑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亏贤妃娘娘细心了。”
“借花献佛,不足挂齿。我瞧瞧林婕妤去。”若芸说着便起身要走。
“你这两日都在照顾着,才歇下喝杯茶便又要去?”许翠薇好意提醒,略有担忧。
“只怕去不了几日了。”若芸轻声回答,顿下了又道,“你的事,我会办妥。”说罢便朝晓红的方向沉了沉手腕。
若芸这般沉默、明显不悦的次数极少,晓红才想跟上便又只得留下,求救的看了眼许翠薇。
许翠薇抬了抬眉,未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同王涵攀谈起来。
若芸浑浑噩噩的坐上轿辇,脑中反复回响着林暮烟才醒过来时的那句话,而林暮烟再无提起,便让她越发觉得此事当真,若成真了那可是又一番惊天动地。
她见到瑞语阁三字时,便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再去想,心忧所致便匆匆朝里走,远远的瞧见寒梅守在门口、不停地朝里张望着。
“何事?”若芸瞅见她脸上的微笑,心下不解。
“娘娘。”寒梅见是她,忙小声的行礼,又朝房内使了个眼色。
若芸顺着她看去,一眼便见到了那顶金丝帝冠,明黄龙袍金砂滚边,荣锦桓背对着门窗挺身坐着,而床上久病的林暮烟不知何时已经坐起、缓缓梳着自己的长发。
若芸瞧着林暮烟惨白的脸上竟有了些血色,又转眼看着她顺畅的动作与看上去大好的身子,下意识以为她是得了谁的妙手回春之术,可怀轩墨明明放弃医治,她想到回光返照,心中猛的一沉,就这么呆立门口。
林暮烟只简单的梳理却花了十分长的时间,可自始至终她都留着淡笑、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像是要把所有的景色都刻进眼眸里。
“朕……来晚了。”荣锦桓终于出声,嗓音沉沉低哑不知是风寒所致还是心情不悦。
林暮烟梳发的手一滞,随后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似乎一扫多年的苦闷,让平日寂寥的房内光彩生辉,她笑着摇头,轻声道:“皇上莫要如此说,暮烟此生曾得皇上眷顾,已是无憾。临行前得见皇上一面,更是感激上苍。”
荣锦桓沉默着,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木梳搁到边桌上,看了她许久才重重的叹息:“朕初见你时,见你腹有诗书、沉静淡雅心便生欢喜,太子府便引你远离争斗,入宫后赐你瑞语阁独居,好让你独自芳兰不受宫中倾轧所累,怎知你会同苏若芸认识,最终病成这般模样。”
林暮烟听着他遗憾到有些飘渺的语气,仍是一笑:“暮烟的病,是命里注定,但能换得若芸回宫同皇上一聚,也是值得的。”说着,看着他的眼眸中竟有些痴迷。
“朕也只想顺水推舟,岂料弄假成真,怀王瞧过你的病后,朕竟是无法相信。”荣锦桓微合双眸,黯然神伤。
林暮烟缓缓伸手,有些颤抖的扶上久违的手背,眸色定定:“暮烟自愿,并不悔。”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