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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伏地,口中山呼万岁,心中却暗骂:好个陆家,小的聪明绝顶,不花一文钱只凭一部什么《承徽说文》便出尽了风头;老的皮厚嘴利,恁般肉麻的马屁也能说得大义凛然,讨得圣人如此欢颜。
直娘的,陆家父子真是精明啊。
再想想方才圣人的那句话,什么叫‘富贵五十年’?难不成圣人决定放陆延德一马,让定国公府重回朝堂?
旁人都如是猜测了,更不用说当事人陆延德了,他以头触地,双手死死的扣着地上的青石缝儿,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压制着心头的狂喜。
整整快两年了,打从永昌帝自尽、圣人荣登大宝,陆延德就一直被新君冷落,定国公府也出现了颓势。
若不是念在当年曾在一个军营里领过兵,圣人对他网开了一面,如今定国公府估计连爵位都保不住。
陆延德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获得圣人的恩宠,重现定国公府的辉煌。所以这次万寿节,陆延德才花了重金采买寿礼,不想,十几万两的宝贝,还不如儿子写的一沓文稿。
听了圣人的那句貌似‘许诺’的话语,陆延德的心瞬间火热起来——定国公府复兴可期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半空中回荡着百官的山呼声,高坐龙椅上的圣人瞧了,愈发畅快,一股君临天下、主宰万物的豪情从心底迸发出来。
一番吵嚷过后,圣人微微向上托了托手,示意群臣起来。
又过了好半晌,热闹的气氛才渐渐恢复方才的庄重肃穆,圣人也渐渐收敛了心绪,他示意让方公公将文稿收起来。然后对陆离道:“原上啊,你的这份寿礼,朕很喜欢。算你一份功劳。不知你想让朕奖赏你些什么?”
能让圣人开心,那就是大功一件。有功就要赏,承徽帝可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哪。
陆离磕了个头,笑道:“圣人喜欢草民的寿礼,能让圣人欢愉,便已是对草民最大的恩赏了!”
陆延德起初还有些不悦,觉得小儿子于读书上虽有些天分,可人情世故上却有些傻——圣人最是个爽利的性子,他既赏你。你接着便是,陆家男丁们除了荫职,再无领实缺的,你丫既讨了圣人的欢喜,趁机要个官做也是顺理成章的呀。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但很快,陆延德发现自己小觑了儿子。儿子哪里是傻呀,分明就是以退为进。
只听得圣人哈哈大笑,手指虚点着陆离,道:“好你个陆小二。也敢跟朕耍心眼了?”
陆离也不怕,但还是规矩的叩头,口称:“草民不敢。”
圣人笑了一会儿。沉吟片刻,道:“你的寿礼甚合朕心,朕不能亏待了你,这样吧,这套《承徽说文》,所有校订、雕版、印刷等事物,朕都交给你负责。另外,你好歹也是探花郎,整日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儿。从明日起,你就去国子监。正巧国子监的司业出缺,你去补了。”
国子监是国家最高学府。除了教学,还有编书的职责。陆离要编撰、雕印新书,去国子监倒也名正言顺。
国子监司业为正六品,品阶不高,但胜在清贵。
重要的是,陆离今年才二十一岁,能做到正六品的京官已是不俗。更不用说,陆离简在帝心,又有为圣人歌功颂德、刷爆好感度的《承徽说文》,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陆离赶忙跪地谢恩。
陆延德也一脸欣喜,陆离有了官身,在仕林间又有了名声,用不了几年,便能有所建树。国公府也能跟着收益呀。
陆延德不知道的是,根本不用几年后,现在国公府便沾了光。
圣人又转头看向一脸喜色的陆延德,眼中闪过一抹感慨,沉默良久,方道:“定国公教子有方,进献寿礼有功,特赐玉如意一枚!”
陆延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人赐了他玉如意?
这是不是意味着,之前的恩怨已经过去了?圣人不再怪他?
如意,如意,还不是如了圣人的意?
“臣、臣,叩谢圣上隆恩!”
陆延德激动不已,颤抖着声音,五体匍匐在地,重重的叩头谢恩。
圣人看到陆延德花白的头发,无声的叹了口气,“好了,起来吧,今儿是朕的寿辰,你个老狐狸也多喝几杯。”
老狐狸是陆延德在军中的绰号,当年还是燕王的圣人与他一起领兵,两人私交甚好。
听到久违的绰号,陆延德眼眶红了,眼泪唰得就流了出来。
他知道,悬在他头上的利剑终于退去,而圣人也终原谅了他!
“老、老臣遵命!”陆延德哽咽的说着。
陆离起身,将父亲搀扶起来,父子两个回到席位上。
包括陆元在内,现场的人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这对父子。
尤其是陆元,他恨得眼睛都要红了——明明他才是父亲的长子、国公府的世子爷,为什么受封赏、出风头的却是陆离这个野种?!
