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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几人听了绿枝这话,都有些发愣,随后面面相觑,一时都疑惑起来。
“好端端的,二老爷怎么让姑娘去书房?”魏嬷嬷拧着眉头,神色带着七分疑惑三分不赞同,“想是那婆子听错了话。那前院书房哪是咱们姑娘能去的地方?”
绿枝闻言“哎呀”一声,拍着脑门解释道:“不是前院书房,是内院那个小书房。”说着又忍不住疑惑起来,满脸古怪不解地看向周冉,“那婆子还在外头候着呢,姑娘要不亲自问一问?”
“许是二叔有什么要紧事儿呢。”周冉心里约莫有些数,脸上的笑意散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微的讽刺,从炕上坐直了身子,神色平静地朝绿枝吩咐道:“让那婆子去回话吧,就说我随后就过去。”说着又朝魏嬷嬷和朱槿安慰似的笑了笑,让几个丫头服侍着换了衣裳,一路往南边周广南和林夫人的院子去了。
周家如今这座宅院是在旧宅邸上扩建的,原本就不小,再加上周冉院子外头的那片桃林,占地极阔。如今向老夫人住着正院,二老爷周广南跟林夫人便住了南院。周冉带着朱槿,从桃园到南院,一直走了两刻多钟才进到院门。
门口的丫头婆子见状,忙笑着迎上来问安请好,领着周冉两人从回廊上穿过,绕过一处假山,往周广南的小书房去了。
因书房在内院,院子里除了几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婆子外并没有小厮伺候,周冉直接就进了院子,示意朱槿在外头候着,自己则神色坦然地进了屋,扬声地朝里头书桌旁坐着的周广南喊了声“二叔”。
周广南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周冉脸上扫了一圈,眉头微皱,示意周冉近前,“坐吧。”
周冉屈膝应了,微低着头,往下方一张楠木交椅上坐了,语气略带疑惑地笑道:“才刚听婆子说二叔唤我过来,我还被唬了一跳,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周广南抬眼看了周冉一眼,眉间的阴郁跟不悦一闪而过,一开口,声音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严厉,沉声问道:“我听你祖母说,你让赵勇拿着银子到南边周济贫弱去了?”
周冉诧异地张了张口,眉间带着几分意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用的是景泰钱庄的银子。我想着景泰钱庄的老掌柜是念着父亲的恩情才在临终前送了个印章过来,这银子我却不该拿,索性用来周济贫弱更好。这事儿我早前就同太婆提过,还想着二叔必定知道。怎么二叔这会儿倒问起来了?”
周冉说着,又突然顿住了,眼里带着几分不安,疑惑又惊疑地看着周广南,迟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广南目光沉沉地盯着周冉的,却并不理会周冉的疑惑,直盯着周冉看了好半晌,才出声喝问道:“除开那些贫弱之人,你是不是还让人接济了你父亲那些旧部?你从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周冉略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周广南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着了一般,良久才回过神来,带着疑惑回道:“银子是让赵叔去找景泰钱庄的大东家那儿取的,我问了问,倒是不少。至于周济了哪些人,这我却没仔细问过。赵叔办事向来稳妥,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能往外头去安排这些事儿,索性就不问。”
周冉顿了顿,略想了想,眉头蹙起,又疑惑地补了一句,“父亲那些旧部,除了赵叔几个,别的我也不认得。还是前年我跟赵叔他们回南边祭祖,有一家祖孙找上来,说是当年父亲手下一个将士的老母遗孤,我看他们可怜,就让人给了她们几十两银子安家。后头也有几家人找上来,都是孤儿寡母的,我就让人一人给了十两银子……”
“胡闹!”周广南突然扬起一掌拍在桌案上,啪的一下,惊得周冉猛地住了口,似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周广南。
周广南面带厉声,眉间带着股隐忍的不虞,见周冉不说话,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劈头盖脸就训了下来:“你既然拿到了玉印,那存在景泰钱庄的银子必定不少。这上百万的银子,你就交给赵勇一个人去处置?你可知道他取了多少银子?都用在哪儿了?他打着周家的名号,行事稍有差池,坏的就是周家的名声!你让他去周济贫弱也就罢了,还由着他串通军中将士收买人心,这是大忌!是欺君灭族的死罪!”
周广南越说越气,痛心疾首地盯着周冉,眼里又是失望痛心又是阴沉愤怒。
欺君灭族的死罪?南边那些孤儿寡母,十几年没人过问,朝廷不作为,高台上坐着的那位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忘了有这样一群老弱病残、丧子丧夫丧父的人!这些人心都是朝廷自己丢了的,他们既然不要,还不许别人要么?什么收买人心,不过是借刀杀人的幌子!若真是看中人心,上辈子朝廷就不会出兵越地,让才过了十来年安稳日子的南地尸横遍野,满目残垣断壁!那是几十万将士用鲜血,是她父亲周广廷用命换来的安稳!
