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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容还以为崔谦之哄着小孩儿玩,便也没在意。三月三上巳节,崔家全家出动的时候,街上已经热闹起来。
崔元容跟在崔谦之身边,看着郑氏和元熙上了另一辆马车,便忍不住道:“阿爹?”
两辆马车分道而行,不多时便离的远了,分明不是一路?元容疑惑了。
崔谦之呵呵笑着,把元容放在了膝盖上抱着,才道:“咱们今儿要去赴宴,你阿娘她们不和咱们一起。”
大周风气开放,并不对女儿家有过多约束,因此崔谦之带着小女儿赴宴虽有出格,但也无不可。
不过通常情况下,这么点大的女孩儿都是跟着母亲罢了,概因父亲多数粗枝大叶,不会也不耐照顾小孩儿。
“去哪儿赴宴?”元容甚少出门,如今连自己居住在哪里都不晓得,何况其他。
“洛水之畔。仲宣设宴相邀,小九跟阿爹一块儿去喝酒啊。”崔谦之笑眯眯道,丝毫不觉得给尚未四岁的小女儿喝酒不好。
而元容却是心中一惊,原来她这一世是生活在洛阳么?怪不得街上这般繁华热闹了,这可是不输给长安的东都啊。
前世她跟随长乐公主的时候,曾经在洛阳住过一段时间,然而此时看去,却总觉差了些什么。
见元容没吭声,而是顾着从窗户往外看,崔谦之也不阻止,只是小心扶着元容的后背,以防她站立不稳摔倒。
是了,此时的洛阳,还未有她所见时的繁华。元容怔怔的看着街上行人,不由得沉思起来,莫非此时已经不是她生活的年代了?
便扭头冲着崔谦之问道:“阿爹,你口中的仲宣是何人?我认识吗?”
此处是洛阳啊,能够在洛水之旁设宴的人,也许是能够留下名号来的人物,若此时在她生活的时代之前,也许她还曾经听过?
崔谦之却是点点头道:“你不记得了?去年你生日时,他还抱过你呢,就是现今的洛阳令,一会儿见了人记得要有礼。”
果然,是洛阳令。仲宣该是他的字罢?元容重新窝回崔谦之怀里,道:“那我该如何称呼?”
“就叫伯父罢,他可是阿爹的师兄。”崔谦之道。
咦咦?元容还不知道崔谦之和洛阳令竟是这种关系,当下便问道:“阿爹,你还有师父啊?”
崔谦之得意洋洋:“阿爹当然有师父啦,阿爹的师父、就是你师公可是当世大儒王通,先生年迈,多得你蒋伯父照顾。”
元容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崔谦之。王通的弟子,又姓蒋的,表字仲宣,做过洛阳令,可不就是蒋卓!
算算时间,蒋卓做洛阳令的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每日只辛苦学习伺候人的小女娃!
蒋氏虽非百年世家名门却亦算新贵,便是自蒋卓起,因长乐公主与当时蒋家大娘子薄有交情,是以元容还见过年迈的蒋卓。
虽然具体时间尚不能确定,但是差不多了,元容觉得,恐怕她重生的这个身体,与她是同一个生日的。
不然又为何会重生在这里,这个时候,这个身体上呢?
元容自重生以来,已经数次偷偷的检查身体,完全没发现有异样,只是在她某一天沐浴的时候,才发现手腕处多了一颗痣。前世她的手腕上,也有这样一颗痣。
马车悠悠行驶着,便能听见不时有马蹄声响起,却是男男女女打马而过,留下一串串笑声。
洛水之旁,早已经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群结伴而过,不论是衣着华贵还是普通,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流过,河畔的柳树旁,容貌妍丽的少女和生气勃勃的少年追逐嬉闹着,有人在看,还有人在喝酒吟诗。
元容跟着崔谦之下了马车,就看到这么一副堪可入画的美景,顿时有些痴了。
她何曾有过这样欢快的时光?幼年时为了饱腹不得不努力学习,少年时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奴婢,而等她终于可以放松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
崔谦之牵着元容的手,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远远一声大笑,随声瞧去,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白面微须的男子分开人群走过来,朗声道:“思玄,你可是来迟了!”
说着,目光便落到了崔谦之牵着的小女娃身上,顿时眼睛一亮道:“哎呀呀,这位小美人是谁呀,看我都不认识了!”
崔元容正仔细瞧着来人的长相,见他一张颇为喜庆的圆脸,慈眉善目的,便下意识的同记忆中的蒋卓重合了起来,不由得弯起了嘴角微笑起来。然而蒋卓该是认识自己的呀,元容略略失望,难道这不是蒋卓?