更让他不忿的是,国公府进献贺礼,最后却成就了陆离,而他陆元和其它的陆家男丁,却赤果果的成了陪衬!
阴谋,这一定是陆离两口子的阴谋。
忽然间,陆元猛然想起,自己的那个蠢婆娘,为了省银子,硬是把置办寿礼的事交给了谢氏,这才让陆离两口子有机会偷换寿礼。
结果,阖府上下还都说谢氏‘蠢’,是个‘冤大头’,平白花了钱,却让旁人得了好处。
现在看来,真正‘蠢’的绝对不是人家谢氏,而是没脑子的小齐氏啊。
陆元心里那个恨啊,他不敢骂老夫人昏聩,便把所有的帐都算到了小齐氏头上。幸亏小齐氏此刻在屏风另一边的女席坐着,若是在陆元身边。陆元怒火上冲,定会不管不顾的把她打成猪头!
其实不止陆元反应过来了,屏风另一边的老夫人和小齐氏也都反应过来。
她们隔着屏风。看不到隔壁的情景,但是陆离的话、圣人的奖赏。她们却都听到了。
一想到谢向晚和陆离偷换了寿礼,踩着国公府在圣人跟前露脸,老夫人气得险些扯断了手里的念珠。
她到底老辣,还记得自己是在宫里赴宴,皇后娘娘在上头坐着,身边四周更是坐着一群老诰命,老夫人强忍着怒火不敢发作。
小齐氏却年轻些,城府没有那么深。没敢说什么,但眼中已经带了出来,望向谢向晚的时候,阴冷的目光化作利刃,几乎要把谢向晚凌迟。
在场的人就没有笨的,眼见小齐氏这般,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也是伯府千金啊,怎么还没有一个商户女有规矩、有涵养?
许多贵妇都听说过定国公府的八卦,也知道老夫人偏心、梅氏不管事,生生欺压得陆离一个嫡次子在外数年都不愿归家。为了避免抢了兄长的风头。考中了探花,也不敢入朝为官。娶妻更是娶了许氏那样骄纵、刁钻的恶女。
唉,如今更是为了钱。逼着陆离娶了个商女做正头娘子(老夫人等人吐血:咱们只是想让陆离纳妾,娶谢氏为妻明明就是陆离自己的主意啊)。
那么多不公平,陆离都扛了下来,好容易想做点儿正事,得了圣人的赞誉,从老夫人到少夫人,竟是没有一个人为陆离开心。
齐家的女人,真是娶不得啊!
也在席间就座的安阳伯老夫人瞧了,心里发苦。赶忙跟自己的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安阳伯夫人会意,笑着来到小齐氏身边。在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扯了她一把。低声训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在这里你摆这个脸子给谁瞧?!”
小齐氏惊醒,赶忙收了怒容,暗暗决定,待回去后,好好审一审谢氏。
接下来便是其他的侯府、伯府以及文武官员们进献寿礼,但有了陆离的珠玉在前,其他人的寿礼便没那么抢眼了,哪怕送上金山,也未必能换得圣人的一个眼角的余光呢。
一场寿宴下来,陆离以及定国公府,竟成了最大的赢家。
陆延德无比哈皮,从宫里回到家,一路上都是笑容不断。
“好、好、好,二郎是个好的,谢氏也不差!”
一家人齐聚宁寿堂,陆延德坐在罗汉床下首的椅子上,用力拍着大腿,笑呵呵的赞着。
老夫人又是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忍了又忍,才堪堪将那口血咽下,“嗯,国公爷说的是,老二确实‘用心’了!”
‘用心’二字咬得格外重。
小齐氏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接着这个话茬,阴阳怪气的说道:“二爷用心,二奶奶也用心啊。只是我有件事不明,二奶奶要换寿礼,好歹回禀祖母一声呀。亏得祖母临出门前,还特意询问过二奶奶呢。”
陆延德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是我让二郎换的。今日各家进献的寿礼都差不多,只金佛就好几尊,咱们家那尊进上去,未必能让圣人在意呢。”
小齐氏被噎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陆延德是国公府的主人,又是她的公爹,做儿媳妇的哪有跟公爹争辩的道理?
小齐氏不敢说,陆元却敢,“既然换了寿礼,那原本的寿礼呢,我怎么瞧着常乐侯送的金佛、方太傅进的紫檀屏风有些眼熟呢。”得不了名,那么就须得把银钱抓到手里。
陆离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了新寿礼,原本的就用不上了,我做主,将金佛卖给了常乐侯,紫檀屏风让给了方老先生。”
老夫人怒了,拍着炕桌,骂道:“什么?你、你卖了?这是国公府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
陆离一脸怪异,用在场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跟谢向晚‘小声’嘀咕:“二奶奶,那金佛和紫檀屏风,不都是你掏私房钱买的?既是自家的东西,我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喉间似是堵了个硬块,咽不下又吐不出,老夫人脸都青了。
‘咕咚’,老夫人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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