周冉在心里嗤笑一声,迎着周广南的厉声厉色,脸色带着几分不忿,蹙着眉辩道:“赵叔不是爱钻营的人!我信得过他!我不知道二叔这话是从哪儿听说的。但打着周家名头,让周家名声受累的话却有些言过其实了。赵叔是得了我的吩咐才去的南边,就算是在外头办事,那也是以父亲——已故镇北将军、护国公的名义。都说人死如灯灭,父亲当年意外战亡,到如今都十几年了,那些人却还拿父亲说事儿?恐怕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就是圣上,也不能猜忌到这样的地步!何至于此就到欺君灭族的大罪了?”
周冉脸色涨红了些,似乎也动了气,不等周广南出声,人已经恼怒地站了起来,一脸气闷地朝周广南扬声道:“二叔担心赵叔行事有差,致使圣上问罪,我却不敢让赵叔背上这样的罪名!那银子是不少,这一个多月还不至于都散了出去。二叔不放心,就派人把剩下的银子取回来就是,我也不要它,连印鉴都一并给二叔,也省得那些小人诽谤造谣坏了周家的名声!”
“你还有理了?”周广南蹙着眉斥了一句,声音却比先前要缓和了些,也少了几分严厉和阴寒。“你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这是关着家族的大事儿,外头的传言也不能一点不管!既然说清楚了,这事儿就暂且作罢。只是赵勇终究是外人,就是为了避嫌,你也不该事事都让他插手。大哥当年也不是这么用人的。”
“二叔教训得是,我晓得轻重了。”周冉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心头却满是讽刺,这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老爷子说得对,有了银子才能养兵,养了兵才有底气占山头争大位。上辈子,用这笔银子养成的兵最后不就打到了越地吗?看来这辈子她这位二叔还是想打景泰钱庄的主意。
十年前的战乱致使南边生灵涂炭、满目荒凉,新帝登基后便下旨免了南边五年的赋税,鼓励南边各地的百姓重新开荒造田、落户安家,连带着对商户也宽容了不少。因南边水土宜人,原本商户钱庄的底子也在,这么一来倒恢复得极快。可如此一来,十年下来,南边倒是繁华热闹了,朝廷在南边却有些插不上手,在商事上尤甚。
如今南边的几大钱庄,没有一个是官办的,原因无他,一是因为朝廷国库银子少,底气不够;二是各地商人们对官办的钱庄始终不大放心,若万一哪天朝廷缺银子,直接把钱庄里的银子征用了,那可就哭都没地方哭!
也怪不得别人想打景泰钱庄的主意,那可是数不尽的财源!
周冉暗自冷笑,听周广南训得差不多了,便屈膝告辞退出了书房,面带怒气回了桃园。
待进了拱门,周冉才松开眉头,扬起嘴角,轻声笑了出来,她这位二叔恐怕是派人到南边去细细查了,知道她手上的玉印不是商户存钱取钱的印鉴而是入股景泰钱庄的东家的印章,值的可不止一百万两银子。
不过也好,有个景泰钱庄在前头挡着,别的事儿他也暂时留意不到,即便只能拖上几个月,对她也极为有利。既然如此,那玉印她就大方点送给他!至于他拿到手的东西究竟能有多少分量,那就不好说了。
想着,周冉眼里浮出一丝笑意来,神色平淡地朝墨竹吩咐道:“你去把景泰钱庄那个玉印拿出来。”
墨竹呆了呆,狐疑地看了周冉一眼,迟疑着转到内室一阵倒腾,将箱子底下的紫檀木匣子捧出来,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周冉手上。
周冉扬了扬眉,顺手将里头的玉印取出来递给了目瞪口呆的魏嬷嬷,笑道:“还请嬷嬷去南院走一趟,把这玉印交到二叔手里。”
魏嬷嬷捧着那玉印恍然回神,倒吸了口凉气,这会儿却不多问,只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待送了玉印回来,方拉着周冉,不放心地问道:“那银子取了散了也就罢了。可这玉印,姑娘先前不是说要留着做个念想,怎么就……可是二老爷说了什么话?”魏嬷嬷说着,又忍不住叹气起来,“哎,也难怪,那么一大笔银子,谁看着不动心?”
“正是这么个理儿,谁都想要,那我拿着也不能安心。”周冉点头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打趣,神情却不见可惜,反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如今给了二叔也好,倒让二叔操心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