崔谦之还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元容的脑袋瓜,心道不是才嘱咐了九娘要有礼,怎的此时却一声不吭了?
元容这才眨眨眼睛抬头,正待行礼时,却见对方走过来,竟是一把将自己抱了起来,二指朝着元容的脸蛋一捏,道:“怎的不说话?听说你前些日子病啦,现在可好了?看着小脸都瘦了,是否阿爹阿娘不给你好吃的?”
崔谦之瞪眼:“浑说什么呀,我和芸娘疼她的紧,你不要说我坏话啊,小心我翻脸!”
“嘁。”抱着元容的男子给了崔谦之一个白眼儿,随后便抱着元容转身往人群走。
“伯父……”元容眼神有些呆滞的看向崔谦之,原本以为崔谦之这样的就活泼过分了,怎的这位比崔谦之还活泼?
看他的年纪怕至少也有三十多岁了,家里也许很快就要有第三代,这般活泼不大好罢?严肃点好吗,这样才有威严。
瞧这一位就不错,虽然眉目俊秀,但行走之间就透着沉稳。元容心里想着,目光却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中年男子。
“蒋仲宣,你这拐了谁家的女娃来?”稳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元容只觉得眉心突突跳,这一位真是他见过的那个和蔼稳重举手投足皆有风范的蒋公吗?然而看两人模样却是认识的,不可能叫错。元容顿时垂下眼皮,印象破灭。
蒋卓闻言却是一抬下巴,看着对方道:“羡慕了罢?就你这样的,再年轻二十岁我也不稀得抱你。瞧我们阿容多好看!”
说着便晃了晃腰,连带怀中抱着的元容都跟着晃悠了两下,包包头上绑着的黄绿粉三色发带也跟着晃。
崔谦之紧走几步上来,对着中年男子笑道:“尚德也来了,怎的不告诉我?还以为你在长安呢!”
唔……尚德,并非是十分特殊的表字,但是看崔谦之和蒋卓都和他认识的样子,这位应该也非是寻常人物罢?
“我亦是方到不久,正巧赶上上巳节,若非想要家中小郎出来透口气,你以为我稀罕见你?”尚德对崔谦之点点头,最后一句却是冲着蒋卓说的了。
“蒋家没有小娘子,这是你家的?”尚德又扭头看向崔谦之道。
崔谦之得意一笑:“正是我家的小九,是不是很好看很讨人喜欢,可配得上你家千里驹?”
元容原先被这些男人们无聊的斗嘴给弄得囧了又囧,正无聊的把玩脖子上挂的璎珞,听闻崔谦之的话,却是差点把璎珞给拽下来。虽然说定娃娃亲都是寻常,可是拿这个来开玩笑真的好吗阿爹?
很显然,崔谦之只是显摆他闺女的,而非真的要给元容和尚德他家的千里驹定亲。
却不料尚德看了元容几眼,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颔首道:“善。吾家千里驹也在,不妨叫他们一处玩耍?”
说着便回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不多会儿,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比之尚德更加俊秀,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似乎就是他一般,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可预见未来的风姿。
“卢玄见过二位伯父。”少年拱手施礼,声音略哑。
男子在少年时期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甚至犹如公鸭嗓子一般难听,她还记得公主家的小郎君就是为此,几年都不肯张嘴说话。
元容便不由得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后才忽然想起,卢玄啊,这不是那位风姿绝世的卢家十六郎吗?看年纪,似乎还真对的上。
她年少之时,也曾经如同其他少女一般,憧憬过这位如玉君子,只后来却是再无他的消息,再后来她到了长乐公主身边,才得知原来他竟是英年早逝。
蒋卓微微一笑,对着卢玄态度却和蔼的多:“阿玄也来了,正好,”说着便将元容放下,又朝卢玄的方向推了一下道:“这是你崔世叔家中的九娘,大人说话无趣,不如你带她去玩罢?”
元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崔谦之,见他点头,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卢玄眨了眨眼睛:“卢世兄?”
卢玄看着眼前娇美可爱的小女娃,听着她奶声奶气的称自己世兄,方才一本正经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上前来牵住了元容的手:“你是崔家的九娘?”
元容点点头,便跟卢玄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答起来,不多时功夫,回头就找不见几个父辈了。
卢玄见她四处看,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可要吃些糕?”见元容没反对,便拉着她走向不远处的石台,石台上放置了许多的吃食,却是几个俏丽婢女方才摆好的。
然而才走了几步,却突然背心一痛,回头一瞧,砸中她的竟是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